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4 弄小巧收复失地遇色狼难定取舍 钱因游水澜只要在一起,不是斗嘴顶牛就是侃别人的不足。堪巧两人组合在同 一柜台上,上着同一班次,所以她们总有扯不完的话题,讲不完的故事。 今天,上班铃铛刚响过,钱因就站在柜台与货架之间作新闻发布:“诸位,告 诉你们个秘密:他们已正式勾搭成奸。过瘾得很。”那神态还真像发现了外星人似 的。近处的几位年轻营业员围拢过来。 “去去去!这不是你们没开婚的人能听的东西。”游水澜赶走他们压低声音说 :“他们是谁?” 钱因用手遮掩半边嘴巴说:“你猜猜?” “我能猜到还问你。愿意讲就讲不讲去巴子,我也不求你。”“巴子”是黄石 地方语言助词,并无具体意义。游水澜说得是地方话。且后退半步转脸作离去姿势。 钱因倾体拉她一把说:“你是谁我是谁,我们是铁姐们,不告诉你告诉谁。你 把耳朵伸过来。”游水澜前进一步,将耳朵靠近钱因的嘴巴。钱因说:“实话告诉 你吧,我说的他们是游丕和缘缘。知道了吧。” “我还以为真是个秘密呢,原来如此。”游水澜不满地说:“一个未娶一上未 嫁,两个人谈朋友堂堂正正,繁荣人都知道,这叫什么秘密?什么勾搭成奸,用词 不当嘛。” 钱因错动着猩红的双唇继续说:“我不是耳听,而是亲眼目睹。昨日深夜我起 床小解,看见他俩在我们楼下缠抱一块咬舌头啃嘴,少说有一个小时呢。肉瘾不小 也。” “我看你比他们瘾更大。人家接吻一小时,你躲在厕所里窥看六十分钟。冰冻 三尺寒气刺骨,瘾不大能坚持那么长时间吗。大约还希望看到游丕的——能大能小 有把有须万古不绝承上启下的秘密武器吧。”游水澜说罢“嘿嘿”地笑,退两步依 靠在货架上。 “骚货,不识抬举。看得起你才告诉你,别人送礼我还不讲呢。好心当成驴肝 肺,与你说话最没味。”钱因鼓着嘴假生气,并白了游水澜一眼。 大约沉静了一刻钟,两个人又凑到一块有一句没一句地侃起来。真是臭味不同 不聚头。 这时,走来一位大模大样的顾客,远远的就发话说:“喂,女士们,我要的空 调有吗?” 钱因笑眯眯地迎着他的面说:“你要的空调我们可能没有。我们有的都是正宗 货。有许多原装进口的,最低档的也是国产名牌。你要的水货我们不经营。” 来人知道自己的第一句话问得不适当,也禁不住笑着说:“我是要水货的人吗? 你这个大姐挺会说话。我真正是真要货要真的货的。”他手点一下广州产标价三千 三百元的空调样品又说:“这种牌子的一次要二十五台能给予优惠吗?” 钱因听说要这么多,喜得眉飞色舞点头哈腰直搓手。商店内部有规定:凡是拉 来的集团生意,按销售额的百分之五奖给拉生意的人。销售额达到万元以上的,每 万元还有半天休息。 因为是拉上门还是顾客送上门常常分不清楚,后来商店就将集团前“拉来的” 三字去掉,改成了凡是集团购买的都按原比例奖励经办人这种意思。她心中暗暗盘 算,这笔生意做成后可得多少奖金和休息日。却忘记了回答能否优惠的问题。 来人偏偏看重优惠的问题,心神不宁的说:“我再问一遍,购买的数量多能否 给予优惠?” 声音不大,却极其严肃认真。 游水澜当过出纳帐比钱因算得快,听了来人的话,脑子一转腾地窜到他面前, 娓娓动听地说:“同志啊,我们是国营商店,空调质量是过得硬的,买回去装起来, 满屋暖洋洋的经久不坏。领导职工都说你会办事。特别是领导一高兴,提你当个助 手亦不为奇。到那时还用得着你亲自来买货吗。再说我们的空调价格本来不高。即 使优惠也优惠不出几个钱,又要领导批准经办人签字麻烦事多啦。最快要一天,碰 着领导不在,个把星期办不成。