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花落 他对她一直没有好感,她的开朗和活跃在很多人眼里都显得过分轻佻和做作。 读初中的时候,他们不在同一班。但他知道她,因为她的大胆。那时男女之间 的交往不象现在平常和自然,还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可以说男女同学间其本上是 老死不相往来的。她是在当时敢和男生玩的极个别的女孩子。常常从隔壁传来她的 大笑声,听起来十分刺耳,他们相互追追逐逐的影子时时扰乱大家的安宁,更加招 人反感。那时没有几个人对她会有好感的,他也是。 到高中的时候,他们分在同一个班里。事情开始变得怪异。首先男女间的隔 阂被打破,她的姐妹和他的哥们成了一对。一个夜上,他回学校自修。他那个哥们 提议到他家去玩,他一个人住,离校不远。于是她的姐妹把她叫上。当时他站在教 室外的草地上等着,有人悄悄地靠近来,是她。草地里没有灯,有点暗,他看不清 她当时的样子,只看到她的长发在轻轻飘动。他从来没有和女孩子靠得这么近,很 不习惯,显得有点不太自然,他想移开点,却屏住呼吸忍住没有动。她在他耳近轻 轻地说了一句"你等我,我坐你的车。"就象一只快乐的蝴蝶转身飞回宿舍去。她的 声音很温柔,很细腻,仿佛是夜的梦呓,是风的絮言。之前,他们从来没有说过一 句话,也没有在一起玩过,这令他十分诧异,他敏感地感觉到些什么,心里却不知 是啥滋味。好象突然间涌起一团烟雾将他团团罩住,他茫然不知所措,自然陷入了 迷茫。他越来越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要不是这条路他太熟悉了,没准他会迷路。天 比往常显得黑,空气也仿佛变稀薄了,他差点踏不动那辆用不着多少力气的自行车。 一路上,他好象没说过什么,她也好象没说什么,只是用手轻轻地围住他的腰。他 挺直腰不敢乱动。整个晚上他都在逃避着什么,显然有点惊惶失措,他觉得她温柔 的眼光和微笑象是一张网,但他并不想被她网住,他对她并没有好感。 从此,他们四个人常常在一起玩。他的哥们总是要扯上他,她的姐姐也定要她 陪。他是一个内向的人,朋友不多,也不爱交际,平时没地方可去,一个人闷得发 慌。她却是非常活跃好动,朋友也多,好象哪里都有熟人,她常常提议到这儿到那 儿去玩。她仿佛把他带进了一个多姿多彩的新奇世界里,他比以前开朗,生活也觉 得充实。他和她也有说有笑,但他对她还是没有多大的好感。他甚至有点害怕,怕 她的眼神,怕她的微笑,怕她的细心,怕她的好。他们第一次去看电影,他怀疑她 没在看,因为每隔一段时间,她便靠近来轻轻问他,要话梅,要花生,还是要桔子? 她把剥开的花生一把把地塞给他,把弄好的桔子一片片递给他。她全不让他自已动 手。弄得他很不好意思,又觉得她有点烦人,忍不住说了一句。他偷偷留意她的反 应,她转过面,长发垂下来将她的面遮住,他好象看见她用手在面上擦了一下,但 不敢肯定。她没有再问,见他吃完,便默默地把剥开的花生一把把地塞给他,将弄 好的桔子一片片递给他,他不敢再说什么,却吃不出一点味道来,好象还有点难以 下咽,他奇怪那来的这么多花生和桔子?他没有心思看下去,今晚的她,文静得让 他有点陌生,温顺得让他有点费解,不太象一向开朗活泼的她,倒象变成了另一个 人。他忽然想起好象很少再听到她象以前那样大笑,更多是那种甜甜的,细细的微 笑,带着脉脉的眼神。他的心咯地跳了一下,这是从没有过的事。事后,他的哥们 和她的姐妹说了他一顿。他听出他们的话中把她当成了他的女友,他想分辩,但他 没有出声。他想起同学们的眼光,他知道,现在只有自已没有把她当成女友,但在 旁人的眼中他们早是一对了。 他对她说不上好,有时还显得不太礼貌,总之是别别扭扭,若即若离的。有一 个星期天他们约他到她家去玩,但上午他家里的人接他回去,他来不及通知他们, 心想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没有放在心上。夜上他才回来,当他用钥匙开门时, 忽然有人从后面把他抱住。他吓了一惊,是泪流满面的她,她一直在等着他!她象 一只受伤的小鸟,需要他的保护。他从没想过她会如此脆弱,也从没有见过她如此 伤心。她流的眼泪不但沾湿了他的衣服,也好象淹没了他的心。他多番解释自已临 时有事,不是有意躲避,但始终没法消去她眼中的迷惑和哀伤。她累了,但说什么也 不肯走,他只好让她在另一个房间里睡。