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出狱 戒比过去瘦了,但更结实了。脸上退却了原本的玩世不恭,蒙上了一层更深的 冷漠。这些年的牢狱生活,让他的脾气变的古怪,而心头,始终有一种痛恨存在。 他怀念高墙外曾经自由自在的生活。虽然他无依无靠。但至少,他可以自由支配属 于自己的时间跟生活。但是现在,他不能,就因为他捅过人那一刀。 在牢里,他是没有名字的。只有编号。条子们总是会喊着他的号,叫他干着干 那。也会喊他的号,有人来探监。至今,只有两个人会来看他,龙龙跟乐。所以, 当戒看到两手叉袋的东时,非常地意外。东来看他,总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而且他 来看,没有时间限制。 东望着戒充满敌意跟戒备的眼睛久久地沉默。这里跟其他任何地方都不一样。 这里只有高耸没有色彩的墙面。只有人跟人的味道。什么都没有。人的灵魂会在这 里被摧残得只剩下空壳。 戒再硬,也逃脱不开。 “真是稀客。” 戒冷冷笑笑,在椅子里坐下,讨根烟。东给他带来了。牢里不许抽。他们总是 会想方设法去弄,然后偷偷抽。戒看到一整包烟的时候,兴奋的双眼放光。东吃惊 地望着戒几乎颤抖不停的接过烟的双手,难以想象蹲穿牢底的人,会对外面的事物 饥渴成什么样儿。戒将烟放在鼻子底下,闻过,像是在慢慢享受求之不易的尤物。 如果可以,弄个女人,他会更兴奋。 “我们谈笔交易。” 东一直双手叉袋,站在桌子的对面。他开门见山。戒颤颤微微地点燃烟,瞥一 眼东,道: “就这一根烟,你也要谈条件?!” 东冷哼一声,淡道: “烟我可以送你。我要说的,是以你出去为条件。” 戒诧异地看着东: “出去?” “是,出去!” “开什么玩笑?!” 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东笑笑,不知是该同情现在的戒,还是该鄙视眼前的 戒。 “你认为我有必要专程来这儿跟你开这种玩笑么?弄个人进来,弄个人出去, 对我而言,能有什么难度。” 东高高在上,说着这样的话时候,才发现自己身在东氏家族的好处。他高高在 上!曾经戒与他平起平坐。 “怎么讲?” 戒靠到椅背里,在尼古丁的环绕里,透出贪婪的欲望。 “我一个月以前跟梁小妮结了婚。” 戒眯起眼,眼中有骇人的冰冷。梁小妮?! “但是这不是我的意愿。挑中她,完全是出于另一种目的。现在我得到了想要 的,所以不再需要她。” “说重点。” 戒很不耐烦。 “重点就是,我需要一个理由跟她离婚。我们这号人儿,要结个婚很容易,离 个婚,比他妈的登天还难。” 东说地咬牙切齿。戒沉默着抽烟。 “她背叛了我,跟她离婚,天经地义。把你弄出去,你要你的,我要我的。何 况你对那丫,是有感情的。” “哼,用得着谈感情那么麻烦么?!” “总之一句话,你要想现在就从这里出去,必须答应我这唯一的要求。不然我 还给你耗着。” 东半是威胁半引诱。其实他早可以办了这事儿,只是不想戒那么容易出来。出 来了,他就要面临被人横刀夺爱的危险。可是他不想再跟小妮过。每次想起巷子里 昏死的乐,他就脑门充血,浑身冰凉。 “你要我把妮子怎么着?” “随便,反正他还是雏的。” “东灿,你他妈的还是人么?” 戒突然激动起来,结婚多久,这个男人就冷落了自己的妻子多久。如今还要让 别的男人去搞自己的老婆。这顶帽子,他也戴得下来!梁小妮再怎么着,也没对不 起他东灿。他至于这么心狠手辣么!东凑近戒,冷道: “你逼也他妈的不是什么好人儿。你敢说你不干么?!杀个人,只他妈叛你十 年,你也不想想是为什么。” 戒攒紧拳头,沉默。 “我给你三天时间!” 东最后扔下话,头也不回地离开。戒还不舍得掐掉手里的烟屁股,脑海里,一 片空白。 