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ristian Dion 2000.9 那年的秋天,我一个人住在沙河边的一间出租房里。这屋子虽阴暗,还好不算 潮湿,但热水器坏了,耳背的房东老太太曾经请过一个民工,但没有修好。屋子里 最值钱的东西,是我的那瓶Christian Dion,这是霖送我的,所以我认为它最贵。 除此外,空无一物。 我每天早上要睡到十一点过,其实并不算太晚起床了。因为我从前没有睡懒觉 的习惯。窗下的沙河永远漂浮着烂菜叶和可乐瓶,不知道这河水是不是与府南河水 来自同一源头。我总想有时间顺着河岸走上去看看,却从没有过。很难想像我会选 择了与这条河共处了一整个秋天,至今也难以想像。霖不知道我住在哪,也不知道 我现在在做什么,也没有找过我。可是我还是记得,我是因为他离家出走的,但是 他不知道。 我每天下午的时间就是在霖公司的楼下等他。我抬头往上数,27层。每次都要 数错,所以又得重来一回。我很奇怪为什么我在这里等了两个月了,他居然一次也 没发现过我。路上的行人好像天天都是那几张熟悉面孔,却从没有人问问我在做什 么。我总幻想有一天,当霖从27层向下看时会看见我,所以我总是面带着微笑,仰 头向着大厦。两个月来,我遇见过二十三次霖离开这幢楼,其中有十七次都和同事 走在一块,还有五次是一个人走的。只有一次,我看见他与她走在一起。 但是我从来等不到霖下班就必须走了。我在做啤酒小姐。我每天下午四点到九 点要在酒楼上班,十点到差不多凌晨五点在迪吧里。以前我很看不起这工作的,至 少在我还是衣食不愁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这与做小姐差不多。但现在我干得上好, 而且满怀信心再坚持几个月我就有足够的钱维持生活,有足够的钱搬家。我至少应 该有一套像样的衣服,才能去一个像样的公司应聘一个像样的工作。我大学时竟然 是学计算机的,虽然我现在一无所有,但总还是有一张文凭。我从家里出来时什么 都没有,在同学那借了五百块钱,就跑来了成都。我说我一定要来找霖,所以我就 来了。 我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清晨在他楼下等到他的。我见到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说 今天的太阳好大啊,他有点意外地说你怎么也住在这么,我笑笑说来找朋友。然后 我们晚上一起吃了饭,然后我告诉他再有几天就是我生日,然后他就送了我这瓶CD。 他捏捏我的手笑着说我们是久别重逢啊。我这是第二次接触到他的手,第一次已是 三年前,我们初识时,他握过我的手。我的心跳得很厉害,他问我是不是不太舒服, 我说是的我要回去了,他送我上了出租车。这之后,他就再没见过我,我开始天天 在他楼下等他。 我不知道为什么不告诉他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后来每个人都说我好傻,为什么 不告诉他。可是我不能,因为那天晚上不是两个人,是三个人,还有一个是他正在 同居的女友。她每一声都是这样叫着他的,我们霖。这让我觉得自己好没意思。我 在上车的时候突然看见她脸上不经意的笑,我想她是知道我来的目的了。我拿着香 水盒的手在发抖,我在后座上流下了泪。 第二天我就去找了这个工作。我每天都会忍不住拨通他的电话,听见他在那边 轻轻地说着你好,我听得心中萦损柔肠,每一次都拼命捂住要哭出声的嘴唇。我开 始喝酒。我发现自己的酒量惊人地好,所以也没有一次能够借酒消愁。我学着抽烟, 开始时老呛得哭,有一次还燎去了一点睫毛,这让我更沮丧。但后来我抽烟的姿势, 已经熟练得像个风尘女子了。 再过了一个月后,妈妈找到了我。在她怀里我哭得像二十几年前那样大声。我 像获得了新生一般,第一次看到了阳光,从与霖邂逅那天起我就再没看见过早晨的 太阳。我没有带走房子里的任何东西,只有那瓶香水,那瓶Christian Dion。我一 次也没有抹过它,在那个秋天里,我一直活在烟气和酒气里,唯有这瓶香水,在每 个夜里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告诉我我依然活在美好的梦里。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 霖,他捏过的我的手腕处,至今仍留着一丝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