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岛屿 作者:孤城简爱 一、 一开始就是错的。离开这城市前,并没有太多的快乐,虽然,我是抱着快乐而 来。当然,如果说曾经谁带给我悲伤,我想那也是可以原谅的。 我可以原谅她,当她不再握紧于我的手中,并将五指乖巧地蜷缩。 四年了,异乡的生活没有色彩,只为了一个梦。我知道,为了梦,我可以付出 一切,包括,自己珍视着的理想。 天晴,象她的名字那样,她总是热度的,温暖的,能感染人的。没有人看到过 她孤独,因为,她是属于大家的。她不曾悲伤,因为,她从没经历过痛苦。这样的 女孩,需要小心地呵护,如果她把手给了谁,接住的,注定要是一双强而有力的大 手。 二、 四年前,我不属于这城市,但也不属于任何一个,我习惯了一个人走路,从这 头,到那头。 四年前,我给自己一个宏愿,三十岁前将祖国游遍。我要把名字留在西藏、留 在吐鲁番,留在塔克拉玛。 那个一直蔑视于我的女朋友曾说,你太懦弱了,你根本不配。我只是她所有力 量权衡里,可以由她任意使唤的小角色。她一直这么认为。我没有出息,但我可以 选择离开,主动地离开。当女孩轻易地给男孩下了定义后,反而往往证明是错的。 在我抵达这城市以前,已经实现了三分之二的理想。除了那最为向往的名字。 然后,我就可以回家。 靠海的城市一直是我喜欢的。我偏好蓝色,蓝天,大海,还有,百事可乐里的 蓝色清凉。 蓝色是忧郁的,但并不绝望。蓝色很宁静,当一个人因为思念而坚强时,可以 枕着蓝色的梦入眠。我带着蓝色的梦行走,我想,我并不去思念谁,包括我的父母。 他们在我的脑海里是模糊的,没有底片可以留存。原谅我这么说,我曾经的懦 弱,我把原因归结于这。于是,我被嘲笑,从小到大,甚至是曾被一个爱过的女孩 嘲笑。 男人最怕的莫过于此。于是,我选择不归的路。我没有考虑过这样走的后果。 行走,很简单,就是不断地离开。 四年前,那个秋天的夜晚,我被撞倒,在城市的十字路口。直到这个城市,我 以为不再离开。 三、 伤口还疼着。从医院出来,她问我,你住哪? 你走吧,别管我了。我的背包断了一侧的带子,只能吃力地提在手上。 你是学生吧?还是?今晚你住哪?我送你回去。我这有车。她指了指旁边的摩 托。她的摩托跟我老姐的一样。哦,我老姐,她比我爸还凶。 不,我毕业了。我来这找工作。 找到了吗? 没有。我是需要工作的。哪怕是帮人看孩子,我想,我也可以做到。口袋里的 钱只够一个月的口粮,更不用说去租个房子了。 这样呀?那……你先住我那吧? 方便吗?我仍然推辞着。这看来是我唯一的出路。我宁愿怀疑一切。是的,来 得太突然了,可,她的脸上确实写着热情和真实。 我相信自己一次。 她的家,很精巧的一套房子。 你家里人呢?这么晚了怎么都不在呢?我犹豫着随她进了屋。 我爸我妈在另一个城市,但这是我们的老家。从小我就跟着奶奶的,大前年她 老人家走了,现在就我一个人。所以,我才敢把你请回来呀。 你经常带男孩子回家过夜?我冒失地问了一句。 你这什么话呀?天地良心,要不是看在你是我的受害者的份上,我才懒得瞎操 心呢。本姑娘一向洁身自好,这也是大家公认的。那,你的房间。先去洗洗吧。 还好,她没赶我走。我向她陪了不是,安顿好东西去洗了个澡。右手上的伤口 早就不流血了,但还是会疼。 四、 她叫天晴,一个快乐的女孩,一个热心的女孩。 我不知道她的过去,但我想,这么纯洁善良的女孩,就是有过去又如何? 说不清楚是好久没人关心,还是自己真的被吸引,在那天夜里,我梦到了她。 我知道接下来将要面临的危机。我不能老住别人的房子里。更重要的是,除了 为自己的生存努力,我还要积蓄离开这城市以后的力量。 凭着出众的专业技术,我在一家网络公司里上班了。老板是个小年轻,蛮帅气 的。