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的第一只眼 水的呼吸让我想起一种棉花以及细碎的灰尘,迟缓的影子在吊着美丽的黄昏。 水,在阳光的胸膛上冰凉着,没有颜色。 许多人,很纯粹地在人世间的茅屋中行走,交错着漫长的汗水。没有方向地循 着老路,他们在一路又一路的生命的边缘刻出地平线的坐标轴。 水,在千年前就已经失去眼睛。 但是,在这个暮色和有点淡雨的季节,我沐浴着一种我一生难忘的缘分和另一 种呼吸交融。 因为,在暮色中,我看见了一个孤独的老人! 老人一人在田野中寻找流水的痕迹。 他的神情中充满了沉思,他的目光,在水的地方遗忘了他曾经的故事。因为他, 是我的爷爷。 我的爷爷是个革命军人。 曾经的奋斗,成为他活着的骄傲。 于是他常常在夕阳下寻找炊烟,寻觅黄沙,寻求空气。 他已经厌恶了这个肮脏的世界和充满着的金钱交易。他甚至觉得空气已经失去 了存在的意义。 他不需要别人理解,但是他要求自己内心平静。 我于是在想他当时的想法,他认为世界里不成熟的生命已经阻碍了那血的真谛 的这种看法已有了灼目的光芒。他不曾阅读过的理论却被他所证实。 于是他期待水的灵性。 没有人理解他。 然后在那个暗淡的发黑的黄昏,他终于找到了水,那是个已经破败的井。在水 的尽头他终究在沉默,然后在狭窄的井口产生了飞翔的感觉,他的活力终于恢复! 于是他用生命铸就了他的最后一个形态和永恒的疑惑。他跳下去的时候,也许 是不小心掉下去的时候,一切都没有变。只是他升华了他的爱,一种对生命的爱。 松针与古墓,平凡与融合,震惊和勇气。水的呼吸又开始沉寂。 我现在看着爷爷的日记,很模糊的时间里,我一直在窒息。我看着他的文字和 奇怪的语言,没有结构的存在着。我想:这不能证明爷爷他疯了,绝对不能。 他说:水的呼吸接近了我的年老。挥手,没有人可能在我的后代理解我的喃喃 自语。回首,没有感慨和留恋。不成熟的城市已经过去。而真正的成熟却成了世界 灭亡的象征和流失。 这,我想就是他的绝笔。作为一个作家的绝笔。 然后我忽地想起小的时候,爷爷去的那一年,曾经的一个夜晚,我和爷爷在看 月光,爷爷说:月光是水。他沉思了一下,再说:不过只是短暂的美,正如潮涨潮 退。 还是那个夜晚,他用他原始而又粗糙的的手抚摸着我的头。 那是最后一次的亲密接触。 于是后来我拥有过许多梦,爷爷在梦中都用很温暖的手触觉着我的体肤。很美 的阳光,很透彻。 在爷爷去后,我的生命活着很简单,成了一种习惯的冷漠。再也没有人和我说 巴金的故事、古龙的传奇。我成了另类的人物。有一次,爸爸偷偷地和妈妈说:娃 儿变得很奇怪了,他常常在田野中看着阳光,而不说一句话。他和同学已经简单地 没有沟通的语言。在学校里,老师经常说他上课看着黑板后的“空气”发呆。好似 看见了什么一样。 我终于在父母的强逼下转学了。 我记得,唯一在那个田野上的记忆是我顶小顶小的时候,爷爷用一个镜片照着 阳光,而可爱的我在寻找着它照射出来的光点,爷爷说只要我抓到,无论我要什么 都可以给我,可惜那一个小光点时刻在跳跃,爷爷的手动着和他的心一样快乐。我 却更有兴致地在追打。我终于摔倒了,我哭了。爷爷没有安慰我,他只是说:人的 生命就是这样的。那句话,就是爷爷的口头禅。 当时我终于没有抓到,但是我却记得那时我见到了爷爷唯一的那次微笑。他笑 着,乐呵呵玩着镜片。 镜片就是那时爷爷的梦,而爷爷的梦就是长大的我。 而今,我长大了,可以理解一切了,可是当初的田野和曾经的爷爷呢? 水的眼睛在寻觅着什么。 我想,爷爷,你终于和水交融了吧! 然后我彻底地让爷爷的日记藏着他干燥的心融入了水的清澈。 水,便成了爷爷的眼睛。 ---------- 中国新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