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晚饭的时候,萧唯对江河说,自己下个星期六要回一趟上海,去参加凌萱的婚 礼。 江河望着萧唯,神色间也是一片诧异。 “凌萱要结婚了?” 萧唯点点头。 “有些突然吧?” “有什么可奇怪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许你结婚,还不许人家嫁人了?” 江河往嘴里拨拉着饭,含含糊糊地回答着。 “没劲,一点情趣都没有!” 萧唯有些扫兴。男人们似乎都是这样,一旦把老婆娶回家,就好像万事大吉了, 再没有了恋爱时的体贴入微,关怀备至,跟他说什么,都是这样心不在焉,得过且 过的样子,好像只有在床上才想得起来老婆不是家里的一件没有生命的摆设。江河 却总是抵死不同意她的看法,说什么如果一个男人对自己的老婆失去了兴趣,就是 性生活都提不起他的情绪来,上床就不会去搂老婆,要搂也就是搂着被子罢了。气 得萧唯火撞脑门子却无处发泄。 “凌萱嫁了个什么人哪?” 看看萧唯有些不快,江河试探着把话题往她感兴趣的方面引。 “不知道!” 萧唯却不买账,饭碗一撂,扭身离开了餐桌。 江河自讨了没趣,没滋没味地吃完了饭,对着一桌子的碗筷愣了会儿神,却不 知道萧唯跑到哪里去了,没办法,自己收拾了桌子,钻进厨房把碗筷洗了。 女人的脾气就是说来就来,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就给你来了个乌云密布, 让你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前两天赵婉伊来北京演出,萧唯去看她,回来后情绪 就一直不太好,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她又说没有,只是不停地念叨,说是过去 朋友们在一起永远是开开心心,无拘无束的,现在一工作了,环境不同了,隔阂也 就有了,再不象上学的时候那样可以无话不谈了。江河觉得妻子有时候还是很单纯, 很天真的,也许毕竟是比自己小七八岁,离开学校的时间不长,涉世还不深,对于 社会上的东西,尤其是那些黑色、灰色的东西见识得还太少,还不能接受那些生活 中不尽如人意的事物,虽然江河从一开始就喜欢萧唯这单纯率真的性格,但却在他 们结婚之后,尤其是萧唯开始工作后越来越有些替她担心了,担心会有一天,她为 此吃了大亏,栽了跟头。江河自己也算不得什么老谋深算,精明圆滑的人,在工作 中和生活上也受过不少不大不小的挫折和打击,但随着年龄和社会经验的增长,他 还是悟出了一些立足社会和把握生活的道理的只是萧唯从来对他那些现身说法的教 诲和劝戒不感兴趣。“你怎么跟我爸似的!”这是萧唯经常在不耐烦的时候对他说 的一句话,每每他们的谈话就在这句话之后戛然而止了。 江河摇摇头,擦干了湿漉漉的双手,走回卧室兼工作间,继续他白天没做完的 工作去了。 萧唯自己也感到奇怪,最近好像心情特别容易不好,经常会因为一点小事就不 开心,甚至发火,在公司里她还可以尽量地克制自己,毕竟那是在外人面前,回到 家里面对江河的时候,她就会忍禁不住,有一点因由就可以引发她的情绪。好像母 亲在进入更年期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动不动就对着父亲和她嚷嚷,但无论如何她 也还只有二十四岁离更年期可是还差得十万八千里呢! 萧唯很想把自己最近情绪波动的原因弄个究竟。过去听说过什么“七年之痒”, 大约是夫妻婚后总会有一个阶段,一方或者双方都对平淡无奇的生活产生了厌倦, 于是,生出些情感的变故来,萧唯怀疑自己的婚姻是不是也到了发“痒”的时候了, 不过,她决不承认自己心里产生了什么变化,对江河的感情,对这桩来之不易的婚 姻,她依旧执著地坚守着,从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过,但婚姻和情感毕竟是双方的 事情,当初她可以很肯定地感受到江河对自己,对他们的婚姻的坚贞不渝,但时过 境迁,在他一如所有已婚男人自觉不自觉地开始对夫妻间的情感,婚姻生活的热情, 显现出一种平淡和漠然,充其量不过是保存着一种惯性的情感延续的时候,萧唯渐 渐地开始为他们之间的感情和婚姻的牢固而担心了。虽然她深信江河是一个好男人, 好丈夫,但这并不等于说他就会和她厮守一生一世,并不等于说他就永远不会对其 他的情感和其他的女人怦然心动,倘若他真的已经感觉到目前的婚姻生活的乏味和 平淡的话,以他这么优秀的男人,一定会有人迫不及待地趁虚而入的,比如他初恋 的情人岳晴。 一想到岳晴,萧唯就感到说不出来的紧张。当初和江河刚刚开始恋爱的时候, 她追问过他和岳晴分手的原因,但江河的解释一直不能令她信服。萧唯觉得,如果 一对爱人刻骨铭心地相爱着,那么仅仅是时空上的距离就能让他们最终分手,简直 是有些不可思议,所以,尽管江河坚持自己的解释,萧唯却一直在内心保存着一份 疑惑,或许还有一点不安的忐忑。回到北京后,她知道江河和岳晴又恢复了联系和 往来,虽然江河没有对她隐瞒过这一切,她却不能不担心他和岳晴那随时可能复燃 的旧情,毕竟一段五年之久的恋情,想要轻易忘却绝对不会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尤其是当她知道了江河竟然直到现在还没有把他和自己结婚的事情告诉岳晴,她的 心里就愈发觉得不安了,隐隐约约地在对江河的情感上,对他们的婚姻的珍视上, 产生了一重心里上的障碍,而且随着她心中的忧疑越来越频繁地纠缠着她的情感和 情绪,这种障碍就一天比一天地显著起来,令她难以排遣,无法释怀。 萧唯和江河赌了气,饭没吃完就离开了家。她可不象那些北京的出嫁了的姑娘, 可以在和丈夫闹别扭,和婆婆吵了嘴之后一赌气地跑回娘家,她的娘家太远不说, 最关键的是自从和江河“私奔”之后,她和父母的唯一一次联系就是把从家里偷出 来的户口本用特快专递寄还给他们。她有娘家,却回不去。萧唯有些伤感,为自己, 也为那现在她早已不再记恨的父母双亲。 母亲对她的责骂萧唯现在已经大多不记得了,但母亲在发现了她藏在床下的那 半瓶安定的时候,惊恐愤怒过后,流着泪对她说的一句话她却在婚后时常地回想起 来,“侬不为我和爸爸着想,也该为侬自己想想啊,要是嫁到北京去,受了委屈, 遇到什么不如意,想回家和妈妈诉诉苦都不容易呀!”,她当初是咬了牙,捂了耳 朵的,执意地排斥着母亲的软硬兼施,她质问父母说,如果嫁到美国是不是要想回 家诉说委屈就更不容易呢?现在她明白了,离开家的孩子,无论走得远近,都会想 起那个只属于她自己的家,只属于她自己的父母。 天上开始飘起了细小的雪,不是伸展着六角花瓣的雪花,是那种象沙粒一样的 冰精似的雪,没有纷纷扬扬的飘逸,沙沙地作响,随着漫舞着的风撒向了北京城的 每一个角落,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天气,在上海的街头,飘起来的应该是轻柔的雨 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