我想,你的时间决不会这么不值钱。再再说,你们 一次能购这么多空调一定不是小单位,冬天享受空调级别也一定不会低。那些大领 导只注重质量,谁又在乎共产党的几十块钱呢。”她为了促成这笔生意,弄个利益 均沾,拼命向来人灌迷魂汤。许多老营业员都有这一手,能说的心软的顾客不掏腰 包感到对不起人家。 来人遗憾着说:“二十五台一个品牌,你们有这么多货么?” “有有有,这个品牌多得是,都在大仓库里放着。走,我带你去看货。”游水 澜说着扯住来人的右手要开路。 钱因看到这种情形,立刻明白了游水澜要干什么。心想商店历来都是奖励经办 第一人,我谈得好好的,你半路插一杠子算什么,要夺我手上的肥肉没门。她伸手 拽着来人的左手不让他动。并说:“我的同志哥哟,你把支票放我这儿。我去联系 汽车,保证做到送货上门。 质量实行三包,热情服务到家。我另加一包——包你满意。“ 两人站柜台好处应人人有份,你个人想独吞办不到。游水澜心里想着,不觉手 上就加大了力气。把来人拉向自己;钱因见游水澜使用强梁手段,偏不让她。也加 大了手上的力气。 拉得来人歪斜着身子倾向自己。一个再用力一个又加劲,拉得来人晃来荡去。 来人初始以为营业员够热情的,晃荡几次感觉不是这么回事,极力想保持不动 却办不到,急忙乱嚷道:“诸位,小姐,大妹子们,住手住手,再用力我就一分为 二了。”两位女士仍不丢手,面部表情针锋相对。大有不获全胜决不收兵的势头。 正在这时,钱场笑容可掬地走过来。嘴巴挨着来人的耳朵悄悄说:“师傅,隔 壁有货,价格不高于这儿,发票自定数字填写,我们只收货价款。并保证在支票转 款提现问题上给予大力支持,永不泄密。想吃点回扣的跟我走。”他已在家电柜旁 窥探多时,说罢几步一回头地蹒跚而去。 购空调的这位顾客,已在商业街上转了几个来回,为得就是弄点回扣。他去过 行圭商场,访过贸易大楼,均未得到满意的答复。听钱场如是说喜出望外,用力甩 开两位女士的手,一路小跑追钱场去了。 钱因笑了。她肚子里的经济利益关系一贯都是先个人后集体再国家。弟弟能做 这笔生意,比繁荣做对自己更有利。更何况钱场平平淡淡为自己出了口恶气。她讪 笑着睨视游水澜,拽得指节“叭叭”响。 游水澜不愿意了,一路嚷着颠上二楼。寻江导泛不见,走进经理办公室,面对 游市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事情的原委说一遍。 游市正与外地的厂家推销员谈生意,谈到关键时刻脱不了身。当即指派在书记 室端坐的游丕,要他把被人拉走的顾客请回来。 游丕跟随游水澜赶至店门外,见那顾客已进了钱场租去的繁荣侧房,楞住不动 了。那排侧房是由八间平房组成的。每四间互相联通。远离主楼的那四间是职工食 堂。这中间的四间,在游腾浪的一手操纵下,租给了钱因的弟弟钱场搞商品经营。 因为是关系户,合同订得较粗糙。除租用期限三年,月租金两千元,经营品种不得 与主楼重复外没有其它条款。一些枝节问题只是口头协商一下,算是有个君子协定 补充合同的不足。钱场已经经营一年多。起初他比较遵守协议,为顾客划售玻璃、 经营些烟酒副食品等,这都是主楼没有开展的业务。不久就把协议抛弃一边,能赚 钱的就经营,哪里管重复不重复。更有甚者,常常雇用职员在主楼门前转游,拉走 了许多本属于繁荣的集团生意,并把商品广告贴到主楼的大门上,指名道姓的说某 某商品侧房的比主楼更便宜等等。这进店拉生意亦不是第一次。 侧房名义上是钱场经营,实际上是游腾浪当家。游腾浪常常利用自己负责业务 之便,采取一货两单的方法,将紧俏的商品交给妻弟购进销售,搭配的滞销货全购 入公家的仓库里睡大觉。