当晚熄了灯,人都还没全躺下,就听见同房老大在叫: “8371,过来,脱裤衩儿。” 戒半倚着身子,斜睨着隔壁床上的8371,那人不动。 “操你妈的,反了是不?” 老大纵身一跃,到床边,一把揪过那人,摁在床上。同时另俩过来帮忙,把人 给按住,扒了那人裤衩儿,将硬挺的老二直直地塞进了那人的屁股眼儿里。戒冷眼 旁观着这司空见惯的一幕。直到老大完事儿了,俩人才放开手。8371手中有把明晃 晃的叉子,是戒眼尖,一个鱼跃,夺下了他欲叉进自己腹中的叉子。一个巴掌扣下 去: “妈的,哪儿弄来的?” “哟呵,不想活了?老子操你是抬举你。这就不想活了?妈的,你蹲八年,老 子得蹲穿这儿的底!” 老大转身,上前一脚踹在8371身上。8371生得一付斯文相儿,也是一念之差犯 了罪。 “我情愿死,也不要在这儿待下去。” 8371突然叫着向戒冲过去,想抢回自己好不容易弄来的叉子。戒闪开,冷笑。 回身,弄了一桶水,往地上一浇,道: “留着小命儿出去吧你!得,今儿个给老子吹干了再睡。” 众人哄笑,各自回床。戒冷冷地看着弯着身子趴在地上的8371。这样的生活— —为了自保而去践踏别人,为了发泄而不把人当人的生活,他也不想再受。 不想…… 当清晨第一缕的阳光照射进整栋屋子的时候,小妮飞奔过狭长的走廊,直闯入 乐的房间。连头发、衣装都还没来得及整理的小妮,看上去有一丝久违的兴奋。乐 正站在镜子前面,从镜子里默默地看了眼小妮——她越来越奇怪了,她不是一个乱 七八糟肯出来见人的人。 “戒是不是要出来了?!” “你至于那么高兴么?” “我当然高兴啊。你带我一起去吧?” 小妮用几近哀求的口吻,惨戚戚地看着乐。乐叹口气,无奈地望着小妮。她就 像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永远在呵护里的公主。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不经意的一 言一行,将会给人带来多大的伤害。小妮愣了下,又紧张起来 “你等等,我去换衣服。你说我穿哪件好?” 小妮边说边往门外跑,被乐拉住。 “小妮,你到底还想让戒怎么样?够了!” 乐皱眉,重重的甩开手中小妮瘦成骨的腕,冰凉的心,不想再看到任何人为谁 受到伤害。她径直离开,不顾身后发愣的小妮。 戒呆呆地站在监狱的大门外,贪婪地呼吸着室外变得异常澄净的空气。天空很 高很蓝,阳光却突然很刺眼。他看见前方倚靠在车门上的乐。瘦了、冷了、也发达 了。沉默的拥抱,让两颗被迫分离了整整四年的心,重新贴合在了一起。只是谁也 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仿佛当中还有一道浅浅的空隙存在。 四年!终于过去的四年。 “龙龙在帮你收拾房子,准备替你洗尘。” 戒只是点点头,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上了车。乐愣而看了眼再不似过去张扬的 戒。仿佛他的心门已锁。连她都没有那把开启的钥匙。 车在繁碌的大街狂飙,沉默维持了很久很久。戒才终于开口,却道: “妮子呢?” “怎么?她跟东灿结婚了。” “东灿?!” 戒冷哼一声,没有意外,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 “你也跟了那逼?!” 乐一愣,回头瞥了戒一眼,冷道: “我跟了他妈。” “拿根烟。” 戒当作没有听到。如果没有东,他何止只蹲十年牢?如果没有东,他怎能才蹲 四年就出来?可是有了东,他变成了乞丐。向在过去的人生里都不可能认同的人乞 求。乞求,只为这一点点自由,只为拥有人身的自由,他变成了乞丐,向人屈服, 与人苟合。戒开始享受尼古丁,开始盘算他与东达成的勾当。 “我要见妮子。” 乐吃惊地瞪着前方,不给回应。