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城 作者:CUO 侯机大厅里的钟敲过4 下的时候,逢佳已经在长椅上躺了4 个小时。头底下 的书包搁得脖子生疼。那里面装着一叠论文,是备着在飞机上看的。因为返回学 校后,还有重要的报告等他完成。可连逢佳自己都不清楚,他是否还有机会回去。 因为他的学校在美国,而现在他正在旧金山的机场,等待搭乘回北京的班机。 前天逢佳和红红大吵了一次。这样的事,在他们婚后时有发生。晚上他就收 到红红写来的一封email.上面说她有生以来最大的遗憾,就是从未和心爱的人一 起过情人节,这次也不能如愿了。逢佳看了很无奈,也很伤心。他觉得目前的局 面是他一手造成的。当初他可以选择留在中国,既有发展的机会,也能陪着心爱 的红红。可他还是离开了。于是一年来,他们两经常为这事争吵。红红责怪他自 私,说她无法每天对着一台电脑倾诉。她需要看得见摸得着的爱情。 每次当红红抱怨她的寂寞时,逢佳总是觉得冤枉。他觉得自己对红红够好了。 每天都通电话。 他还常买美国的新鲜玩艺儿寄给她。他告诉她说,等他在美国站稳了脚,就 接她过来。到时她不用上班,只在家享轻福,闷了就出门走走,周游世界都行, 反正他能挣钱。她还有什麽不知足呢?女人的心,他搞不懂。他甚至觉得红红在 无理取闹,挑自己的毛病,好日子不想过了!“有了别人了?”他这样猜测。之 后逢佳把他们的结婚照拿出来看了又看。他很想她,想她的声音,她的模样,她 洁白光滑的皮肤,他甚至想到他们做爱时的情景。那时他们整天粘在一起,说不 完的知心话。可他这一走,红红的婚姻一下子象从天堂跌进了地狱。她从来就很 依恋逢佳,总把很多心事对他说。有时逢佳甚至觉得负担不起。这种情况直到他 在美国以后也没有改善。于是他开始对红红发脾气,说她分散了他的精力。红红 就只是哭,他的心就软了,又去哄她。小两口又和好了。“是啊,年轻的妻子需 要丈夫的陪伴。”他这样想,“或者,只是一个男人的陪伴?”于是一种恐惧慢 慢从逢佳心底升起。“后天就是情人节了,我的红红会怎样过这个节日呢?”他 不敢想,更不敢猜测。她可是个很迷人的女人,结婚前就很受男人欢迎。那些男 人中,不乏出类拔萃的。为了比过他们,逢佳可是废了些心机。这也是他执意出 国的原因。他觉得,只有这点是红红身边的男人无法匹敌的。可他这一走,红红 就留给他们了。她美丽,她寂寞,她脆弱。逢佳真的不敢再想了,那恐惧又袭上 来,象大毒蛇,缠得他几乎窒息。 他想她,他爱她,他怕她。于是他决定回去看她。 这大概是逢佳有生以来做过的最荒唐的事。在机场等飞机的时候,他自己都 这麽想。他想去打个电话通知红红,可又止住。他要给她个最大的惊喜,或者他 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来个突击检查。此刻他的心是矛盾的。但他终究是个有勇气的 人,要回去看个究竟。 10个钟头以后,飞机呼啸着在首都国际机场着陆。一如逢佳的心情,是迫不 及待的。时间恰好是情人节正午。从机场直奔红红的家,上楼,敲门,等待。没 有回应。那一年的2 月14号,刚好是大年三十。邻居们出出入入忙和着年夜饭。 有人认出了他。“这不是逢佳么?啥时侯儿回来的?”“不久。看见红红了吗?” “一大早出去了。还没回来呐?”噢“。”进屋坐会儿吧。红红这几天都回来忒 晚,他们当记者的,漫天介跑去。“”不麻烦了,我跟外头站会儿就得。“于是 逢佳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开始等。腊月里,街上冷得透骨。刚从加洲阳光地带 回北京,他还真有些不适应。那天天很晴,逢佳看见黄昏的落日,映红了天边的 一大朵晚霞。”那是我的红红了。“他这样想,不知不觉睡着了。” 当他再次睁开眼,是被人摇醒的。还是那个邻居。“十二点了,她八成儿不 会来了。” “噢。”逢佳的心乱了。再去敲门,还是没人。逢佳的心散了,他叫了两声: “红红,红红!”。依旧没人。此时他明白了:情人节,大年夜,这样一个美好 的夜晚,这样一个美丽寂寞的女人。逢佳全明白了。他悔,他恨,他气急败坏, 恨不得杀了他们两个。他辛酸,他害怕,他想逃,逃开这个残酷的现实,逃到天 崖海脚,逃回美国去! 第二天,他将定好的机票提前,踏上了返回美国的飞机。 一切都水落石出了,一切都过去了。美国有他的事业,有他的朋友,有他的 自尊。 两天后的一个清晨,逢佳例行公事得打开了电子信箱。只有一封信,赫然写 着红红的名字。 亲爱的胖胖* : 明天是情人节,还是大年三十。你最爱喝腊八粥了,我一直记着呢。明儿个 一大早我就买料去,回来满满地熬一大锅,给你盛一碗,给我盛一碗。就象你还 在我身边一样。我自己先不喝,等你给我打电话时我再喝。 我等你。 爱你的红红 收到的日期是1998年2 月13号。 逢佳满肚子狐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我错怪她了?还是她故意耍诡计安 服我?可她让我打电话呀?”无奈,逢佳拨通了红红的电话。 “喂,红红吗?” “你谁呀?” .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是逢佳,你是谁?” “唉呦,谢天谢地你可来电话啦。我跟你说啊,小伙子你得坚强点。” 逢佳这才听出,是那天晚上邻居大爷。 “你家红红出事啦?煤气中毒!这闺女不会做饭。煮粥哪有煮那麽一大锅的? 全瀑了,煤气灭了,她趴桌上睡觉。这孩子,电话就在手里攥着哩” 之后大爷再说什麽,逢佳一个字也没听见。脑子里有几千个炸雷轮番地响。 后来常有人看见逢佳坐在红红家院子的台阶上,指着天边鲜红的晚霞,逢人 就说:“那是我们家红红啦。” 街坊们都说,这人疯了。 2000年7月30日 * 注:胖胖是红红对逢佳的昵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