当然游腾浪的力不是白出,每月从妻弟那里拿走一定的份 额。这些是从钱因关不住的嘴上传出来的,繁荣人大多数都知道。“荣”经理曾阻 止过钱场的行动,他放泼耍赖阳奉阴违说禁了的还干。江导泛曾多次奉劝游腾浪, 无奈他不理不睬。前几天党支部要开了游腾浪的斗争会,游腾浪借故不来参加,编 个理由出长差游山玩水去了。这些游丕是知道的,他怯钱场的无赖,更怕游腾浪的 刁猾。哪里有闯进侧房拉人的勇气。游丕楞一会儿摊着手说:“顾客已进入人家的 铺面,我们进去拉人明显不妥当。这次放他一马拉倒,下不为例。”说着他首先退 入店内。 “他到我们楼内拉人就妥当吗?游丕真是个窝囊废。”游水澜干急干气无计可 出,嘟嘟哝哝回到家电柜,身靠着货架生闷气,不肯多看钱因一眼。 游市签订了合同送走推销员,把合同交给业务股的吕行家备案待查,转身下楼 来到店堂,准备找江流营核对几个数字。游水澜拦住她,放开嗓门把游丕追人的经 过数落一遍。话说得虽然杂乱无章,知道内情的人一听就明白。游市非常气恼:气 游丕不争,十足的好好先生;恼钱场的胡作非为,不该抢生意抢进主楼的店堂内。 她几步跨出店堂,转身进入侧房,双手叉腰站在顾客通道上。通道上再无其他顾客, 游市的身躯就特显眼。 那购空调的顾客和钱场的生意已经达成协议,见游市叉腰怒立不象是买东西, 飞快地将钱场奉送的高档进口防风火机捅进衣兜内,边说“就这么办,你把货送到 单位我把款交到你手上,一言为定决不失信。”边退了出去。 钱场早发现了游市,故意不予理睬,送走顾客坐下来,腿跷到桌子上喝茶,严 然一副流氓相。游市低下头,从柜台的一端踱到另一端,心中默记下目击到的商品 名称和价格,嘴里反复吟哦着:“横竖压着回呦,是人皆有它呀。象牛不是牛也, 尾巴发了杈哪。”象唱歌又象自言自语。钱场耐不住这种对峙,站起来疑惑地说: “荣经理,你鬼念桃符似的,什么牛也马的,说什么哪?” 游市不理他,继续浅吟低唱:“无头牛山上爬,少竖口人中走。”她见一个十 八九岁的女营业员脸上笑开了花,把声音提高一些说:“守徐州失去大半,战吕布 打掉金冠,骂侯成盗去花马,恨董卓有心无肝。”那位营业员躬下腰去,眼中笑出 了泪水。 钱场知那位营业员听懂了游市的歌谣,走过去恶狠狠地问:“她嚼得是什么, 快说。” 那位营业员直起腰回答说:“钱总,她说你呢。她说你没脸,缺德。”她中学 刚毕业,钻研过一些字谜,一听全明白。钱场自称总经理,所以女营业员叫他钱总。 “瞎说,我怎么听不出来。”钱场不相信地说。 那位营业员只好仔细解释:“横竖压着回,是人皆有它是面子的‘面’。象牛 不是牛,尾巴发了杈是失去的‘失’。面子失去了,是不是没有脸哪。秃尾牛山上 爬,少竖口人中走就是个‘缺’字。至于最后一段话可以解释为刘玄德的‘德’字。 全部合并理解不就是‘没脸缺德’吗。” 钱场听着,恕发冲冠,脸面成了紫红色。大声嚎叫:“好个荣糸敏你也太放肆 了。竟敢阴着骂人。走我们到街上去,让众人评评理。这是共产党员做得事吗?” 说着就要动手拉游市。 游市后退一步说:“错,错了。我自始至终没有提到你,怎么能说我骂你呢。 我说得是一个背信弃义的无赖,你是不是认为这话挺适合你呢?” “是的,”钱场面朝那位营业员说:“都是你瞎猜测。人家压根没有说我。再 多嘴我炒你的鱿鱼。”营业员气得要哭,他却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喜洋洋地 说:“荣经理,多有得罪,失敬失敬,请到里面坐。若不吝指教,要什么给什么。” 