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她从晨光熹微中醒来,听得秋雨唰唰的敲窗。窗帘拉开一角,透进微蓝的天光。 这是深秋的黎明,寒意漠漠,让人心生许多愁绪。她摸到枕边,湿了一片,知道昨 夜又流泪了。周震曾经给她的安全感就如孩子吹起的肥皂泡,曾经绚丽五彩,但是 转瞬即逝。她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感觉全身疲倦无力,这是从没有过的感觉,慵 懒而又悲伤。她看得天光还是灰蒙蒙的,想今天是个坏天气。终于勉力换好衣裳, 然后去卫生间梳洗。 牙刷刚伸进喉咙,一阵难以抑制的恶心感,搅得她翻缸倒海的眩晕,口腔内泛 起一股酸水,就噼里啪啦吐个不停,其实也没什么好吐的,都是清水。她感到整个 人都被吐空了,没有一点力气,勉强扶着墙出来,倒在床上。心里想怎么会这样? 好像没吃什么东西。 秦嫂来敲门,说请她下去吃早饭。莫莲答应了。早餐对于她来说比正餐还重要, 因为蔡琪瑶和林伊都是不吃早饭的。她可以享受和周老太周震在一起无拘无束温馨 亲密的感觉。天!她揪紧领口,感到剧烈的痛。她怎么对周震的爱没有减轻半分? 但是他们该往哪里走?看他和林伊亲密无间,她置身何处?他说过的诺言会实现吗? 会的会的,她安慰自己,他不是负心人。就是负心又怎么样?他一个温柔的关怀的 眼神就会让她有在天光中翱翔的无比欣悦的感觉。她要定他!爱定他!缠定他!这 是孽缘吗?她会下地狱的!她不知道以后会怎样?没有以后,她一甩脑袋,她一定 是他的,他也一定是她的!她可以忍受和林伊共同爱一个男人,但是她不能忍受离 开他见不到他的时光,哪怕一个月都不行! 莫莲薄施粉黛,乌黑的长发松松编了条辫子,挑了一件画着洁白百合的粉红色 毛衣和一条米色裤子,看来清丽绝伦。她振作了一下精神,尽量轻松的下了楼。 周老太和周震已经在餐桌边等待。周老太近日非常宠爱莫莲,知道她爱吃清淡 的,一切都是符合她口味。白粥、醋姜、糖枣、切成几片的水煮蛋,只是为周震另 外准备了蟹黄小笼和虾仁烧卖。她自己泡了杯龙井,这是几十年的老规矩,她喜爱 喝茶。 莫莲含笑招呼了周老太。她没看周震,她心里是怨的,他这样宠爱林伊,她知 道她是正宗的周太太,她可以得到一切——地位、身份还有他全部的爱。她想过自 己要容忍要委屈,但真见到他,满腹柔肠又变成了怨气。他为什么享尽齐人艳福却 让她背负不道德的骂名?她又感到自己的任性,周家对自家有再造之恩,以身相许 并不过分。她可以卑微成尘埃里的小花的。她的心里矛盾着痛苦着,可是和他四目 相对,她的怨气烟消云散,是的,她可以卑微成一朵花!她说过,她不和林伊争, 她可以低眉顺目,甚至离户别居,只要能够时时见到他。她曾经想过和林伊争上一 争,有周老太撑腰,她未必败!但在一个病弱失忆的苦命女子面前,她巨大的同情 心又淹没了一切。她不能给林伊的心头插上一刀,她不能欺负她!她们两个都是苦 命人,应该惺惺相惜,共同爱护自己最爱的男人。她甚至想过,林伊身体较弱,不 能为周家事业作出贡献,而她能,她愿意呕心沥血,分担周震的担子。她愿意让林 伊安享富贵荣华,让她永远做温室里的花朵。她会住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周震每周 来一两次就够了,她不会吃他和林伊的醋的。她爱他,可以牺牲一切的! “莲,昨晚睡得好吗?眼圈怎么青了?”周震温和的说。 莫莲眼中一热,微微红了眼圈,她摇摇头。周老太赶紧夹了块蛋放在她碗中, 柔声道:“莲儿,瞧你小脸瘦的都快成巴掌大了,多吃点,知道吗?” 莫莲柔顺的点点头,夹起白蛋。可是一股微腥直冲她的鼻际,她感到胃里面有 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赶紧离开位置,直冲卫生间,门还没关严,就翻肠倒肚的呕 吐起来。她厌恶这声音,这声音使她感到自己像个动物。可是她没办法制止,那食 物的腥气不仅搅动她原来平和的身体,而且勾起了内心最深的隐痛,借着呕吐,她 好像觉得好过许多,能把一些隐密的痛苦的情感同时被水冲掉。她甚至发现,自己 竟有些爱上这畅快的呕吐。 周震着急的问:“妈,她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请医生看看?” 周老太嘴角浮起深深的笑意,这笑意使她看起来那样兴奋欣悦,如一朵迎着秋 风盛开的璀璨的菊花,她慈祥温和的望着周震,轻轻的说:“震儿,你要当爸爸了。”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