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夕阳挣扎着终被深山黑妖吞食,留下一抹绯红的残云也坠落在山脚,漆黑的夜 色压向地面。盛夏的夜晚没有一丝的风,老柳树在窗外披头散发,象只恶魔。 转身回首,总觉得有一个影子在跟随着我,定睛细瞧却又什么都不见。把自已 紧锁在房间里,点亮所有的灯,无法照亮漆黑的夜空,驱不走内心的恐惧。喝酒, 喝到摇摇欲坠。来吧,黑色的幻影,黑色的恶魔,为什么你不敢与我面对? 醒来的时候,自己是躺在地上的。午夜两点,无法入睡,沉闷的空气令我窒息。 太热了,敞开窗,没有风,寂静无声,人们都在各自的梦乡里。时而有鬼魅闪烁在 斑斓的灯光下,笑容里隐藏着凄楚的泪花,我看不清它们的踪迹,它们总是来去匆 匆,若隐若现在另一个世界。 浴缸里盛满冷水,将双脚踏进去,末端神经传输速度极快,从脚尖颤到发端, 一个感觉,凉。水从浴缸中溢出,滴落在地砖上,在静寂的夜色中敲击出清脆悦耳 的音符。剩下的几个小时就让自己睡在浴缸里,也许弄不好会淹死。 天空终于出现一丝脆弱的曙光,我活在浴缸里,可以吸呼,可以象鱼一样的游 来游去。奇怪,我怎么没有被淹死?水温被体温提升,心被冰凉的水冷却。吸一只 烟,喝一口酒,该离开浴缸穿好衣服,走到大街上,走到匆匆的人群里,象正常人 一样开始活动。 买一只汉堡,捏它一下,它把嘴张开,我也把嘴张开。就这样,在电梯上升的 过程中,我将它吃掉。跨步走出电梯来到写字楼的第十二层走廊里,用面巾纸擦拭 一下嘴唇,将头发向后抛去,昂起头走进办公室。 “早”一个同事在跟我打招呼。 “早”我回应了一声。 “还早呢,你又迟到了。”一个没趣的家伙对我说。 “乐意。”我看着天花板还他一句的说。 “得,真拿你没辙,老总有请,叫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那个没趣的家伙对 我说完,偷笑着。准没好事儿,我抱了一叠破文件进了老总办公室。 “坐吧!” “谢谢老总,我习惯站着挨训。” “好吧,随你。” 老总向后仰了仰头,靠在椅背上,两手在玩弄一支圆珠笔,睛珠子直转,好象 在措词儿。 “你有话就直说,甭介意,我的承受能力强着呢。” “啊,嗯,小伍啊。其实你工作能力挺强的,就是你这个人啊,太自由散慢了, 你这个样子影响很不好。最近公司状况也不算太好,昨天领导班子开会研究了一下, 做了个决定,嗯——” “别拉长音儿,有话,说。” “唉,你瞧瞧你,你,什么态度。得,我直说了吧,公司决定以裁员来减轻目 前公司的负担,希望你能正视这个问题,并不是我们对你的工作否定,只是公司出 于无奈,你明白了吧?” “不明白,你说清楚点儿。” “就是,就是,公司决定,你——下岗了。” “噢,这么说不就明白了吗,你还扯那么远干嘛。” “小伍啊,你可不要有什么抵触情绪,有困难提出来,公司会跟据情况给予你 一定的帮助。” “我没困难,完全服从领导安排。舍小家保大家,我哪能再给公司添负担呢?” “唉呀,小伍啊,真是个好同志。” “得,别肉麻了,要是您没话儿说了我这就给您滕地儿去。” “不急不急,你可以到财务室去领这个月的薪水啦。” 我把那叠破文件规规矩矩地放到他的案头上,转身出了他的办公室。门口一堆 人呼啦一下散了开去,都拿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盯着我看。真是的,看什么啊,没瞧 见过下岗的啊,少见多怪。 回到自已的办公桌前,收拾一翻,将我的遗物分发给围在我身旁的同事。他们 说晚上要给我开个欢送会,我觉得倒不如叫追悼会。 离开公司的大楼,我背着个黑色的大包,里面装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这 样在大街上走来走去,漫无目地,突然发现,我自由了,可是自由得太空虚了。 午后,恶毒的阳光灼烤着我的每一寸肌肤。大街上没几个人,我躺在街心花园 的长椅上,烈日要把我蒸发掉了。我睡着了。 在清爽的办公室里,没有烈日当头,还有冰咖啡在手,虽没什么快乐但也没什 么痛苦。每天都在重复的生活突然改变了,就会有些不适应。离开也没什么不好, 那种地方我不会呆得太久,早晚也得走,现在只不过是提前,虽然有些被动,无所 谓。 黄昏,有一丝风,可以感觉到一丝清凉。大街上渐渐热闹起来,车水马龙,人 们从不同的地方涌来向不同的地方涌去。匆匆忙忙,他们真可怜。我躺在长椅上, 看天、看晚霞、吸支烟,多逍遥的日子,不知能过多久。 天黑了下来,真快,都不容我看清它的过程,就一下子被黑暗笼罩了进去。来 到约好的酒吧,一进门,瞧见他们几个人早已先到。看见我来,他们起身过来迎接 我。七嘴八舌地说,老总不应该把我开出去,好象在为我报不平。用得着吗?也太 虚了点这帮人。跟他们共事才三个月,不算陌生也不算熟悉,对他们这帮人没什么 好感,觉着不是一路人。曲尽人散—— 一个星期了,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无事可作,目光游走在空气之中,那么空 洞。躺在床上抽烟,把床单烧了个大窟窿,差点儿没把房子点着。心烦意乱。 在独我的空间里,剥离了所有的思想,只剩下了空洞的黑暗。于是歪曲了上网 的真正意义,在每个无眠的夜里,上网,逮着谁就涮谁。一个叫“三分钟放纵”的 女孩勾起了我的兴趣。 我:才三分钟,太短了点吧。 三分钟放纵:那你还要几分钟? 