他知道她的话全是骂自己的,也听说了她有过人的经济预测能力。自下矮桩,妄图 拉她入伙。 “我要的你没有。”游市说。 “什么?”钱场急切地问。 “这种东西有时价值很大,有时一钱不值,就看在谁身上。”游市说得很认真。 “只要世上有的,我会想办法弄给你。”钱场拍得胸脯啪啪响:“条件就是你 给我出出主意。说吧,是什么东西?” “先不说这个东西”游市说:“我问你,刚才的生意做成了吗?” “做什么生意,瞎忙碌罢了。一个熟人,很早就打了招呼,没钱又要货,不给 又不好。毫无办法,整日穷于应付这些人。熟人难办事哪,赚钱不好不赚钱也不好。” 钱场把自己说得十分传统,道德。 游市声音宏亮地说:“那个购空调的人叫扯什么?” 钱场假装回忆,许久才说:“叫扯什么我忘记了。” 游市尖酸地说:“我来告诉你吧,你叫扯谎。难怪你前几天作得保证今日就违 犯,原来记性恁差。明明是你从主楼里拉来的顾客,却编出那么多谎言,真不害躁。” 钱场涨红了脸,强忍恕火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是没办法。马无夜草不肥,人 无外财不发么。从主楼分一瓢羹过来这很正常,这年头发了家的哪个不是这样做的? 还是不说这些吧。 我再问一遍,你要什么东西?“ 游市过了许久郑重说出一个“脸”字。 “说了半天还是我没有脸。”钱场泼口大骂:“姓荣的,没人玩的东西,你不 要欺人太甚。不到一个星期你训我四次了,上次说我无赖,这次又说我没脸,你有 完没完?若有下次别怪老子不客气!” “好话你不听,只有用坏话教育你。这都是看在游经理的面子上,否则我早将 你赶出这里。”游市说得是真心话。 钱场更嚣张了,盛气凌人地说:“莫拿大话吓唬人,老子向来不吃这一套。你 算老几,管到我头上来了。要我离开这个地方也行,拿钱来。别的不说,我雇用的 这几个营业员,都是在本单位办了三年‘两不找’的。单方面撕毁合同,至少应赔 我们几个人的工资吧。还有这些货,必须花高价买过去,少一个子我不搬。老子有 合同在手,谁能把老子怎么样?” 游市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想想钱场实属屡教不改,游腾浪又与他狼狈为奸,侧 房外租于国于民于繁荣都不利。本不打算过多干涉这个事的,无耐心气难平,最终 还是下决心拔掉这个钉子。她马上找上来几位忠实可靠的职工,开了一个秘密会议, 把心中的拔钉子行动方案布置下去。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伶俐人结交伶俐人。商述国奉命找来的女同学比商述国还 乖巧,她来繁荣不到几分钟,就把荣结传达的秘密会议精神领会透彻。并按照自己 的角色要求表演一番。商述国称赞同学表演到家,可以不经学习直接当演员。荣结 唯恐行动失手,要商述国坐下来陪同学模拟训练其中的细节,练习一遍又一遍,直 到完全找不出漏洞为止。并且一再交待:“我和商述国都在附近,有什么问题你马 上出来,我们一块研究解决。” 第二天上午九点钟,商述国的女同学手提密码箱准时出现在钱场租赁的繁荣侧 房内。她东张西望一会儿,手指着保洁牌吸尘器向一个比她还小的营业员说:“师 傅,这种吸尘器还有吗?”师傅在黄石当同志讲,无论年龄大小喊声师傅表示尊敬。 “有,你要几台?”营业员巧笑着回答。 “多多益善。我是鄂城家用电器改制厂的,出来就是为了回收保洁牌吸尘器。” 营业员诚实地说:“我们只有两台,若要你就拿去。”