崆峒山游记 作者:北湖先生 一 火辣的八月,是燃烧激情的季节。我们一行六人刚从华山醉饮山色下来,便 马不停蹄地转道甘肃,想用这种闪电雷鸣般的奔波,换来西北黄土高原里穿行的 那种旷然和悲凉。 汽车在黄土里穿行,颠簸得反而像暴流里的小舟,一摇一摆的。身边的山峦, 换着直立的断崖,像一条稍有弯曲的波线,在天边跳跃着穿行。不用说,车窗外 当然不能少那些如帘的黄尘,像雾一样,笼罩着这本已不高的天空。举目望去, 仿佛天边就在眼前,目光所及,只有白茫茫、灰朦朦的一色…… 看着如此的景色,心情也就跟着黄尘,扑朔苍凉起来了。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姜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当 汽车经过西凉时,这首脍炙人口的边塞诗突然从我的脑海掠过。遥想远古,旅客 独身一人,骑着瘦马,在这种苍凉得只有黄土的古道上,追赶着天边西沉的太阳, 任凭如血的残阳,把他们的身影拉长,又在拉长。而此时,举目远辽身旁万仞山 嶂,没有绿树,只有黄沙,只有黄云,此时之意,而怎能是两字“苍凉”可形容 的呢? …… 终于,在这股带着焦味的苍凉的煎熬下,我们的汽车总算靠了岸。我们也来 到了我们的甘肃第一站——崆峒山。 二 谈起崆峒,人们可能并不陌生。在中国的武侠小说里,几乎任何一本都能找 出崆峒这两个字。但对于崆峒山,了解它和真正到过的人,就不会是那么多了。 我们是在下午三点钟,来到崆峒山的脚下的。一下车,第一眼看到山上郁郁 葱葱的绿和金碧辉煌的庙宇时,我们便抛弃了旅途的劳累,迈脚就向山中走去。 山并不高,但有着四周的一马平川的衬托,就像是平地而起的一柱天峰,还 是一样有着憾人情感的高度的。 假如华山是个骨瘦如柴的老妇,那么崆峒少便是一个魔鬼身材的少女。她虽 有山险,但不失丰腴,虽有道骨,然却不失秀气,是一座危而不险、峭而不脊的 灵秀仙山。 说她是仙山,丝毫也不为过。光是山上那些隐约可见的灵宫仙府,就足够你 屈指来数,更况还有多少庙宇建在这峥嵘的峰山的背后和这清幽的山谷中? 崆峒山的正面的山脚下是一个若大的水湖。湖水晶莹剔透,微风一吹,摇碎 了的崆峒山色,像闪光的金子一样,洒满一湖。登山者大都是先坐船穿过这荡着 翠意的水湖,再走登山的台阶上山的。湖边还有一条曲道,供游人步行绕湖之用, 但更多的时候,这路却成了摆设,谁会愿意在烈日下埋头苦涉而不站在船头迎风 展翅般饱观山色呢? 从过完湖开始登山,大约一个多小时就可以登上山顶。只是人们往往会不停 地驻足,不停地惊叹,这反倒会消磨去多段的时间。因为山道九折,往往会有出 人意料的景物出现,加之道旁古树盘虬,怪石献笑,异草送香,还有更多的是, 一间间的宫殿,名目之多,不可胜记。游人往往会乐不思疲地参拜这此神灵,点 燃几柱清香,报上个美好的祝愿,然后再磕几个响头,再继续赶路。这样一来, 到了山顶,已经是天行将黑了。 三 山顶上很热闹,活像一个小市镇。那里什么都有,有旅店,饭店,小卖部, 当然更多的是摆在道旁路边的那此卖工艺品和纪念品的滩点。但让我开心的是山 顶还有一个蓝球场。平日里做停车场用,只是现在天行将黑,那些车都下山去了, 所以,我们还美滋滋地打起蓝球来。 但最让我惊讶的却不是这些。但我看到右半山的和尚和左半山的道士后,我 不禁赶忙问路边卖汽水的阿姨:“这是佛山还是道山?” 回答当然是出乎意料的。“这山是佛道共处,共同繁荣。右半山是佛多,有 新修建的法轮寺,左半山是道多,多数是宫殿。在这里,道佛都一样,异枝同根, 异途同归。”果然是崆峒山卖汽水的,说话都大含“仙”味。我点头答谢时,也 顺手买了一本崆峒山的简介和有关传说,看了起来。翻了几页,便倍觉天色已晚, 便急忙找同伴商量过夜的事宜来。 