我:怎么着也得半个小时才够用啊。 三分钟放纵:你说什么呢? 我:我说什么啦?你干什么呢啊? 三分钟放纵:不理你这个坏家伙。 我:放纵等于放荡,你。 三分钟放纵:放纵,是让心情随意,决不是放荡。 我:没什么区别。一个放荡的女孩也不错,就是时间太短了点。 三分钟放纵:对不起,请你不要伤害我。我所说的放纵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我:噢,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放纵的。 三分钟放纵:每天都要绷紧一张面孔穿梭在钢筋水泥的都市丛林里,紧张着的 神经每一刻都不能放松,工作之余属于自己的那一点时间太少。不等轻松下来又要 投入另一天的紧张与烦忙之中。多想放松一下心情,哪怕只是三分钟。 我:你在现实中一定是个淑女了?做什么工作的? 三分钟放纵:行政秘书 我:对不起,我,刚才歪曲了你的意思。 三分钟放纵:没关系,你常来这里吗? 我:最近常来。 三分钟放纵:我要下了,睡觉了,明天还要上班呢。你明天还来吗? 我:你要我来我就来。 三分钟放纵:好吧,呵呵,再见。 她下了线,我就觉得没意思,骗人家小姑娘,多可耻。自己本也是个女孩,难 道我堕落了? 白天昏昏沉沉醒了睡睡了醒,黑夜里象只精灵在网路上游走。很快就达到了网 聊之最高境界,逢男以女,逢女以男,性别网名随时换,男女通吃。每夜里采摘天 边最暗淡的一颗星星与“三分钟放纵”在网路幽会。我把她逗得开心,她也让我不 寂寞。每天编一段故事投递到她的信箱里,故事的情节永无止境的向下延续。她说, 读我的故事就象在看电视连续剧,一天一集抻得人心痒痒。她也每天给我回一封信, 讲她一天中的事,一天的心情和读我的故事后的感觉。我累了,把那个故事写到了 结局,她说我太残酷,结局写很凄惨,让人心酸。我奇怪人为什么总要把事情幻想 得美好,而不考虑可能由发展或突如其来的转变而产生的事实。从她身上我终于弄 懂了一句话“女人天生爱做梦”。 她告诉我,她每天枕着我的故事入睡,一天收不到我的信她就会坐立不安。她 奇怪自己曾经是个最懒得写信的人,然而这一个月里她却能每天一封的给我写信。 她还要我继续给她编故事。我告诉她,我犯了个错误,而且现在仍在延续着这个错 误。 三分钟放纵:人难免要犯错,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我:那要知道是错偏要犯呢? 三分钟放纵:那得看是什么样的错犯了。 我:不关原则性的错误我一般情况下不会去犯。 三分钟放纵:那也得看你所说的这个原则是什么样的尺度。你有我电话的,为 什么不给我打? 我:怕犯错。 三分钟放纵:难道给我打电话就涉及到你的原则问题了? 我:是的。你想勾引我? 三分钟放纵:可我勾引不到你,你不为所动。你是不是一个坐怀不乱的男子? 我:看得挺透啊,就算你脱光了站到我面前,我都会不为所动。 三分钟放纵:那你准是个太监。 我:要不你试试? 三分钟放纵:给我打电话。 我:别诱惑我,我可真的要坚持不住了啊。 三分钟放纵:我下了,等你电话。 …… 抓起话筒,看着一张柔皱了的纸上她的电话号码,猛吸两口烟,我不打,就是 不打。这个死丫头还真能折腾人,弄得我心痒痒的,跟她在网上这一个来月的痴缠 还真就差点以为自已是个男人了。然而,离开网络回到现实中的我又会无尽的责备 自己,内心矛盾激化。时尔快乐飘飘欲仙,时尔痛苦如坠无底深渊。 我并没有对男人失去兴趣,可怎么又会被一个无形的女孩挑逗得内心波动?该 结束的就让它结束,莫要误入歧途。拒绝诱惑。 前思后量的寻思了一下,原来,我在现实中仍有着清醒的头脑和性别意识。只 是在网络里暂时性的背叛一下,开始时觉得是种快乐,久而久之对这种行为产生一 种负罪感。我不知道告诉她我欺骗了她,她会有何种反应,至少现在我当她是自已 的朋友了,是那种健康的朋友。早晚有一天她会知道真相的,我倒不怕她骂我怕她 不理我。 三分钟放纵:发什么呆呢?来多久了? 我:上个世纪。 三分钟放纵:等我呢?不会吧? 我:没等你,等另一个人呢。 三分钟放纵:你又要害谁家的姑娘了? 我:三分钟家的。 三分钟放纵:你害我白白等了那么久也没打电话来。我躺在床上抱着电话,都 睡着了它也没响。倒是在梦里响了,你说,你要来看我,就在昨晚,把我吓一跳。 我说,我穿着睡衣呢,没梳头也没上妆。你说,你就要看我的原始美。 我:那是你想的,我没想看。 三分钟放纵:你什么时候来见我? 我:不见,你别勾引我。 三分钟放纵:我喜欢你。 我:不负责任的话。 三分钟放纵: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我:你知道我是谁,是男是女,什模样,是好是歹,能否对你负责。这么早就 说喜欢我,难怪你叫三分钟放纵,太随便了点。 三分钟放纵:我又不是对谁都这样,得,我都被你弄得心乱了。不过你说的也 有道理,至少现在我敢肯定,我喜欢你的灵魂了。 我:是否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可以不分性别? 三分钟放纵:应该是吧,纯精神层面的东西,可以剥离俗世的一些观念。 我:劳心又伤神,不利于身心健康。想不出能有什么快乐而言。 三分钟放纵:你到底给我打不打电话? 我:不打就不打。不如直接见面吧。 三分钟放纵:不,我现在不想见你了。 我:为什么? 