这两台是游腾浪去年以 很低的价格拿来的试销品,因为质量不过关,试了一年没人买。包装上落满尘土。 钱场走过来,大声训斥营业员:“我让你熟悉业务,你就是不干。我们仓库里 这种吸尘器还有五六十台呢,怎么能只向客人报这当样品摆着的两台。混球!”他 说的五六十台也有根据。去年游腾浪一块进了六十二台。有六十台一直放在繁荣的 仓库里一台未销。这两台是半赠品,所以就放在了他这里。他常从繁荣即开即买赚 差价,这是他非常熟悉的业务途径之一。 商述国的同学装出十分高兴的样子。忙问:“今天可以提货吗?” “没问题,我保证你下午提货” “太好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毫不费功夫。我先把这两台买上,让同 伴带回鄂城去。剩下的我专门在此候提。”商述国的同学说着从密码箱中掏出一叠 崭新的百元币,抽十一张放到柜台上,故意将钱场的目光引进箱子里,让他看到满 箱子都是钱。 钱场乐不可支,按标价五百三收了款,发票上每台写得是五百五。很得意地说 :“按规矩这多写的钱要三七分成的,看在你用现金提货的份上,我的三份就不要 了。”现金可以不入帐,免交营业税。相当一部分个体户以此偷税漏税。狡猾的钱 场看着来人把两台吸尘器提走,急急跑进主楼却没有购进,只是通过钱因打听一些 信息。看到购货人手提密码箱折回来,有了成功的把握才作实购准备:一方面抽出 一个年轻男性营业员,陪购货人去距离最近的一家茶馆喝咖啡聊天;一方面走亲串 友筹集购货款。他自有资金多被柜台上的商品占用,仅有七万多元的流动款昨天被 业务员带去武汉购空调。这购吸尘器的款全要借。他深知姐夫出差未回,荣糸敏是 不会让他转卖后才付款的。他很不容易地将购货款借齐,急如星火地来到主楼家电 柜,向荣结郑重提出购进保洁牌吸尘器的要求。 “要多少,拿钱来。每台零售六百八,批发六百二,你是要批发还是零售?自 由选择。” 荣结心中涌现出一阵窃喜,硕鼠终于进了笼子。她深藏不露慢慢地说:“按惯 例批发出去的商品我们是不退货的。有什么问题直接找生产厂家联系。” “我不要这种改进后的,我要去年进的那一种。每台批发价四百三十五没涨价 吧?”钱场惶惶不安地问。 “游经理去年进的那种呀,是质量没过关产品。价倒没长,只是荣经理不让卖, 全部封存在仓库里,正在与厂家联系调换呢。”荣结娓婉地说:“你若急用,直接 去找荣经理。” 钱场迈步蹬上二楼,在楼梯中间停下来。心想昨天自己与荣糸敏翻了脸,今日 去求她行么。又想她把自己也气得半死,应该是平手,她不会耿耿于怀的吧。他在 楼梯间几上几下,踌躇良久,最终还是挡不住赚钱的诱惑,小心翼翼的进了经理室。 游市不在,他找遍了二楼没有发现荣糸敏就坐下来。忐忑不安地等了许久,始终不 见她的影子,鼻尖的汗粒就滴下来。 游市到哪去了呢? 原来她遇到了一个棘手问题,跟踪侦察去了。今日上班她在经理室一口气忙到 十点钟,刚松口气倒杯温水喝两口,被一个人从背后拦腰抱住。开始她还认为是姑 娘们戏耍,渐渐地感觉到不是这么回事。因为那人穿着男式鞋裤,喘出来的气味亦 非女士能有,并用手不断地轻揉自己的乳房。瘦瘦的有点象游丕,但比游丕矮比江 导泛高。她虽然看不到这人的面孔,却可以断定这人是位中年,且不是繁荣的职工。 她又羞又恼又气,反手一扬,把一怀水泼在那人脸上。 那人立刻松了手,后退两步站住,欲说什么没说出口,掏手帕揩着脸上的水。 游市转过身来看清了那人的面孔——白里夹黄的肤色,一对不大的眼睛,从未 碰过面哪里会认识。愤怒地说:“混蛋!你是谁?” 那人睁大了眼睛,唯唯喏喏地说:“糸敏,你南京出差回来,我去外地学习, 统共不过两个月不认识了?” 