戒不屑地淡道: “我要见她,立即、马上。” “至少等明天。明天我带她来。” 乐带着强硬的口吻,不容任何人辩驳。她想戒跟小妮,毕竟有过曾经。一些未 曾解决、未曾解开的结,总要去做个了结。总要有人先走出这一步。 小妮当然很高兴听到戒要见她的消息,根本是欣喜若狂。她在房间里面来回踱 步,难以克制心头的心花怒放。这种感觉,就仿如在茫茫大海,突遇一叶孤舟般有 了依靠。也许是戒曾经的感情,让她在这么多年的压抑跟痛苦之后,终于找到了一 个出路。在这样无所依靠的一刻,她只想要回一点点被爱的感觉。只想要回一点点 被捧在掌心的呵护。她还在努力成为称职的妻子、称职的儿媳。却始终被这个家冷 落。直到她听见戒想见她的这一秒钟,她才找回了一点点存在的价值。她竟然开始 笑,竟然激动地泪流满面。她喃喃自语——戒想见她、想见她! 这是一场疲惫的马拉松战役。乐坚持着心头冰封的城墙不崩塌。告诫着自己万 不可再对小妮有任何的怜悯。可她还戴着那串彩色的水晶。她还在小妮的眼泪面前 忍不住驻足。她从来都不知道,小妮竟然会为了戒一句简简单单地见她而如此激动 到让人费解。她原本一直以为,这样的生活,这样的奢侈,一直都是她想要的。 乐带着小妮,在戒的门外停留。小妮下车,说: “我想单独跟他谈谈。” “好。我在这里等你。” 乐点头,没有阻止。坐在车里抽烟,静静地看着小妮的身影消失在那一扇门里 面。 小妮比过去憔悴许多。仿如被打入冷宫、却曾经高高在上的公主。戒让开道, 让她进来。嗅见她身上一股诱人的体香。 “我这儿只有这个。” 戒将一瓶矿泉水放在小妮的面前。小妮端坐在沙发上,裙下一双匀称细长的腿 幽雅地合拢在一起。戒皱眉,耳旁是东的话,心底是他被敛藏了四年的欲望。他看 着眼前自己曾经热烈爱过的女人。想起了他被带进号子时候,她冷漠的观望。 小妮莞尔一笑,看见桌上一叠漫画的稿子。 “这是你画的?” 她起身,去拿。 “是。” 戒走过去,想拿走那些初稿,却撞上了小妮娇小的肉躯。一瞬之间,让所有的 理智崩塌。一瞬之间,放弃所有的顾虑与罪恶。戒将小妮一把揽入怀中。他的心头, 只有狂妄的嫉狠与不甘。他的全身,被欲望熊熊燃烧。他曾经为了她可以不顾一切。 她却只是冷漠地看着他断送前程跟人生。她跟别的男人。置他于不顾。四年了,她 一次也没有来探望过他。四年了,他还仍然恨着。 小妮惊慌失措地开始挣扎。戒却将她搂得更紧,开始撕扯她的衣服跟内裤。 戒的侵犯疯狂而粗暴。他只记得,这个本该是属于他的女人。他只记得,这是 他换来后半生自由的唯一条件。他不愿意再回去那个只有四面高墙的龌鹾地方。他 只能对此顺从。他只能放弃自己的人格跟尊严。 “没戴套儿,你可以去厕所蹲个半小时。” 戒站起身,拉上裤衩儿,冷冷地对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的小妮说。他真的不敢相 信东会没有碰过小妮一次。面对这一尊尤物,为什么那逼不去用老二思考了?留给 他,成全那逼傲慢而卑劣的欲望。 “优子戒,你不是人。” 小妮歇斯底里的叫起来,她又开始颤抖,又开始惶恐地哭泣。戒冷哼一声,耸 耸肩: “彼此彼此。” 戒出去,站在门外抽烟,脑海中,依然一片空白。他不想知道自己究竟干了什 么。他忘记了自己究竟是谁。 意外得,戒竟然看见乐迎面走来。 “妮子呢?” 乐奇怪戒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这里抽烟。戒无言以对。乐皱眉,闪身进了房间。 却对室内的情景大吃一惊。她的精神,在崩溃的边缘徘徊。她看见床上蜷缩着不断 发抖的小妮,还有床单上的斑斑血迹。一个转身,冲出去—— “优子戒,你到底还是不是优子戒了!” 