三分钟放纵:我也说不清,以前以为自己喜欢上你了,可是现在突然觉得挺茫 然的。我有些害怕见到你,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弄不清楚的问题就不要去考虑了,头会痛。 三分钟放纵:就算不去想,可是也不能抹杀曾经发生过的事。 我:有那么严重吗? 三分钟放纵:也许吧。网络是个屏障,它让人自觉不自觉的去幻想,在幻想中 沉轮和堕落。 我:那是你没端正思想,如果脚歪鞋再正也没用,穿两天还是歪了。 三分钟放纵: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儿,说话有点怪,好象隐含着什么。 我:有一点儿。我下了,再见。给你写信。 三分钟放纵:好吧,再见!等你的信。 我不知道再往下该跟她说什么了,在谈话中我一直极力的引导她的思想,想使 她自己觉察出我是个女孩,但我没有得到结果,也许结果并不重要。 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这个事实,自已的谎还得自已来缘。于是决定写封信给 她把所有的事情都交待了,以后不管她是骂我还是不理我,都无所谓。但我总怕伤 害到她,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内心在谴责。 有时候却又想,网络本就是个虚幻的东西,又有什么负责不负责,欺骗不欺骗 而言。纵观网络聊客,你知道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哪个是男哪个是女?有多少人上 来只是为了放纵自己的情绪,真诚,是要真心来交换的。在网络里需不需要呼唤真 诚?也许在现实中,心太累了,于是找到网络这个暂时歇脚地,抱着各种不同心里 的人们在网络中寻找着,无意识或有意识的伤害着无形的另一个。或是用自已的幻 觉自我憧憬自我毁灭。 这么想想,自已又会逝然。内心充满了矛盾,寻不到答案。 我把信给她发了去,告诉了她我的真实姓名、性别和真实情况,还有我的电话 号码。之后我不再去那个聊室,每天只开启邮箱等待她的宣判。 天光,白色的有些刺眼,下岗一个多月了我呆在自己的小屋里什么都不想干。 开始对尘世厌倦,总想与外界隔离,独守自我的空间,只要能上网,能写字,那就 什么都不去想,把自己真空了放进塑料袋里。 煮了杯咖啡,室内荡着它浓浓的香气。不加奶不加糖,那种苦苦的滋味让我觉 得快乐。睡了一小觉出去买了条烟和一些可充饥的东西,静静的坐下来吸着烟读着 她给我的回信。信的内容只有一句话:今晚九点我在“今夜酒吧”等你。我没想到 她的回信是这样的,也许她想面对面的批判我。我是去还是不去? 因为我猜不透她的想法,我不知道该如何了,幻想了种种的可能,又都被自己 一一的否定了。突然觉得,原来我们只是陌生人。 今夜月明星稀,微风抚面,没了日间的炎热,令人头脑清醒。我穿了件黑色的 T恤和黑色的牛仔裤光着两只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窗外灯火如鬼魅。穿了鞋走到大 街上,夜归人的脚步匆匆,路灯下一对男女越靠越近。时而有疯狂的少年,唱着歌 曲打着口哨呼啸而过。街边店铺霓虹闪烁,诱人的美丽。沉迷的夜晚星星也会堕落。 转来绕去走进“今夜酒吧”,低调的格局、朦胧的灯火、萎靡的乐曲、前卫的 男孩、狂野的玫瑰。我注视着室内每一个人,寻找着那个陌生的身影,于是想用心 去感应她的灵魂。一个服务生走到我面前问我几位有否定坐,我告诉她我找人。服 务生转身离去,一个黑色的丽影由远及近飘到我身边。 你是伍风? 是的,三分钟放纵。 她淫荡地笑着把我带到她预定的坐位上。望着眼前这个精灵我在嘴边浮起一丝 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笑容。她身上的衣服用料极其节省,却恰到好处地将不该露 的地方都掩盖住了,面部线条清晰轮廓明朗娇艳欲滴,身段儿尺寸适中,凹凸呈现, 曲线优美。双目炯炯,如火焰般灼热,足能令人以身扑火。她的名字叫——可可。 她叫了两杯啤酒,从手袋中拿出一盒骆驼,抽出一支夹在她纤细的手指间,又 拿出一个银色的精巧的打火机,点燃那支烟,深吸了一口,烟雾在她的红唇间缓缓 游出,整个动作熟练而优美。 她以灼热的目光与我对视,我以穿透万物的目光与她相迎。她双唇微动,灵魂 在黑夜里伸展。我从口袋里拿出一盒骆驼,点燃一支深吸一口,她笑了,喝了口啤 酒,我们干了一杯。 可可:我恨你。 我:说,都说出来会痛快些。要骂就骂,别憋着。 可可:你个混蛋。 我:继续。 可可:如果你真是个男人,我就会缠着你不放。 我:如果我真是个男人,你逃也逃不掉。 可可:你骗了我。 我:这个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可可:我以为我找到了我的蜡烛,原来,是一颗点不亮的蜡烛。 我:因为缺少火焰,我无能为力。 可可:你真的是个无业游民? 我:如假包换。不过,我今天终于知道淑女是什么样了。 可可:就我这样儿。 我:淑女都躺到花瓶里了,怕风吹。你比风还猛烈,所以你不是。 可可:你一点都不近视。 我:不,这说明我不是个瞎子。 可可:以前我是做行政秘书的,那时我很单纯而执着,经历的感情的挫折,我 学会了如何残忍,是他教会我的。 我:多学点儿有好处。 可可:这个酒吧是我的,你有空来,陪我说说话,我喜欢你的个性。 