游市这时才想起自己不是自己,自己装扮的是荣糸敏。但荣糸敏亲口说她没朋 友,怎么就冒出一个来。看来还不止是在恋人的份上。这让自己怎么样应付?重了 伤了他们之间的感情;轻了恐怕难以推脱。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他?明显为时过 早。一时拿不定主意,试探着说:“我当是别人呢,原来是你。我是问你从哪儿来? 刚才惊慌之中说走了嘴。” “我从家中来。我昨天晚上回到家,今天就来看你,对你不错吧。” 那人并没问,游市为了弄清对方的身份故意答:“不错,就是过激了些。这是 办公室怎么能动手动脚的,影响不好。” “危险的地方接吻刺激,我喜欢。这又不是第一次。来吧,复演一次。”那人 说着向前跨了一大步,并向游市展开了双臂。游市立刻躲到自己办公室的拐角处, 并作好了博斗准备。 大姑娘的嘴能是随便吻的么。那人看到这种情形,楞了一下纳罕着说:“荣糸 敏你是不是变了心?许下的诺言总不能收回去吧。” “我许下什么诺言了。”游市嘟哝着说。 “你忘了我可忘不了。你亲口所说,等我把你调到黄石愿意与我共枕、同享人 生至乐。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关系托亲友,才把你的事办妥。你知道大冶县工商局 局长想往黄石来,活动了几年都没成功。你一个小小的办理执照负责人调进繁荣, 并且当了领导何等不易。 你总不能过河拆桥做这没良心的事吧?“ 对方言之凿凿,自己该如何答复呢?游市考虑面前这个人难说不是荣糸敏的恋 人,因为她说过“有个朋友很不成熟,吵一架散了伙”。这恋人之间的散伙不能肯 定是彻底完结,反反复复多得是。荣糸敏二十多岁,这人四十多岁,从年龄上看不 是合适的一对,但眼下老夫少妻并不少见。从行动言论来分析,难说荣糸敏不爱他, 不爱他能在办公室里接吻吗;还有揉搓自己乳房的那双可恶的手,绝不是第一次。 这让游市犯了难,心中有话说不出,又不好做出迎合的行动。稍微不慎就违背了做 人的行为规范。 那人见游市默默无语,再次发动进攻,步步逼近他心目中的“荣糸敏”。游市 为了保持游市的纯洁和尊严,伸手拿来一把大号算盘。那人疯了似的双手搂紧游市, 嘴巴就伸近她的脸。游市也不客气扬手就是一算盘,打得那人额头登时起个包。那 人手捂着包逃出经理室。 游市为荣糸敏着想觉得自己过份了,这一算盘说不定打散了一对恩爱鸳鸯。她 追到门外拉着那人的手说:“实在对不起,我失手打重了。你若是真心喜欢荣糸敏 的话,荣糸敏还是喜欢你的。我们改个时间再谈吧。”那人依依不舍的去了,她又 觉得话说的不妥当,深感自己对情场太陌生,尾随他走了很远的路,打算彻底弄清 楚他的身份,以便下次自己应付得开,对自己荣糸敏和他三方都有利。遗憾得是跟 踪到行圭商场那人不见了。 游市回到办公室,钱场从游腾浪的座位上站起来,不笑强笑似笑非笑地说: “荣经理你回来啦,我等你多时了。”双手不断地揉搓着,点头哈腰一副小人相。 游市淡笑,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昂着脸说:“找我有事吗?” 钱场向游市靠近一步低声下气地说:“荣经理,我给你赔不是来啦。我这个人 脾气不好,没坏心。你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要跟我一般见识。”他目光定格在游市 脸上,妄图通过面部表情窥探她心中的变化。 