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与狐 你于月下横笛 我在管中倾听 一曲求凰的缠绵 惊动前世 或更久远的记忆 第一世妖 唐,洛阳。 落拓不羁的游历书生,在魏园结庐,日日沉醉于姚黄魏紫的冶艳中。 “已无所求”,你说:“满园的蘅芜都是我的诗朋酒伴,而最妖娆的这株”, 你轻抚我叶片的滑腻,“是我的爱妻。” 谁能不被这句话所诱惑呢,况此时你剑眉斜飞、白衣如雪,一壁的残阳在你 微笑中失却了颜色。我痴痴的看,心中忽然悲哀,千年的修行在你面前竟如此— —不堪一击。 于是、幻化、入你的梦,与你渐渐在梦里缱绻、情浓,你轻轻环我,问: “妙人儿,自何处来,当如何唤你?”怎答你呢?难道与你说我是园中的花妖, 是你最可意的那株姚黄?“随你,拣你最爱的名字。”“那,叫你妖好么,妖娆 婉转,知趣解怜,更别样异香,非兰非麝,教人无时或忘。”“好吧,是你的妖。” 你更紧的拥抱,说:“梦里不知身是客,且暂贪欢。妖,我们不要醒,好么?” 此后、白日,我是园中的国色,怀着隐秘的欢喜看你读书、题句、玩乐、交 游……夜晚、便入我们的梦,化身为你的妖,与你调笑、唱酬、任你轻怜密爱、 抵死缠绵。你说:“妖,放不下你了,怎办?好怕有一天会梦不到你,从此散了。” 我回身反抱:“放心,我永不离开。” 却未曾想到离别来的如此迅猛。 狂风暴雨的夜晚,在你怀中猛然警醒,没来由的心慌,好象有种力量要拖我 去不知名的所在。贪婪看住你沉睡的样子,用手指轻轻描你眉眼的轮廓,一下、 又一下。我还未及说爱,对么? 泪下,突然剧痛,然后魂——飞——魄——散——第二日,城中议论:“昨 个好大的风雨,魏园的一株名品姚黄竟被拦腰折断了呢。” “呀,可惜可惜。” 第二世狐 上元夜,长安。 灯如昼,车如流水。 是我出阁前最后一个节日了。我挑帘,看熙攘的人群,忽然生出莫名的倦怠。 娴雅静好的女子,人们说,况夫婿门第也好,锦绣铺就的前程呢。既如此, 那我心中时时无端的抽痛又因何而来?轻叹、转身、眼波流转的瞬间,撞上一对 似嘲讽又似关切的眸子。惊疑。凝神再看,刚刚的素衣少年已全无踪影。 看错也许,不理了。我思忖。但几日过去,描红、理容或弄琴的间隙,那热 烈的凝视仍不断的浮上来,挥之不去。 这天,有小鬟近前:“小姐,猎人送来一只白狐,说让小姐把玩。” “恩?”看着笼子,我忽然呆了。你孤绝又委屈的立着,披一身如雪的银毫, 可你眼中那熟悉的神气!我着魔似的走近、开笼、然后——揽你入怀。你低呜, 看向我是漫溢的深情。这一瞬间,我心间的抽痛被奇异的抚平了。 从此,白天,你是精灵的狐儿,迎我、偎我、戏我、挑我、或懒懒自卧,由 得我拂弄你的雪白。入夜,你是足风流的少年。“是为你而来,”你总说,唤我 做妖,“妖妖,知道么?你是我前生的可意,是我这一世的命。哪怕为你死了呢。” 我浅笑,万般娇媚,于你的宠爱中一径沉溺下去。 坊间流言是越来越多了,他们异样的看我,叫我做“被狐迷住的女子”。家 人责骂、夫婿退婚,我只是淡淡的。因知这疯了的快乐不似人间所有,我们日以 继夜的相守着。有时调笑,有时和鸣,有时缠绵,有时静静的,只是执手、相看。 一夜,你反常的狂恣,又只顾看着我舍不得移开。我极轻极轻的问:“是明日么?” 点头,然后是要揉进身体里去的那种拥抱。 第二日,有位善捉妖的道士被从远方请来。他进门一嗅便说:“已经是死的 了,还请我作甚。” 人们涌进闺房,见女子齐整、严妆、怀狐而眠,面容安详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