我:不恨我了? 可可:你这个人很有趣。你有男人吗? 我:现在没有。 可可:怎么会呢,你又不难看。可能与你的个性有关,你太酷了点儿。你这人, 身上刺儿比较多。 我:刺儿多的那是刺猬。 可可:哈哈 我们聊得开心喝到微醉开始借酒发疯。夜色正浓,星光泛滥,我们并肩的走在 空荡荡的大街上。她大声地唱着林忆莲的“铿锵玫瑰”,扯下头上的发夹,让长发 随意地飘散在风里。仰面朝天,跟星星道个别,我们各自归巢。 下雨了,很大,噼里啪啦打在窗上,让人心烦。街上雾气茫茫,路人行步艰难。 我站在窗口发了会儿呆,然后想去找点儿吃的,我饿了。打开冰箱门,里面除了箱 壁上的霜还能吃,剩下的就是铁皮了。 我的日子越来越艰难,钱快被我花光,我该出去找点事儿做,饭可以不吃,烟 不能不抽,觉可以不睡,网不能不上。我要去找工作。 天很蓝,没有风,昨天刚刚下过雨,空气很纯静,心情好过阳光。走到大街上, 只为想找份工作。 随处的走,没有目的的乱撞,没有找到一份可做的事儿。无意间就来到了可可 的酒吧。还没到营业的时间,大门锁着的,我一通乱砸,好半天出来了服务生,眼 睛半睁半闭地问我找谁,我问他可可呢?他说不知道。睡你的觉去吧,我走了。 游游荡荡到了下午,天气又开始燥热,黑色衣服有很好的吸热效果,所以我的 肩与背烤得难受。心情坏过热空气。 在可可酒吧对面有一个小饭馆,我走进去要了瓶冰镇啤酒和两碟小菜,可以在 这里熬到晚上了。三点、四点、五点,时间不快不慢地抻得人难受,小饭馆里没什 么生意,一个服务员睁着两只大眼睛盯着我看,我开始还以为她是觉得我好看,后 来一想不是那么回事儿,她是怕我不给钱就跑了,吃饱了不走呆在那里要干什么? 小饭馆的老板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长得挺粗犷,走过来问我,您坐够了没? 打算啥时候结帐?我抬头瞧了瞧他说,饭我是吃了,兜里还有四块七,你要不闲少 就拿着,闲少,差多少我给你打工补上。 那老板笑嘻嘻地说,您别跟我逗了,就您这样儿还能没钱。我告诉他,没钱的 都是我这样儿。老板开始认真地说,看样你也不是外地人啊,怎么了这是,真没钱 啊,反正这顿也没几个钱的事儿,要不你哪天有钱了再给我送来,怎么样?我说行, 这事儿先这么定了,想让我还上你钱你就得让我在你店里打工。老板被我逗笑了说, 你这丫头行啊,有几分辣气,可我这店小用不上太多人手,总不能让我开一个给你 挪地儿吧?我说,噢,那算了,这四块七你先拿着,差的那些我过两天给你送来。 我可够丢人的。 老板说,没事儿没事儿,谁没个难处啊,不就差个十几块钱吗,老哥哥哪能为 难你,哪天要是妹妹发达了别忘了老哥哥就行了。得,他这就套上了。正说着呢, 可可不知道啥时候进来了,把钱仍到桌上,对我说,给我在这丢人呢是不?干嘛不 去找我?我冲出小饭馆门儿往街上逛去,只听那个老板对可可说,呀,她是您的朋 友啊,她咋不早说,这顿算我请了…… 可可追了出来,跟在我后面。我们一前一后的走着谁也不说话。天慢慢的黑了 下来,有风,老柳树摇着脑袋,星星眨着眼睛,月儿弯弯两脚尖尖,扎在我心上, 正一滴滴的流着血。 在我的房间里,可可躺在床上,雪白的床单,雪白的肌肤,她慵懒的伸着手臂 吸着烟。我靠在沙发里,看着月光,那么朦胧那么神秘,让我看不清前路,我的生 活怎么会变得如此乏味。 可可:到我的酒吧来吧,就算是帮我也帮你自己。 我:我不需要别人可怜我。我可以靠我自己。 可可:从前我也这么以为,可以靠我自己。但是我要过好的生活,我要穿漂亮 的衣服,可以有好多的钱花。要多少年才能做到?在办公室里?朝九晚五,每个月 拿那一点微薄的薪水?那样只能浪费掉我的青春。我年轻,我有资本,我可以找个 男人,我可以过上好的生活,物资丰富了我可以为所欲为。就象现在。 我:可是你真的快乐吗?你在隐藏你的寂寞,你在挥霍你的生命,若干年后你 会发现,你是多么的孤独与无助,穷得只剩下钱。没有人真正的爱你。因为你跟本 就不爱任何人。 可可:住口。伍风,你别想用这些话来刺激我,我很快乐,我想要什么就有什 么你嫉妒我。你有吗?你什么都没有,没钱、没男人,你才孤独呢。 我:我虽然孤独但是我不寂寞;我虽然没有钱但是我有思想;我虽然没有男人 但是终会有人欣赏。我活得比你充实。虽然我不快乐但是我也不痛苦,我辛辛苦苦 地赚钱,我会从中体会到生活的乐趣。 可可:收起你的大道理,如果我是十九岁我可能会相信你的话。我都二十五岁 的人了,我知道我该怎么做。我做我想做的事,我要我想要的东西难道我错了吗? 我:你没有错,只是我们走的路不同。 可可:你别那么清高。 她蜷缩在床头,无声地流着眼泪,显然我说中了她的要害。也许我不该说得太 过激而伤到她的自尊。她就象一只风中残烛,火光随时都可能熄灭,化做一股白烟 永远的消散在风里。 其实她并没有错,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要走的路。我只是不想看着她越走 越远。抛弃一切虚荣与浮华,平平淡淡的生活才会让人真正的快乐。 可可从床上爬起来,一张模糊的脸和空洞的目光,死一样的沉寂。她走进浴室 关上门。她在向浴缸中注水。过了一会儿,一片静寂没了任何声音。 我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空露出一丝曙光。我突然间想起可 可她在哪里?室内幽暗,窗子开着有微风吹动着窗帘飘荡。仿佛有一层雾气弥散在 清晨。