游市的脸平如秋水,没有任何波澜起浮。淡淡地说:“赔不是没必要,你知道 错了就行。 想发财不是坏事,但不能明火执仗抢繁荣的生意。我们俩换个角色,你能坐视 不管吗?“ 钱场低眉点头一连说了许多“是是是”,心中却想妈的你算老几,老子不是为 了赚钱才不找你呢。 游市紧接着说:“有什么事说罢?恐怕不是专来赔不是的吧。” “荣经理真是洞察秋毫料事如神。我今天来有两个事:一,就是向你赔不是; 第二个事是想买你们去年购进的保洁牌吸尘器。” “你坐吧。”游市说:“你来了正好,我正准备去找你呢。你要做好搬迁准备。 因为繁荣主楼要扩建,你租的房子在扩建的面积之内。这次不是生气要赶你,是事 物发展之必然。繁荣人不能老在这种环境下生活。”她撇下吸尘器的事不说,说了 繁荣要扩建收房的事,借以试探钱场,他若有改邪归正的表现,她不打算把戏演下 去。 我管你在什么环境下生活,要我搬按我说过的条件拿钱来。吸尘器的生意做好 后我就有了主动权。不趁机挖繁荣三万五万本人就不搬,你难道说还煮人的长锅? 钱场心中这样想着顺从地坐下来,十分谨慎地选词造句说:“理所当然、理所当然。” 游市审视他足足三分钟,移开目光说:“鉴于你的一贯表现及目前的心理状态, 质量不过关的吸尘器虽然不宜出售,我还是决定卖给你。按原批发价执行,买一台 还可以便宜五角,买两台每台便宜一块,以此类推,若买六十台每台便宜三十五元 如何?” “那就是每台四百元,一言为定,我就要六十台。荣经理金口玉言,说过的话 可不能反悔。”钱场面呈得意之色,心想你荣糸敏也有失算的时候,这次你起码在 两个方面失策:一,看反了我的心思;二,想不到我会买六十台吧。每台便宜三十 五,三六一十八五六三十,那就是二千一百块。哈哈哈,我钱场与钱有缘,又发笔 小财。 “我说话从来没的反悔。”游市用地道的大冶话说:“不过呢,要得钱货两清 罗,因为是处理坯,售后不退的个。核柏(必)须网个合同。”她的大冶话也说得 游刃有余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钱场怕“荣糸敏”有变,急赤白脸地说:“谢谢你, 挺有人情味的好经理,我找谁办手续?” “合同我们俩签订,找荣结付款提货。” 两人当即掂笔展纸签了合同,一式两份,各得一份收起来。钱场的心也随着合 同的确定安定下来。江行月走来报告说:“荣经理,广州产标价三千三的空调器接 近售完,又有人向柜台订购十几台,业务员吕行家死活拦着不让进,你看怎么办?” “是我通知他不让进的。不久有人会送来。你别急。”游市说:“正好你来了, 你把钱总带到仓库去,收款后把他要的吸尘器发给他。记住了,去年进的保洁牌, 以单价四百整结帐。” 钱场高高兴兴跟着江行月先进仓库看看货,然后到家电柜找荣结付了款,又按 照购货人的要求租来一辆五吨东风卡车,亲自动手帮着请来的装卸工、把吸尘器一 台一台装上车。 将车转移到自己租房的近处。急找购货人却不见了,等到晚上不见回来,又担 心汽车运费加码,只好把货卸在租房的大门前。黄澄澄一片,引亮了街上多少行人 的眼睛!半夜派人去鄂城找家用电器改制厂。 货在门外放了一夜,又到了昨天那个时间。钱场预感到不妙,检查一下六十台 吸尘器,无意中发现其中有自己刚卖出去的那两台,刹时明白过来。大呼上当、中 了荣糸敏的奸计了,从鄂城找厂回来的人说鄂城根本没有这样的厂,更证实了这一 点。接着,去武汉购空调的业务员也回来啦,面有难色地说,“我们的空调购货单 位不要了。昨天上午繁荣已送去二十五台,当时就把货款拿走了,购货的那位业务 员也因此挨了批,防风火机也退回来啦,弄得我当场尴尬极了。”