他教我负责培训部的工作。 培训部其实很大,一天同时有三个班在上着。网络大行其道,招生并不困难。 公司除了对外承揽不多的几摊工程业务外,大部分的利润还是在培训上,老板 也就特重视。我当然不敢怠慢,学校里幸亏自学了不少专业方面的知识,不然,靠 课本上那几招花拳绣腿,还真吃不开。 同事都亲切的叫我浩哥。一来,我算是年纪稍长的,二来,我这人处事随和, 也爱帮忙,技术上有困难随叫随到。 公司给解决了宿舍,这才是头等大事。 天晴家,我足足住了一周七天。没上班的那阵子,她总是先给我备好早餐再出 门。我醒来,总会发现豆浆包下压着张纸条,上面交代我,午餐在冰箱里要拿出来 热热,告诉我,哪里放着什么样的书,有时侯,还画了小地图,还有,她前一天从 报纸上剪下的招聘广告。 五、 城市其实不大,人与人总是擦肩而过,但,谁也没办法去一一记得起谁。 心存感激,一个陌生的地方遇到陌生的好人。我想,这就够了。也许和天晴再 也没机会见面,尽管还有梦。梦,据说是真实想法的超真实体验,是超越一切鸿沟 的唯一桥梁。我并不常做梦,我的梦里没有白雪公主,我的梦里也没有夜色阑珊。 我的梦想只是为了行走,我不会轻易为谁停留,哪怕那是不错的风景。我对此 深信不移。在我曾经的女朋友对我的蔑视后,我告诉自己,这个世界,只有自己才 是最值得信赖的朋友。 我很欣赏那些前行者。当杜拉斯成为一种阅读,并被推崇为一种时尚时,我早 已下定了决心。 青岛,青鸟之岛。音乐广场,巨大的红色雕塑燃烧着火炬。夜晚,静听海浪拍 打着防波堤,继而跃上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四周是疏缓的交响乐在流溢。自然与人 和谐着,浑然一体。 黄山,迎客松舒展双臂。冬日云海里的眺望,留在崖上的,是无数把锈蚀斑斑 的同心锁。 还有五岳之首的泰山,黄河的源头,日喀则的阳光,黄果树下惊心动魄的心灵 震颤。 所有的一切,就是我逐梦的脚步。当然,总离城市的中心很远很远。 四年前的这城市,对我是全然陌生的。直到今天,我仍不甚了解。我只知道, 四年来,我不曾再迈开过脚步。 天晴身边的朋友很多,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她的知己。她是没有保留的女孩。但, 这又是危险的,就如同那天,她冒冒失失地把我领回家。她虽有过失,但并不必负 多大的责任,更不用说,随便把生人往家里带。要是我是坏蛋怎么办?幸好,二十 五年来一直传统着,我离好人不远了。 住在她家的日子清闲而自在。她家有个后阳台,阳光充足,适合阅读。 在找到工作前,一般上午就在那看着书。秋天的色彩并不张扬,象极了那段时 间的心情。 翻看她留的纸条,笔迹纤细但有力度。她画的地图愣是看不懂,可能是我根本 连这城市的东南西北都还分不清呢。我轻轻亲吻着它们,闻到了体香。 我知道,自己最终还是要走的。我会把这份想念带走。和梦。 六、 公司在城市的南边。每天早晨,起航的飞机引擎,拖着巨大的轰鸣,从头顶掠 过。这时候,我就再也无法落睡了。 起床,洗漱,工作间里打开电脑。收发清晨里的第一封E-MAIL. 慧说,现在很开心,已经又找了一个男朋友。比我好。但愿是吧。问,你有了 吗。她说,不过,还是觉得你比较听话,虽然你瞧着没怎么出息,但栓得住。她说, 我想你。发信时间是夜里两点。 我笑了笑,轻轻一点鼠标,将它删掉。每次见到慧的来信都是这样。我想,该 抛开的,没有理由再留念。 我并不懦弱。 天冷了,我穿上西装,例外地打上领带,自己瞧着,嘿,还挺精神的。今天, 是新一期培训班的第一堂课。 这期学员听说只有十六名。可能跟天气有关系,报名的人少。不过,就一个秋 季,城市里的电脑培训学校多了起来,这才是真正原因。 