怎样的一天又将开始了? 我打开浴室的门,可可躺在浴缸里睡得安静,凄楚的容颜,我不知道为什么这 一刻我的心里怎么会有一种心疼的感觉。 她轻轻的睁开了眼睛,暗淡的曙光她都会觉得刺眼,挣扎着总算醒了。突然的 喊了起来。 可可:水呢?水呢? 我:什么水? 可可:浴缸里的水呢?在我睡着以前我是注满了水的呀。难道,难道都被我的 皮肤吸收了吗?那我是不是很胖了? 我:我说呢,你怎么这么水灵。 可可:伍风,你喜欢看我吗? 我:都一样的,没兴趣看。 可可:你如果是个男人你会喜欢我吗? 我:我不知道。因为我不是男人。 可可:如果我是个男人我一定会喜欢你。 我:那说好了,我先预定了可,等到来生跟你结为夫妻。 可可:好,就这么定了。咦,排水口的塞儿怎么开了? 我:你以为是你把整浴缸的水都吸收了啊?我试了多少次都没做到呢。 可可:你把塞子拔开的? 我:我没。八成你睡觉不老实自己一脚踢的。 可可:难道我睡觉不老实吗? 我去厨房煮了两碗方便面,可可裹着浴巾光着脚站在浴缸旁,可能她还在想到 底是什么时候把排水口的塞儿踢开了。 吃了面我在看报纸,想从上面找份工作。可可躺在床上又睡着了,白天她是只 懒猫,夜晚她是只精灵。她的酒吧顾了人帮她管理,所以她也就不用天天在那儿盯 着。这两天她觉得我的床特舒服,总是赖在上面不愿还我。 可可给我扔下三千块钱,说是给我的生活费不用还,让我对自己好一点儿。第 二天晚上我去了她的酒吧,把那三千块钱扔到她面前。在酒吧的留言版上我钉了张 便签纸上面写着: 勒紧裤腰带,我是无产阶级穷光蛋,就是不跟你要饭。 走出酒吧,可可没有追出来,我走在如墨的夜色中,进行了一翻打算。第二天 天明,我把室内能换点儿钱的东西都送到了当铺,不值钱的卖了破烂。付了力工钱 交了水、电、煤气费、电话费和房租费。买了个新的厚床垫放到卧室地中央,上面 铺了块很大的黑色的,我认为的床单。四壁雪白,木质本色的地板上的亮漆折射着 从窗口涌进的阳光。客厅空空荡荡,地板上随意的扔了几个黑色罩面,中间凸起, 四角尖尖的海绵垫。站在室内咳嗽一声都会有回音,这个效果足能令我兴奋。 到超市买了一箱方便面和一瓶碳烧咖啡、三条烟,还剩下点儿钱,够我活一个 月的了。又可以上网了。回到小屋里,我把每个窗子上的窗帘都合了上,遮住了跳 跃的阳光。在卧室的墙角我抱着久未碰过的吉它,弹着唱着“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 要从白走到黑,我要这所有的所有,却不要痛和悔……”不知怎么着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空中下起了雨,这个夏天即将过去。煮了杯咖啡,吸着烟我又连 上线来。聊天室里污七八糟的什么人都有,什么话都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变得 这么乱了,网管们都哪儿睡觉去了?也许我该换个地方了。 在网路里到处的转了转,心烦。瞧见哪个论坛了就扔两块砖,扔完就跑,想逮 都没地儿找去。晃晃当当又回到了那个聊天室。 三分钟放纵:你抽疯啊? 我:干嘛?别骚扰我。 三分钟放纵:你快饿死了吧? 我:没有,我刚吃饱。 三分钟放纵:找到工作了吗?晚上到我酒吧来。 我:你请我喝酒我去,让我在你那工作我不干。 三分钟放纵:随你吧,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可可下线了,我一个人无聊的看着屏幕,一些无聊的人在对话。偶见一人打出 一条招聘启示,我问他聊天室里发招聘启示效果如何?他说,好极了,没人理。我 告诉他我理你。他说,要不你来应聘吧。我说,你不是贩卖人口的吧?他说,目前 公司还没经营此项业务。他问我会做什么,我说什么也不会。他说不会可以从头学 起,就喜欢什么也不会的比较好引导。我说你打算把我往哪个方向导?他说得看你 对哪方面悟性高。他给了我一个WWW地址,说这个公司在招聘,让我去看看他们公司 主页,这样增进一下了解,觉得合适就来应聘。末了嘱咐切记要带身份证。他的名 字叫开开。 我打开这个公司主页,详读了一下他们的介绍。属于中小企业,是做网络开发 生意的。建设网站急需人才,招兵买马共图大业。招网站策划、网页设计各一名。 于是想去碰碰运气,就冲着网页设计去了。 公司里的格局还算不错,面试的是一位三十左右的男士。他穿了件白色半袖衫 系了条深灰色领带,穿条黑色西裤黑皮鞋。他坐在椅子上,面前有张桌子。室内墙 壁雪白,挂了几幅装饰画。靠墙有一排椅子,椅子上坐了一些男男女女,其中有我 一个。我们安安静静地坐着,互相拿眼睛瞟着,好似谁也不忿谁。 按先来后到的顺序,先添了张表格,接着一个一个地与那位面试官对话,对一 个下一个,再换一个就轮到了我。我如实地交待了一些个人情况,那老哥总是一张 严肃的脸,我觉得他那身着装配深灰色领带瞧着很别扭。在我面视结束的时候,我 对他微笑地说,这条领带与你的着装很不相配,如果是哪个妞送的非得要你天天系 脖子上,可另当别论。他笑笑说,那我明儿就把它当裤腰带,反正我是天天系着了。 之后我就是在家里等通知,晚上可可来了。她一进门就啊啊地尖叫,屋里屋外 地一通浏览,说她喜欢这种格局,有种空旷的感觉。屋里啥都没有可不空旷。 她躺在地上的床垫上,把黑色的床单裹在自己的身上,瞪着两只美丽的大眼睛 痴痴地笑。我坐在她身旁,抱着吉它弹着《萍聚》,她随着琴声轻轻地哼唱。 