他听罢跳脚骂了 荣糸敏一顿。龌龊淫秽之词频频传入繁荣职工的耳朵。 钱场接了火机,望着装满空调的汽车,气得捶头跺脚差点闭过气去。仓皇来到 主楼门前,抬头见一幅巨大的广告牌特别醒目,上面写得甩卖商品几乎囊括了自己 能卖动的所有商品。 零售价比自己的进价还低。举手就要撕毁它,一只大手抓紧了他的胳膊,同时 听到游水澜在呼喝,“钱老板,手下留情!广告牌有效期较长,我与江流营奉命专 门守护它,你不能让我们失职哟。咯咯咯……”钱场知道江流营的底细,此人不仅 块头大,性格粗暴,动辄拳脚交加,而且敬业护店特认真。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慢慢地缩回了举起的手。刚要再骂荣糸敏,钱因跑过来扯住他又哭又闹,立逼弟 弟拿出自家的投资和应分利润去赎丈夫,说是游腾浪被兰州公安部门抓了起来,需 要三万元才能保出来。出了什么事谁来的电话她说不清楚,只知道打电话的是个男 人,带有浓厚的北方口音,急赤白脸地只要钱场快备款。 六神无主的钱场登上繁荣的经理室,面对游市带着哭音说:“荣经理,我可被 你害苦了。 你不把吸尘器退回去,我跟你没完。“ “没完又怎么样?自找没趣。你若早听人劝,何至于弄到这一步。”游市坦然 地说:“要退货可以,但必须在今明两天无条件的撤出繁荣。愿意继续搞经营,可 以另租门店,不愿意的话,我可以以正常价格把你不影响出售的货收进繁荣,包括 你刚从武汉进的空调器。否则谁说也没用。你不是很会骂人吗?若不惜力气你继续 去骂荣糸敏,我倒不十分在乎。” 钱场估算一下:房租水电、商品借库储存费、占用资金利息、聘请人员工资几 项合计每日需要三百元,坚持一天就要支出一天。更要命的是空调器,因受规模技 术限制,恐怕两三年销不出去;姐姐又立马要款救人。看来晚撤不如早撤。为了保 证在撤的当中不太吃亏,眼下还不宜过分得罪荣糸敏。他马上转变态度说:“我回 去就撤。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所有的脏话都算骂我自己的可以吧。我把不影响出售 的货全部以进价交给繁荣,你可要帮我出运费哟?” “那当然。”游市说:“行了,你去准备吧。”钱场去了,游市又伏于桌前工 作了两个小时:写好明天哪些人到何处进什么货;审阅了游丕刚拿回的修改好的繁 荣大楼新图纸。传来三位部主任面对面的交待:“你们准备一下,把钱场的货接回 来分到各对口柜台去,只监交完好商品的数量,不谈价格的事,帐由我来结。…… 江主任,你要的空调这不是有货了吗。” 江行月望着她笑,深深感到面前这们年轻女经理绝非人间凡品。到了下班时间 游市没回家,在职工食堂买个份饭吃了,直接去了工程队驻地,与负责人谈了大楼 重新动工的时间,及砖泥沙灰堆放诸问题。往家回走的时候已是月悬柳梢星斗满天 了。 途中有一个人影跟着她,她吓得跑起来。跑到家门前扭头发现跟着自己的是行 圭商场的党委书记赖道东心情才平静下来,十分不快地说:“你跟随着我干什么?” 她听赖道东说愿意当个护花神又说:“谢谢你,我不能让你满意。情况是这样的: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懂了吧。请回吧,我要睡觉了。”她看赖道东 伫立不动,自己飞快地闪进屋,用力将门关上。没拉灯摸黑洗过脚脸,简单地脱一 下上床睡起来。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