带着讲义,进了教室。十六双眼睛齐刷刷地扫向我。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这期培训班的老师,我叫浩子。 笑。耗子?怎么起了这么个怪名。后面还带了个子,还樱桃小丸子呢。 是浩荡的浩,不是老鼠的耗。我并不奇怪底下的窃窃私语。幸好从小到大一直 被叫惯了的名字,没啥不好意思的。转身在白板上一字一划地写上:孔浩子。 真够酸的,把孔老夫子也请来了。台下又一真议论。 幽默吧?希望大家先从幽默的我认识起。 一阵掌声。 谢谢。好,今天首先向大家介绍一下计算机工业和发展历程。请同学们翻开课 本的第一页。 是她。天晴,坐在靠右的第三个位置。她怎么在这?我很惊讶。在我把眼神从 对面扫过的时候,发现了她。天晴抿嘴笑着,向我眨了眨眼。她也知道是我。 城市里,每天都有故事在上演。意想不到和意料之中。 七、 这是你的真名吗? 不。严格地说,三分之二真实。最后的子,是我自个儿给加上去的。我说。 抱歉,我的中文名字,你还不知道。天晴,SUNNY ,我叫JOHNNY. 每天,她给 我留的纸条,就以JOHNNY抬头。 我没告诉她,关于那些纸条的事。我一张没拉地收好。在每次阳光下的阅读后。 带着过去秋天的温度,和,她的气息。 我知道你在这,所以我来了。报名的时候没见你。 哦,怎么没打电话给我? 电话?我怎么知道?对了,电话是两天前刚买的。她没有号码。 最近过得咋样?一直想抽个时间,去找你一次,可一直忙,就给耽搁了。 我会去找她吗?我为什么要停下脚步,甚至,去找她?我有过这念头吗?我不 清楚。连自己都不清楚真实的想法,这才是最可悲的。也许。没有也许。 你说,我是快乐的吗? 当然。我从没看你发过脾气,至少,在我面对你的七天。可你在别人面前是啥 样,我就不清楚了。 说的也是。我从不生气,我的心肠蛮好,大家都喜欢我。应该说,我是快乐的。 可我,不能看到别人不快乐呀。别人的不快乐,我会烦。特别是他。 谁?原来,她心里是有个他的。能告诉我吗? 傍晚时分的城市,有份轻佻。粉红的,乖张的,赤裸的,乞讨的。天空,被建 筑切割成大小不一的方块,夜色,就慢慢地填充进去。有所想念,有所欲望,更多 的,也说不清楚来由。大BUS ,跳上跳下许多人,每天,也许都是这么重复着。乏 味,缺少激情。但并不稀少爱情。 有客人推门,带进了一阵冷洌寒风,灯光摇晃起来,天晴的脸,柔柔的,FLASH 般,在空气里荡开。比平时里的模样更令人着迷。 我不知道,这叫不叫爱情。我从没遭遇过爱情,不知道爱情的形状,但,春天 好象时刻在我周围。也许,我习惯了过去一直的感觉,很舒服,不痛不痒。我不知 道,该不该把这感觉告诉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想告诉你。也许,你不属于这 个城市,告诉你也无妨。原谅我的自私。 说吧,我听着。 嗯,我发现,我喜欢的那个人,竟然是我的爱情。那个,看我长大的,叔叔。 我一直亲切地叫他,叔叔。 啊,这怎么可以? 是的,那天,他醉了,他告诉了我,他的苦恼。也是从那天起,我不快乐了。 我可以爱他吗?尽管他有善良的妻子,可爱的孩子,不错的位子。他哪样也不 缺,他说,他缺少爱情。 啊,爱情。又是爱情。爱情惹的祸可不小。爱情,总是以适当的借口,在不适 当的时间嘲笑我们,嘲笑我们,这群自诩智商高等,情商优良,品质一流的才子佳 人。 为什么,不是给我的爱情。记得有人曾说过,爱情就是一杯水,只可止渴,难 以饱腹。而我,鄙视爱情的人,竟然也一度渴望爱情的触摸。是过去,还是当下? 可能两者都有,可能都没有。但我希望有。这个城市确实不属于我。而今天, 暂时把自己留下。不想告诉自己原因。 只要轻轻地一抱。