别管以后将如何结束 至少我们曾经相聚过 不必费心地彼此约束 更不需要言语的承诺 只要我们曾经拥有过 对你我来讲 已经足够 人的一生有许多回忆 只愿你的追忆有个我 …… 可可: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 我:谁又何尝不是。 可可:讲讲你的故事吧。 我:我没故事。 可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都在自己的故事中欢乐过痛苦过。 我:说说你吧,你的故事一定很多。 可可:在我十九岁的时候我认识了他,那是一段孽缘。我们相恋了三年,终是 劳燕分飞。 我:无论什么样的结局,毕竟他曾经让你心动过。 可可:是啊。在那三年里,我真的快乐过也痛苦过。他给了我阳光和雨露,却 不给我土壤,所以我无法生长。不能说他是背信弃义,因为我们终究不会有什么结 局。倒不如分开,彼此不再用爱来相互折磨,记忆在心底,时尔翻开曾经拥有的经 历,我们都无怨无悔。 我:在没有伤到最彻底以前,就让它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吧。 可可:离开他以后我无滋无味地活着,身边的男人就象云烟一样飘来散去,他 们只会要我不会娶我。哪个女人不想找一个好的归宿,我真的好累,有时想嫁了算 了,随便找个男人,给他洗衣服做饭,给他生孩子。可是,我又不甘心。 我与可可的性格是那样的相同,夜深了,冷冷的风吹动着枯黄的落叶,在无人 知晓的路灯下飘舞着。又到了秋天,一片萧瑟。 可可:一年前我离开了另一个男人,他是个有家室的,他说他会离婚,会跟我 结婚。因为我知道那是不可能,就算他离婚了我也未必会嫁给他。跟了他三年了, 他除了能给我钱,别的都是假的。在我的心还没有荒无之前我相信世上会有真爱的, 可是我怎么一直也没有遇到?也许跟本就是个骗局,是个捏造的谎言,用来骗那些 天真的少女,和痴心的少年。 我:我们都老了,所以才会戳穿这个谎言。但是我们都浮燥。 东倒西歪的我们两人睡去。电话零声把我从梦中惊醒,可可转了个身懒懒地睡 去。我拿起听筒对方告诉我,让我明天到公司报到,我被录用了。 新的工作环境、新的办公桌、新的面孔,还有,他换了条新的领带。他是面试 新人的设计部主管董开。 在公司里没有事情做的时候我就会望着窗外那一块儿四四方方的天空。看不到 有鸟儿飞过,只有灰蒙蒙的天空。白天我去上班可可就睡在我的床上,晚上我们会 在酒吧喝酒,到深夜我回去睡觉。 可可说她对男人失去了信心,她只是娱乐在他们中间。我也不太懂得,男人这 个动物。可可总是将自己仍进深谷里,又总是在挣扎,折磨着自己的灵魂。她变得 越来越颓废。一天深夜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我唤醒,我迷迷糊糊地听到可可在电话那 端说话。 可可:伍风,我不行了,我心跳384下,浑身冰冷没一点力气,救我啊。 我:你怎么了你?吓人玩啊,跳384下早过去了。 可可:算了,你不用管我了。 我:得,最怕这样的话。别死啊,等我,等着看我最后一眼啊。 放下电话我穿了衣服狂奔到她的住处,门没锁。我推了门进到室内,黑漆漆一 片。我喊着她的名字,这一刻把我吓坏了,我担心她出了什么事儿。当我把灯打开, 各个房间的找却都不见她的身影。在浴室,浴缸里注满了冷水,一条黑色的金鱼摆 尾游动,墙壁上贴着张纸条。 伍风: 我在浴缸里,变成了一条黑金鱼,你得好好照顾我。因为在这个世上我只有你 这一个朋友。 可可变成黑金鱼前留 鬼丫头死哪去了,吓我啊。我真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儿了,没想到她只是开个玩 笑。我把黑金鱼装到塑料袋里又灌了半袋水,拿着它去了可可的酒吧。 酒吧里没几个客人,一片凄凉景象。服务生站在吧台里,迷迷糊糊的要睡着了。 我问她可可呢,他说不知道,他可能只会说这三个字。拎着黑金鱼我回到自已的住 处,把它倒进盆里,它欢快地游来游去。可可总是喜欢变着法儿地弄出点别人想都 想不到的事儿来。这会儿,她不知道跑哪去了,留下个破金鱼让我养。 被她折腾的也睡不着了,有点儿担心她,可是我又无能为力,只好等她自己回 来了。打开计算机上了线,后半夜聊室里就我一个人,我只好自已对着自己说话。 我:干嘛呢你啊? 我:没干嘛,想找个人聊聊。 开开:聊什么? 一没留神儿聊室里钻进个人儿来。 我:随便聊。 开开:你去应聘了吗? 我:去了。 开开:你是哪一个? 我:很普通的那一个,我没有被录用。 开开:噢,是吗。 我:你是那个公司的? 开开:不是,我的一个朋友在那里工作。你喜欢深夜上网? 我:是的,伴着月光用灵魂上线。 开开:真好。就让两颗灵魂碰撞出点火花啥地吧。 …… 下了线已是黎明了,这一夜可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又没地儿找她去,匆匆 的吃了早饭挤在人群里去上班。来到公司,董开早已正襟危坐在那里。我把他细细 的打量了一翻,我想知道他会不会就是开开? 开开白天不上网的,他只是在深夜里上网,象只跳跃的精灵,我总怀疑董开就 是开开。于是,在现实中我不自觉的开始留意董开,在他的背后偷偷地观察他。在 网络里极积诱导开开,想使他露出马脚,从而找到证据使我的怀疑可以变成肯定。 可是,我没得到任何结果,董开和开开这两个人好象完全不贴边儿。 