不出意料,旅店的价格高得惊人,完全没有此灵山的仙价。凭着满腔的激情 和一身的热血,还有那并不饱满的口袋,我们商定,决定找一个避静之所,露宿 大自然了。反正此地神仙众多,更况我们心胸坦荡,自然也不把那些放在眼里。 长夜清清,月色如纱,山风轻至,树影斑斑。我们躺在人供游人休息的长椅 上,看着山顶上灵宫里的闪闪灯光,听着道士们摇出来的清脆的玲声,心情倒也 真的平静下来。看着身边的同行中唯一的女同志小周,坐在椅子上直喊着累,我 笑了。 于是她们便开始了瞎扯,我却不甘于打破这清凉的寂静,一个人静静地看着 夜空中的远山。月色并不太明,天地间像笼罩着流动的青纱,随着心声,翩然而 起舞。半空中似乎有云块在迂动,我想,那不会是仙人在行空吧。 冥思之中,我似乎真的看到一个白衣仙人乘鹤而来,背负寒剑,手拿笔墨, 腰悬酒葫,轻吟着“五岳迎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我还来不及端祥, 他又吟着“庄周梦蝴蝶,蝴蝶为庄周。一体变更易,万事良悠悠。”,飘然而去 …… 这不是谪仙人么? “晚上说不准能碰上一个仙女。”同行们的玩笑声把我清醒起来。 “别想了,能梦见就不错了。”我笑着说。 四 原来我们商量好第二天清早要起来看日出的。可当我一睁眼,却发现隐约有 太阳光在挑逗着睫毛,于是,叫醒大家,便跑上东台。 真的来迟了,太阳早就穿好了衣服,正在吃早餐呢!虽然没看着日出,但我 们却由此而领略到了晨辉下的整个崆峒山的美景。 初红的太阳正温柔地挥着光茫,整个崆峒山像是一个镀了金的艺术品一样, 在晨风中烁烁生辉。峰山上的那些古木和怪石,在晨气的沐浴下,也洗去了昨晚 的那脸黝黑和寂寞,像小花摇着笑脸一样,雀跃般在招迎着远道的友人。但是, 他们为谁而甘心在这里绽放呢? 或许就是这灵山的神仙吧。 正当我面对熙阳和山色独自淘醉时,同行们猛然把我叫醒,并拉我飞奔至一 快餐店,吃起早点来。 坐在餐桌上,心里还是想着那个问题:她们真的在等神仙么?本来回答这种 问题实在是不用思索,但昨天一个当地人对我们说了一个故事,着实让我重新思 索着这个问题。 他们说就在前几天,右半山的法轮寺开光的时候,崆峒山史无前历地来了几 万人,其中还有不少当今的得道高僧前来祝贺和讲法。他说那几天天空中的红霞 红遍了天际,并聚集在崆峒上顶上成一个缤纷的光环,久久不会散去。我说: “真的那么神吗?”他说:“几万人都看见了,我还能骗你?”我当然没办法去 找几万人来证实这事情的真实性,我只能对自己说:“但愿不是皇帝的新装吧。” 所以,带着这个疑问,我们便去参观了佛教的殿和道教的宫。 五 就单崆峒山的宫殿来说,较于其它地方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甚至在面积上还 会逊色不少。但就是结合庙宇旁边这些巧夺天工的景物,才显出崆峒山的仙宫灵 室的独创性来。 这正是崆峒山的香火长年不息的原因所在。 在每个宫殿里,都会有不少朝拜者在献礼进香。看着他们庄肃的表情,就知 道他们所祈求的会是什么了。看着他们那脸虔诚的模样,别有一股滋味在心头。 真有可能的神吗?如果有,那天底下怎还会有那么多的纷争,人们怎还会有 那么多的私欲?世间可能早就远非美丽所能形容的了,早就过上了随心所欲的日 子,人们又何必去艰苦奋斗呢?倒不如求神赐于力量,赐于财富,岂不更好? 但是,如果没有神,人们何必这样苦苦去许愿呢?何必这样装成很诚心的样 子,弯下男人的黄金之膝呢?答案似是而非,但当我看到许愿的人们个个喜笑颜 开的离开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 原来这世间真的有神!只不过她不是菩萨,也不是金刚,只是每个人心中的 自我心神!