就一下,然后我走开。我会的。我知道。 就是因为这个?你爱他吗?他的承诺? 是的,他的承诺,而我宁愿不是真的。我爱他。打小我就喜欢他,叔叔,我的 领导,他看着我长大的。昨天请了假,两个月。想静下来好好想想。昨天去他家了, 他妻子对我很好。我给他孩子买了玩具,她喜欢。她叫我阿姨。嗯,我差点落泪。 八、 从天桥上走过,陪她。往左转,再往前三百米,就是她的家。我熟悉那里的味 道。记忆里有秋天的阳光,很暖,也很安详。夜灯已经依次亮开。 就这里站一会儿,好吗。这不是问话。我静静地挨着她。眼前南北向的车流, 象两个相向而行臃肿的少妇,浑身珠光宝气,各自推搡着,在彼此经过的瞬间伫足, 互相以仇视,或者以不屑的眼神望向对方,因而这一刻,或者下一刻是停滞的,是 华丽的,但隐藏欺骗性。极慢的速度,不等于没有前行,只是这条道路笔直得没有 道理。 在这样一个高度上,在拦腰截断的角度里,对一些本来的是非,倒有了真正曲 直的判断。 说吧,你怎么看。 我?这种事听说过,但倒真没碰过。也许,你是对的。 什么是对的? 离开他。离开,你懂吗?你来找我,然后告诉我一切,这就是对的。在伤害别 人前,离开。你可以把工作辞掉。把他忘掉。他只是你的幻觉,他不用你可怜的。 你应该从孩子的梦里醒了。那仅仅是梦。 如果你愿意,我带你走。这几个字很轻,混浊的空气里有田野,乌鸦,茅屋, 还有小溪,一切与城市无关。车流在脚下混乱了,没有章法地咆哮,喧闹。与这些 都无关。味道是甜的,从CAMEL 的烟草里散发出来,似乎还闻到了泥香。我长长地 吸了口气。 是呀,可以走,也可以留。都是对的。本来就没有绝对。如果我选择不走,你 会留下来吗? 嗯,我想,可能吧。 什么是可能?我还以为,你会给我肯定的回答。算了,说说而已,你也不必当 真。 不,如果你需要我留下,我会的。我从栏杆上仰起头。那双眼睛注视着我。是 的,我留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的愿望是否奢侈,或者,我是自私的。我会再考虑,给我时间。 嗯。我等你。 冬天的这个月,快乐,充实,没有忧郁。我安静地飘在这座城市。离海很近的 城市。每天呼吸着,被干燥过的大海的活性因子。有点冷,但很透彻骨髓,从鼻孔 吸入,带着坚持,或者希望。 每天,我们都在街拐角的那间PIZZA 店门口汇合。她,得等我收拾完手头的活。 那个小馆子,八块钱,就可以解决两个人的肚子问题。兰州拉面,闻着香,吃 着也不赖,我曾百吃不厌,从那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这个城市也不例外。如果多 加点香辣椒,味道更好。我告诉天晴。她不挑食,这我没想到,虽然她很少上这种 盲流就餐的地方。我每次都把自己归入盲流的圈里。盲流是个什么概念呢?其实没 有概念。每个飘在异乡的肉体就是盲流,精神上,却可以很富足,至少,比起风花 雪月场里的过客们。 我平淡地接受着选择。我是自愿的。任何结局我都可以点头。即使这样,我仍 抱着希望。二十五年的希望全部于此。难得我会为此而流连。 从不用过多修饰的我,干净起来。在她周围,都是一群干净的人。她很乐意我 能溶入她的生活和她的朋友。当然,我也只能是她的朋友,暂时的,没有目的的, 却是彼此有过约定的。 这个月过后,天晴重新上班。她告诉我,她已经准备好了。不再犹豫,不再迷 失。她又快乐的,我知道。我相信她。她总能很轻易地就快乐起来。 我在等她。 九、 命运有时候真会捉弄人。虽然我坚持着,不相信命运的存在及控制的方式。坚 持着,我选择孤独,甚至不敢心存幻想,过多的幻想。 我只希望一切会好起来。至少一直跟着她快乐下去。 那天,她没来。约好了一起看一场电影。挂她的号码,关机。