三天了,可可失踪了。我去了酒吧去了她的住处,去了我可以想到她可能去的 地方,都找不到她人影。我开始有点儿恐慌,我想她,我担心她。看着鱼缸里的黑 金鱼,它很不舒服地游在那个小小的空间里。可可,你快回来吧。 我终于接到了她的电话,她说她很好叫我不要担心,她在一个很远的地方,也 许过段时间就会回来。知道她还活着,我总算安了心。 一天,董开问我,为什么你总是偷偷地注视我?我说,你还不如更直白地说我 喜欢你呢。他说,我偏不说。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有成熟的心态,却也有幼稚 的一面。晚上,开开依旧徘徊在寂寞的网路上,他等着我的到来。 开开:夜安!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我:走开,别想引诱我。 开开,你逃不掉的。即使你不愿承认,但是你心里已经喜欢上一个人了。 我:这话应该我说。 开开:谁说都无所谓,别再跟我捉迷藏了好吗? 我:怎么,你撑不住了?要投降了吗? 开开:谁怕谁。 我:晚安,下了,再见。 开开:别走…… 我匆匆地离线,心在黑夜里无法平静。其实彼此早已心照不宣,却还要隐隐藏 藏的。 第二天来到办公室,董开神密的笑着对我说,早啊,午夜精灵。我说,领导总 是来得这么早,晚上一定睡得很好。他说,白天工作要认真,你别总是象条瞌睡虫。 我说,因为晚上总有人骚扰。彼此笑一笑,然后各自工作去了。 最近一段时间,我的工作不多,很闲,我就会望着窗外。董开敲敲我办公室的 玻璃,告诉我有传真要我去接。我来到传真机旁,吱吱噶噶里面传出一段纸。 晚上请你吃饭,你说去哪里?开开 我回头向董开的办公室望去,目光穿透玻璃,他迅速的低下头,装做看手里的 文件。我拿了张便签纸写上字,进了他的办公室,贴在他面前的显示器屏幕上转身 离去,你看着便签纸笑。我在纸上写着:“不去,晚上我有约会,有人在月光下的 显示器里等我。” 下了班回到家,突然有人敲门,奇怪会是谁?“是我,可可。”我迅速的开门, 她的面容憔悴,头发零乱,眼里有泪。可可一下子扑到我怀里泣不成声。看着她的 样子我心疼,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我:怎么了这是? 可可:别问我,什么都别问我。我好累,我想睡觉。 我:好,好,你先休息一下吧,我不问了。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告诉我。 可可洗了澡躺在床上睡着了,她在睡梦中流着泪。我靠在窗前看着月光,它是 如此的凄迷,星光是它洒下的泪。每一颗星光泪都有一段伤心的故事。开开打电话 来问我怎么没上线。我说,心情不好,有个失踪的朋友突然归来,用眼泪告诉我她 心已碎。他说,那好吧,不打扰你们了。再见。我想他可能误会了,我也没过多的 解释,悄悄的放下电话,怕吵醒了可可。她真的很累了,她静静地睡着。 第二天我跟董开请了几天假,他没说什么同意了。但从他的语气中,我可以感 觉到他不太高兴。可可躺在床上睁着两只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我煮了两杯咖啡, 室内荡漾着咖啡的浓香。可可把手伸进鱼缸里,黑金鱼吓得四处逃窜。 可可:鱼儿啊,你多好,整天的在水里游来游去,没有烦恼。 我:它比你更烦恼。它应该有更广阔的空间,却被困在了小小的鱼缸里。日子 久了,它再也无法回归大海。因为它已经丧失了在大海中生存的能力。 可可:丧失了生存能力?它只能永远的被困了? 我:因为它将自己的心也困住了。如果它能够鼓起勇气,一定会战胜自我的。 可可:谢谢你,伍风。你真好,这世上只有你最好。而且你把小鱼儿也照顾得 很好。 我:少费话了,我们是好朋友,再说了,你走的时候交待我了,让我照顾好你 的啊。你不是说变成了这条黑金鱼了吗,于是,我每天都对黑金鱼说,可可呀,你 什么时候才能变回人来啊?你这个样子很难看啊,知不知道。大大的肚子两个水泡 眼儿。快变回来吧,哦,你就变回来了。 可可勉强地笑了笑说:能认识你这样的朋友,真好。 她离开的这几天是去了她从前的男友那里,她接到他打来的电话,他说他想她。 于是可可就怀着满心的希望去找他。她一直都没有忘记,她还在爱着他。 在一个飘雨的夜晚,他抱着她站在雨里,他说他爱她,但是他就要结婚了。他 要娶那个平淡得就象一杯白开水的女人。他说,他与可可越爱越痛苦,让人无法忘 记。他们的爱是一种折磨,可可带着伤痕归来。 即然无法给她一个圆满的结局,又何必扰乱她平静的生活?即然决定选择了平 淡为何还要心不甘的再给她添一道伤痕呢?他爱得是如此自私。 过了几天,可可的情绪好象平静了许多。她不大爱说话了,在深夜吸着烟喝着 咖啡,望着繁星。她把酒吧对了出去,整天的呆在我的家里,什么也不做只是睁着 眼睛发呆。我担心她再这么下去会变傻了。 每天下班回来我会带她出去走走,在黄昏的林阴下,夕阳为她套上一圈金色的 光晕,她变得空洞而美丽。开导的话我说了上千遍,其实,心结还得她自己解。 一天,在与可可回来的路上看到了董开。他问我,你说的那个失踪又归来的朋 友就是她?我说,你以为是谁呢?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之后,他又对我热情起来。 晚上我带了可可与董开去吃饭,席间可可很不高兴,她说董开对我存心不良。 