人们在神的面前跪下去,也就是在与自己的灵魂进行直接的交流。当 人们向自己的灵魂说出自己的心愿后,也就是自己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和实现 这个目标时的那一份勇气。这样,人们也就能更放得开去拼搏了。 这正是我为什么不见佛就拜,见菩萨就磕头的原因。佛自在心中,神自在心 灵,只要自己顶天立地,轰行九空,行得正,端得真,了却心魔,办事自然如有 神助。相反,如果一个人完全失去了本性,完全遗弃了良心,坏事做尽,就算他 把关公背在身上,他同样会被恶梦所累醒。 这才是宇宙间人世间的神! 这时的宫殿不在灵山,只在心府,我想。 六 最让我感到好笑却笑不出来的一件事,却是发生在我们下山的时候。 当夕阳牵走了天边的红霞,独自去西方寻舞后,我们也看遍了崆峒山的美色, 闻尽了崆峒山的清香。于是,便摸了摸呱呱叫的肚皮,拎着行李,一步一跨般走 下山来。 但我们的笑声却被一个道士模样的中年人打碎。他从道旁的滩点走出,径直 来到我们的面前,打量了一番后说:“唉呀,这几位一看就知道是哪咤之人,今 天路过了这么多人,我看就你们最有缘份,来吧,就当作是我的荣幸,我免费给 你们看相。” 说完不容分说就把我们拉到树旁。既是免费,更况我们几个壮汉在此,也不 怕他胡来,倒不如看个究竟。于是,我们便坐定,道长也就喜笑颜开般摆弄开来。 同行中有一个英俊的高个子,这当然成了他的第一个目标。他问完他的出生 年月后,便抓住他的手掌翻来覆去看,最后神秘地说了一声:“你此生命犯桃花。” 我朋友先是一愣,然后一笑,却不知此一笑,正中算命先生下怀。于是他就 像拉曳风筝一样牵引着我朋友的心线,最后算命先生还背了一首不伦不类的歪诗, 赠给了我的那位朋友,当然,仙人送诗,也就免不了必须的“诗搞费”了。 朋友心甘情愿地掏了钱,我笑着对他说:“此诗价格不斐,正印证了古语‘ 一字值千金’之说。只不知是那位仙人留下来这诗,除了不堪入目,倒也通俗易 懂。” 殊不知此道人被此一语激怒,于是便对我恶语相向,假于仙人之口,对我的 命运下起定义来。但慑于我的一身肌肉,倒不敢动起手来。 “你十八岁以前很苦,且以后也不会有大作为。”他看着我的手掌说。 “可惜你只说对了一半,”我笑着说,“你看我手掌上磨出的茧,说我劳过 很多动,谁都知道这一点,但你凭什么说我以后无所作为呢?” “因为你的额头上有两个字。” “每个人心中都有他自己写下的字,就算我有,这又如何?” “你的字跟别人的不同,但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世间有相同的人吗?人既不同,字当然也不同,这有何可奇怪?况且既是 天机,你就算是无意得知,就不怕天打雷劈么?” 算命先生自知无理,虽有愤愤之色,嘴里也嗡嗡有词,然我却以朗笑以对, 他也只好作罢。 是的,世间没有人能预测命运,每个人的命运只有他自己明白,只有他自己 去掌握。所谓的算士只不过是说此马屁之言,投其所好,哄你一时开心而已。所 谓的福祸妙算更是信口开河,丈夫处世,轰然间行于天下,豪气染乾坤,壮怀满 天地,形正影不歪,又怎么会惧怕夜半“鬼”敲门? 命无须算,运无须定,能知道自己是谁的,只有你自己。没有哪个仙人能比 你自己更了解你。所以,又何必在命运面前做茧自缚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相信自己,稳住心神,全神贯注去创造命运,奇迹 属于坚强的奋斗,而不是上天偶意的安排。 (一九九九年八月广东庄娘设,甘肃赵波,黑龙江陆文卓、关宏伟、周媛媛 同游于崆峒山。广东北湖先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