雨一颗颗地清晰, 逐渐密集。街道上的人们奔跑起来。橱窗外的屋檐挤慢了人。我也躲在其中。 看看天色,早已被乌云压得密不透光。边缘处,更黑的浓云,突然划过一道闪 电。雷声,象由远及近的战炮,在头顶炸开。空中似有无数碎屑飘摇直下。阴冷的, 潮湿的,略带棱角的。 我决定去她家看看。 雨天,出租车不好打。一辆接着一辆,从眼前驶过,可都坐上了人。好不容易, 隐约,亮着空载信号灯的的士慢慢降下了速度,刚好在跟前稳住。为了拦车,我站 在路口。没打伞。湿透着钻进了车。 天晴家的灯光亮着。楼道口停着一辆小车。我从没见过。白色的车身,在寂静 的黑暗里仍很显眼。车子的排气管冒着热气。应该是刚停靠不久。我一向相信自己 的直觉,以及某种不确定的联系。想起那车,我不由得放慢了脚步。雨越下越大。 敲门,门开了。开门的不是她。一个中年男子。成熟的味道逼人。即使男子和 男子对视,也可以闻到那股气味。蛊惑的,是时间里走出的人物。带着忧伤,和, 剧本里才有的天气,湿漉漉地呈现眼前。水珠,从头发上一滴一滴滚落。两个雨幕 里的幽灵,彼此对视。 我承认,眼前的男子不用说话,我,就被打败了。 找谁。天晴,她在吗? 你是?我是她朋友。哦,她生病了。 是么?我进去看看。不用了,她躺下了。你让她睡一觉吧。 那,你又是谁?我鼓起勇气。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该让她好好休息。 外面是谁?浩子吗?快进来。 是的,她在叫我。我想冲进去。对面这个男人用手拦住。你还是走吧,小伙子。 她真的该休息了。 不,她在叫我。我奋力推开他。 怎么,你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对不起,下午上班的时候突然头好晕。是他,帮我送回家的。她的眼神,无力 的指向我背后。我知道,是他。他是谁,我清楚。 他静静地倚在门框上,斜睨着,没说话。他也抽烟,CAMEL. 你也来一根?不,不需要。请你离开天晴。她,我来照顾。 你?就凭你?你,对她了解多少。 对,是我。我了解她。而她,不了解你。你很卑鄙。你这是利用。 是的,我又了解她多少呢。其实,我并不了解。在这个秋天,只是遇上了,偶 然的,没有铺垫的,但真诚。我想理直气壮地告诉他,也告诉自己,我所知晓的一 切。我需要证明。 算了吧你。你,不过是这城市里的流浪汉,无家的可怜虫,卑微的下等人。你 注定是会离开的。你没办法给她什么。而我,可以。这,就是你要的全部答案。不 过,不用我来告诉你,你也自己清楚,因为,你还算是聪明人。 十、 现在,我正靠着吊脚楼上的回廊栏杆,顺着掠过的两只黄鹂望向远方。这是西 南高原群山里的一个小村寨。寨子的人很淳朴。虽然语言是彼此最大的障碍,但, 眼睛会说话。主人家的小姑娘递给我一朵刚采下的小黄花,带着一股大山的灵气, 很荡漾人。我欣喜地接过,闻闻。想摸她的头。扭头跑开,在三米开外,立定,看 我。她吃吃地笑了。 大山是没有尽头的。即使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也没听说谁到达过。就 象这人生的旅程,何处会是尽头,何处才是锚泊的港湾。 我又想起这个城市,和那个夜晚。 她把我的手心拽住,虽然虚弱着。我就这么定定地望着她,听到大门被带上, 引擎发动,直到一切又回归了寂静。雨,还在下,没有停止的迹象。 我很感谢她,不然,我真的要落败了。那一刻,我把她的手捂在了胸口,然后, 看到她笑。就和眼前小姑娘一样的笑。有点傻,有点甜。只是,那里有泪。 我的勇敢,她在最后关头的选择,都在不经意间决定了某个方向。也许突然, 内心缺少准备,但在那一个瞬间,很美,很感动。