她很快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水。 他静静地坐在床边,他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她,他发现她脸色有点苍白,象一朵憔悴 的花。他感到心沉甸甸的,象有无穷的烦恼。那天夜上,他想了许多,他想不出她 喜欢自已些什么,说到样子,他是平凡中显得有点庸俗,不象他的哥们潇洒英俊。 学习成绩也不好,有什么地方令到她会喜欢他的呢?他不希望爱是因为寂寞。他真 得不明白,他想亲口问她,但他开不了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没有想过自已 是否喜欢她。睡到下半夜,他蓦地惊醒,发现她坐在床边,见他醒来,她幽幽地说: "一个人我害怕!"他好困,只好让她睡在身边,他闻到她身上的香味,迷迷糊糊地 他做了许多奇怪的梦。醒来,她已经走了。 她开始变得沉默。尽管他们还常常在一起玩,但她好象高兴不起来,她的眼神 是幽幽的,象有许多没有说出的话,有许多说不出的苦。他不敢接触她的眼神,他 不敢让自已多想。他偶尔也曾想过是不是自已太无情了?他不知道,他真得不知道。 他们的朋友也象有了心事,也提不起劲了。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变得越来越沉闷, 越来越缺小乐趣。幸好国庆节快到了,学校要举行文艺庆祝活动,每个班都忙着准 备表演的节目。他们班表演舞蹈,由她安排和主持。因为是文科班,男同学很少, 理所当然他成了其中一员。那段时间放了学得留下来练习。 她忙上忙下,对他还是 一样好,并没有因为在大庭广众中有所顾虑和避。但他很不习惯,很狼狈,虽然大 家没说什么,但他却如坐针毡。他越来越烦躁,有一次当练到该手拉手围成一圈时, 他竟然粗暴地推开她,拒绝拉她的手。一下子,大家都停了下来,目光全集中在他 们身上。他木无表情,一言不发,也不望她一眼。她愕然看着他,最后掩着脸跑了 出去。。。。。事后谁也没有提起。他也尽量忍耐,尽量配合。练习的场地是在教 学大楼的楼顶。地方大,但没地方坐,一般的男生就这么坐在围栏上。那次他们去 晚了,场地给别的班级占完,他们只好在一旁等候。他站累了,想坐上围栏上,不 想这段围栏比别的要窄,他没留意,跳上去的时候用力过大,坐空了,眼看就要掉 下去,他听到她的惊叫声,充满了恐惧。他迷迷糊糊感到一条脚被死死拉住。当旁 边的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拉了上来,他第一眼便看见她吓得雪白的面。她惊恐地睁大 眼睛,嘴唇还在微微发抖,怀里死死抱着他的脚不放,好象一放手他又会掉下去。 要不是她及时拉住他的脚,他真得会掉下去,这可是五楼,后果谁都不敢想象,但 他还是擦伤了头和手,流了不小的血。那天夜上,她整晚没有离开他,紧紧地抱住 她,说了许多安慰的话。他都喘不过气来,但她抱得很紧,推也推不开。发生这事 后,班主任亲自到场指挥,同时严禁所有人不准坐在围栏上。 他的哥们和她的姐妹终于忍不住,吞吞吐吐地问起他对她的情感。他们显得很 小心,问得也不多,只希望他能给他们一个祥细的好一点的解释和说明。看样子他 们也没有抱太多的希望和信心。他不知说什么好,他的心从没有这样乱。她对他好, 他是知道的,正因为她对他太好了,他不忍心再说伤她心的话,但他又不能强迫自 已做些什么。有时候第一印象是最深刻,也最难改变的,也可能她根本就不是他喜 欢的那类女孩子,他喜欢文静和矜持的女孩子。他象一个溺水的人,很想能到一根 救命的稻草,但没有,只待洪水将他淹没,他已经没法逃生了。那次,他们班得了 第一名,她上台领奖,当她接过锦旗时,她忽然忍不住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引 来不少人的讥笑,笑她的失仪。别人可能都以为她因为高兴和激动的原因,但他知 道她哭肯定不是因为高兴或激动。他明白,又好象不明白,他突然觉得很内疚和不 安。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任何人,包括自已,但事程的发展往往不会以人的主观 意愿作转移,好象春天的花到了秋天就会凋零,不管它曾经开得多么娇艳和美丽, 也不管春天有多长,秋天有多短暂。秋天来了,花,自然就会凋落。 2000年10月8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