乐从不知道,自己还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了小妮心疼——或许人心都是肉长 的,或许她真的从没有放下她们二十多年的感情——小妮不该受这样的侮辱的—— 谁也没有活该受到这样的侮辱! “老子要是还是过去的优子戒,你严语乐也不会穿着名牌开名车!” 戒吼回去。他内心的矛盾,内心的罪恶,掩盖去了对梁小妮曾经自私虚荣的恨! 他知道她是雏的!也知道她自从嫁进东家以后,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乐眯起眼,这样的话,让她发疯,她越来越不认识眼前这个剃光了头的优子戒。 “再怎么着你也不该干出这码子的事儿啊!如果是恨,你跟我,谁不恨梁小妮? 可是恨能解决问题吗?你把她奸了,能换回你过去四年的青春吗!戒!” “我没你那么伟大。你能忍,因为你是女人。我忍不了,你总得给我出了这口 怨气!” “你还算不算是男人?男人都要用你下半身思考问题的吗?好歹你也曾经爱过 她。” “那么你的东灿呢?你知不知道妮子还是处女?!” 戒跟乐,面对面,互不相让。他们争吵,他们怒火冲天。他们都有怨需要发泄, 他们都需要找回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曾经的快乐跟简单。可是命运的作弄, 剥夺走了他们原本可以很简单很快乐生活的权利。谁都知道,谁都知道谁也回不去 了。谁都知道他们之间已经隔上了万水千山。 “你说什么?” “我说那逼结婚两年至今还是雏儿!” 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东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这是她跟她老公之间的事情。” 乐平静下来,冷冷得,转身要走。戒无奈地拉住她,乐甩开,淡道: “你压他在下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四年以前,我也躺在水泥地上遭这份儿 罪。” 戒愣而语塞。再没有争辩的权利跟勇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乐将小妮扛在肩上, 把小妮从他眼皮底下带走—— “快,你先送她回去。这儿有我。” 乐对戒叫,转身去应付冲上来的人。戒刚要上车去,见一人竟然操着一把明晃 晃的刀子冲过来。一个转身,冲上去就是一拳。 “老子他妈宰了你。” 盛怒之下的戒,夺过人手里的刀子,直直地插进了人的腹中。一片混乱当中, 戒也顾不得多想,骑着车带走了小妮。 “乐,你丫跑快些。” 车子没有开出多远,戒还是放心不下一个人对付六流氓的乐。停车,掉头,刚 要启动车,却被小妮一把抱住,死死地,分明在颤抖。 “求求你,别、别回去——别——” 戒皱眉,有些无奈。 “那这样,你在这儿等着,我接了乐就回来。” “不、不要、不要丢下我、不要——” 小妮一直在颤抖,恐惧让她的脸变得苍白。她无助地向戒乞求着保护跟依靠。 戒的心软了,狠不下心丢下小妮一个人。想想乐应该可以摆脱。她本来能打,而且 又去学了正统的跆拳道——戒还是在那间熟悉的房子里,看到了乐的病历报告。突 然他的眼中竟然有泪: “他们都对你做了什么?乐,他们都对你做了什么——” 乐苦苦笑着,泪水无声地滑过苍白的脸庞。戒吼着扑倒在严母的灵位之前: “妈!妈,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乐。妈!” 乐痛得再没有了知觉,她从身后,紧紧搂住戒。搂住戒,嗅见那她熟悉的体味。 试图在这份熟悉里寻找一丝丝的温暖——直到警察来了,毫无征兆地,就这样把戒 带走——带走,一带就是四个整年! ……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