甚至是被放大了,充满着喜悦, 对未来的所有憧憬,都可以成真。我是这么想的,相信,她也是。 我离她更近了,近在咫尺。我凝望她的脸,抚摸它,轻轻地吻。仍然那么清晰。 夜,并不象想象中那么漫长。即使,我正仰望另一片天空,想着,那个夜。 冬天,不如秋天那般暧昧。冬天,是一列驶往北海道的列车。大家依偎着彼此 的温度,在同样的方向里找到归属与救赎。同行的人,都只保留着票根,另一半, 没有眼泪,眼泪应该是属于春暖花开,柳絮纷飞。而这,正是目的,抵达的地带。 我们买票上车。 城市越来越熟悉。它的呼吸,它的沉思,它的倾诉。城市里有个窗户,窗台里 有人,有故事,象其他的一样。 我继续吻她,吻到自己也累了。她疲倦得睡下。我抓着她的手,一直不放。 雪地里,我们快乐地追逐。红色的靴子怎么也赶不上一地的碎步,在和气的阳 光里郎郎地笑着。 她站在马路对面,大声喊我的名字。大大小小的车子在面前穿行不断,伴着嘈 杂的轰鸣,被剪辑,跳动的画面里,可以看到她在笑。想知道我刚才说什么吗?你 爱我?不对,我说,你是小狗。她狠狠地给了我一拳。我不疼,她疼。她真的疼了, 又给我一拳。 我们一人一只冰淇淋,她咬一口我的,我咬她的,更大块的一口。我说,我喜 欢吃她的草莓。 有时候,是新鲜出炉的肯德基香辣鸡翅,就在大街上,你一口,我一口。后面 跟着戴红袖章的老大娘,等着逮你乱扔纸屑杂物,一并罚款。 十一、 简单的爱情也许并不美丽。没有太多的欲望,只是想靠着肩膀,头,轻轻地枕 着,不用一生一世,更不用说谁亏欠了谁,无须偿还。我转过身,隐约还有她的影 子,在空气里袅袅绕绕,挥之不去。太熟悉了,以至于忘记。谁都不在了,此刻, 只有自己。村寨里,一两声狗吠,房东老伯牵着牛从山道上走来。绕过这山梁子, 那头有片不错的水田。我啪哒啪哒猛抽了几口,进了屋。 窗台上方挂着串风铃,开门的时候,刚好有风,便闻到了叮叮叮的响声。我望 了望房子四周。是的,上次逗留她家,还从没进过她的屋子,是应该好好看看。墙 壁上挂着一面大镜框,用黄色的稻田作背景,画面的中央,一个女孩穿着洁白的连 衣裙,头发被风扫在脸上,缝隙里,露出皎洁的笑。应该是秋天拍的。桌上立着面 小点的镜框,小时候的她站在中间。 那是你吧。是呀,旁边是我爸爸妈妈。后面那两个呢,应该是你哥哥吧?对, 大哥和嫂子现在美国,二哥去了新西兰。你以前可没告诉我这些呀。是的,我想没 啥必要。大哥打小在外读书,没怎么关心过我,二哥没出国前又一门心思在他女朋 友那。我还是习惯了一个人生活,直到遇见你。 嗯,我点点头。这么孤独的女孩能够这么开朗这么乐观,可真不容易呀。我知 道她需要更多的关心。我想,我应该会是个好男人的。我会好好来照顾她。 搬回来和她住,同一个房间,有风的房间。房子里,太多属于女孩的摆设,连 床单也是粉红的。我恳求她,换成喜欢的蓝色。这点,她倒是爽快地答应了。 说起来也许不信,天晴才是我的第一个女人。 原来那个她,我们并没有往前再走一步。是她拒绝,还是我有意回避,竟也一 时记不起来。一个被蔑视的男人是不会主动去迎合那个女人的,否则,他不能是男 人。我想,我一直很坚定自己男人的身份和做法,即使得失在不经意间,只要自己 认为是对的。别人可能会笑话,到手的猎物如此放过实在可惜,可我不会在意。我 要让她记住一个男人,一个让她可以守身如玉的情人,不管我在哪里。凌晨,她还 是会偶尔给我发来E-MAIL,我基本没有回复,所以,她不可能知道我停留的地方。 只有那次,我离开天晴,离开那个城市的前一天,我也只是告诉了有关离开。 没有背负的离开,才是完整意义上的离开。 天晴的朋友真多。男人一般情况下不会热衷私底里议论是非,男人的大度,往 往意味着信息的闭塞。而女人的事,只有通过女人的嘴巴才能理解得清楚,她乐于 倾诉,我也乐于倾听。 