她总是打断我与董开的谈话。董开说可可对他很不友好,使他在我面前有点儿不知 所措。本来应该是一次愉快的进餐,结果是食得艰难。 有时董开打电话来找我,可可就抢着去接,然后说我不在。因为这事儿我跟她 吵了起来。她说我跟董开恋爱了,她说我不要她了,没有人在关心她了。她变得有 点歇斯底里。 我生日那天,可可买了很多黄色的玫瑰,铺了满床。在黑色的床单上一朵朵妖 冶的黄玫瑰,把视线拉近,它让人陶醉。可可将室内的灯关掉,在地上摆了烛台, 烛台上盈盈的烛光跳动。她穿了件黑色的露背装晚礼服,妩媚的长发轻垂在背后, 苍白而娇美的脸上一层神密而迷惘的表情。 她将手捧的一大簇黄玫瑰送给我说,伍风,祝你生日快乐。我很高兴的将花收 下,她倒了两杯红酒,深红色的液体在晶莹的高脚杯中飘香四溢。暗淡的烛光在她 的脸上跳动。 可可:离开他。 我:谁? 可可:董开。 我:为什么?我喜欢他。 可可:我不许你喜欢他。 我:你怎么了?他有什么不好了,你这么讨厌他。 可可:你不要相信他,其实男人都不可靠,他们心血来潮的时候会把你捧上天, 一但他们失去了兴趣就会把你仍进无底深渊。 她说完,把目光移到窗外,穿破夜的孤寂,她怔怔地望着远方。也许,她对那 个伤她的人,爱得越深就越痛越恨。那感觉藏在心底阴暗的角落,累积、累积,成 了心魔。 董开来了,他手里拿着一束鲜红的玫瑰。他微笑着对我说,生日快乐。我给他 倒了杯红酒,对他说,同乐同乐。可可发疯般地抢过董开手里的酒杯将它重重的摔 在地上。将董开送给我的那束红玫瑰,撕得粉碎。她的苍白而纤细的手指被玫瑰刺 破,一滴一滴流着鲜红的血,就象红酒,催人的心碎。董开吓坏了。 董开:她,她怎么了? 我:没什么。你先回去吧,已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可可:董开,你滚得远点儿,不许你再跟伍风来往。你要是再敢骚扰她,我就 杀了你。我说到做到。 董开迷惑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可可。他觉得这一幕很恐怖,他要我给他一个 合理的解释。可可还在发疯般地嚎叫,我真的被她气坏了,下意识的打了她一个耳 光。她用流着鲜血的手捂着脸,眼泪珠链般地滚落。她用一种绝望的目光看着我说, 伍风,你会后悔的。然后她夺门而出,摇曳的身影婉如风中的落叶。落在她脸上的 我的手,滚烫着在发抖。 董开转身走到门口对我说,如果你想说什么,在我还没离开之前,你说吧。看 着一地的玫瑰花瓣,破碎的玻璃杯和地板上几滴鲜红的血,烛光还在跳动,它象一 只恶魔在黑夜里恣意肆虐。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怀疑,不, 是鄙夷。他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说,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一个人。他走了,我 没有对他说什么,没有解释。我觉得一切都没有必要,即然他已经怀疑我与可可之 间的关系,并确信他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他不信任我,我又何必极力表白自己。 我把一切可以抓起的东西都砸得粉碎,红酒从暴碎的瓶中飞溅,在光洁的地板 上流淌着一道道血色,熄灭了倒在地上的蜡烛,黑暗,一片死寂。 我靠在墙角里,把琴弦一根根的拉紧,用手指轻轻地拨弄,它在空旷的房间内 回荡着天堂里的声音。随着六声空旷清脆的断裂声,我的手指迸出鲜红的血,在月 光下,六根金属丝线弯曲着跳跃着吸食着红色。 一个黑色的人影立在门口,她迎着月光轻轻地走近,蜷缩在另一个墙角里。在 黑暗中,一双渴望而绝望的眼睛注视着我。突然间我觉得冷,刺骨的寒冷。 可可:你离开他。要不然我会杀了他。 我:你疯了。 可可:我没疯。 她站起来走近我,她把头靠在我肩上。 可可:伍风,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最好。只有你关心我。你为什么不是一个男人 呢?你如果是一个男人我就嫁给你,为你洗衣做饭为你生个儿子。 她突然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满屋子乱跑,暴裂的玻璃碎片刺破了她的脚背,她 在流血,她没有了痛的感觉。 可可:董开呢?你把他藏哪了? 我:他走了。 可可:哈哈,他不要你了?哈哈,他不要你了。没关系,我要你。我要你。你 是我的,谁也夺不走。我会爱你的,我们在一起会很快乐的。好不好,伍风?我们 不要男人了好不好?你只要我,好不好? 我推开可可,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走在夜色中。夜很黑,有风,很冷。路很 长,无边无际。我只听到可可最后一声凄厉的叫喊:“就算是深渊,我也要快乐的 下坠。” 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刹车声,她的身体象一片轻舞的落叶,没入尘埃。有鲜红 的血从她身体里流出,我的眼里有很热的液体在向外涌动。 她终于从自己的心魔中解脱。一切都已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