她给我买了最新款的领带,最流行的古龙香水,最得体的西服,她喜欢我干干 净净,然后,她骄傲地带我认识周围的人。是的,大都很优秀,男男女女,很体面 地在这城市里跳动着。一个个新潮,话题不断,追逐时尚,更换手机比上洗手间还 勤快。不轻言爱情,却不时有绯闻在朋友之间传递,也许今天的述说者,明天就是 讨论的对象。就是这些人,城市才有了色彩,生活,较之以前,趣味许多,热闹许 多。 我习惯静静坐着,当我被拉到大庭广众前。我倒不觉得自己被展示,我也从不 参与任何的敏感或者暧昧的话题。我只是听,这就够了,然后看着她,我想,我爱 她。 我爱她,所以我希望做爱。她希望,所以我们做爱。第一次,她就比我老练。 浑身的力道不会控制,只知道该使上劲就对了。我草草收兵,可她,好象还意 犹未尽。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我颤抖着,已经透支的身体,象树叶软软地飘在一 旁。 她将我的手带着,游走着,完成余下的工作。原来如此。懂了。 我爱她的身体,也喜欢自己身体里涌动的血液。在接下去的日子里,我终于可 以游刃有余,在恰当的火候,彼此满足。 如果可以一辈子胶着,我宁愿不分开。 每天,我先起床给她热牛奶。然后,外加一片面包,送到床前,她就在这时睁 开了睡眼。其实,她早就醒了,她喜欢听我把锅碗弄出响声,她知道,我就要她在 这时候醒来。 楼下出街口有家面包房,那儿的黑面包别提有多香了。前一天夜里散步回来, 会等师傅临时制作,出炉了再捎回家。柜台上有个小姑娘,个头不大,可满机灵着, 有一天对我说,你们俩呀,瞧着真夫妻相,然后就吃吃地笑开。我一阵激动。 我喜欢她边吃边舒服看我的眼神,很清澈,我,又会有和她做爱的冲动。真的, 要不是赶着上班,我可是赖着不走了。厮混上了瘾还真要命。 我披了外套拿了包,匆匆下楼,向右转,再左拐,搭上二十九路车,过五个站 台,在第六个站台换乘另一部BUS.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 出来的时候,我留给她嘴角一个吻,直到在车上,还有股奶香,暖暖的。我偷 偷地笑了。 十二、 有时候,回忆很容易满足,回忆里,不应该有痛苦。即使是痛苦的,在一段时 间后的对视下,也能绽放如巫毒般妖艳的致命诱惑。 但我喜欢那种淡淡的,含在嘴里会化的回忆,带着薄菏香,背景应该有堵墙, 斜阳的余晖,懒懒地照射其上。 摇晃的BUS ,几十、上百号人在这城市里蛇行。没有主流的韵律,临时的人群 在固定的时刻,因为偶然和必然结成一辆车的集体。每个人彼此是疏远的,观望的, 不值得过多打量的。更多的,从容,淡定,甚至无所谓。我安全地存在于每天的这 个组合,这个群体。在合适的站台上,上,在某个站台上,下,又登上另一座岛屿。 而后,周而复始。 记得,有位诗人写过一首诗,关于BUS.是在读书的时候。很早以前,当我刚刚 朦朦胧胧地接触到朦胧诗。朦胧其实是唯美的,因为,过于显露,反而暴露了缺撼。 把自己的思想归入唯美主义,自然是错误,但唯美本身,倒是提供了一个幻想 的空间。在大部分意义上,我刻意追求的,应该是一种随心所欲,不在乎快乐,或 者痛苦,不计较得失,却赢得尊重和认同。我承认缺陷和感伤的地位和作用。没有 痛苦的人生,或许,我并不要。 BUS ,是的,BUS.朦胧的,和诗歌一样,都是载体,体形硕大,形式活泼,也 许,都有华丽的外观,和吓人的姿态。 《圣经》里的诺亚方舟,一座名副其实的岛屿,一个乘载善良、爱情、正义的 避难所。上帝曾经的愿望,消灭一切阴暗和仇恨,在归零的起点上,重新构建世界。 这个世界,属于你,也属于我。就象,在这小小的BUS 里,同样呼吸着空气, 你我的鼻孔里传递。可大家都忽视了,彼此的存在。这,就是今天世界的模样。 我,因为爱情而鲜活,至少比起周围或站或坐的大多数人。所以,在我脸上, 你很容易找到答案。冬天开始的爱情,据说比较耐寒。我小心地穿上自己的心字罗 衣,随BUS ,在城市里四处宣扬。 这个城市会欢迎我的。我相信。一切还只是开头。不远的将来,我会在这城市 拥有一套房子,即使不大。我会拥有一家自己的公司,即使,离这梦想还很遥远。 对了,我会和天晴结婚。 那天,天应该是蓝的,洗过的,干净的天籁。红地毯上铺满玫瑰花瓣。在钟声 敲响第三下,挽着她缓步走进教堂。亲朋好友、同学都来了。原来的她,也来了。 站在神父面前,仰望十字架,我说,我愿意。她也说,我愿意。没有钻戒,那 是一枚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戒子,套在她纤细的手指,然后,俯下头吻她。是的, 你还不够富有,但,我会富有地充盈你的爱。是的,城市里有座岛屿,愿日夜向你 敞开。 有泪,落在我握她的手背。读懂彼此的信息,相拥的长吻,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礼炮爆响,烟花在蓝天里肆意歌唱,音乐从天堂里传来,圣母玛利亚灿烂地笑。 咚,糟糕。急煞车。头结实地撞在铁扶手上,要命的,眼镜掉了,找不到。地 上满是人的脚。塑料和玻璃,咔嚓,生生断裂乃至破碎。没救。咳。 十三、 我在日记里记下,二00一年四月十日,阴。 离开快两个月了。不在这头的城市,也不在那头的城市。喜欢上这片寨子,和 阴霾里看雨的心情,我想我应该再停留一段时间,离开欲望和失望。她还在那里, 她在笑。 我定定地看着小孩给我的黄花,我把它的根部插进墙壁木缝间,它就在头顶斜 立着。再上面,是茅草的屋顶,不高。 公司业务越做越好,老板性致颇高,这天,他头一次单独约我,在碧丽园。 浩子,说真的,刚开始,俺还不大放心呢。当初我想,这公司刚刚起步,接的 活不多,如果再把培训班给搞砸,俺这可就没啥戏可唱了。不过,这段日子还多亏 了你,大家都反映,你上的课蛮精彩的,那天趁你不注意,俺也好好去听了一回, 确实不失所望。来,头一遭就咱俩,让俺先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不敢不敢,老板,你过奖了。都是大家的努力,我想,一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 我不善于被人当面表扬。 怎么样,打算呆多久? 没想过。能呆多久就多久吧。能不能给我根烟?我向前伸出手。 说哪去了?来,给。对了,你头咋啦?昨天还看你好好的,怎么今天起了个大 包?你的眼镜呢? 我苦笑着,这城市里的人太多,给挤没了。 哈哈,竟有此事。来来来,这一泡尝尝,碧螺春上乘之香,尽在此间。 喂,是天晴?哦,我在碧丽园,和罗老板在一块。你不知道?就是上次你们同 学几个聚会的地方,懂了吗?好的,我等你。我挂下电话。 谁呀,这么神秘? 嗯,我朋友。不会是女朋友吧?算是吧。我轻轻地啜了一口,一股绝幽茗香透 彻骨髓。 啥时候交朋友啦,也不说一声。呵呵,他干笑了几声,又往我这加了点茶。你 这小子,混得开嘛,俺这把年纪了还孤家寡人呢,你,行。 他夸张地朝我竖起拇指。 你不也才属虎的?我不过小你两岁呢,哈哈哈。是的,罗老板确实年轻有为, 别看年龄不大,干起事来一点也不含糊。 浩子,在哪?哦,看到了。天晴朝这边走来。 我介绍一下,这是公司的罗老板。啊,见过见过,你不就是上次来报名参加培 训的吗?怎么,浩子把学生给勾走了? 别,老板,你这可是加了大罪于我了,我们俩早就认识。我把话打住。 你是天歌的妹妹吧?俺见过你。虽然那天你来报名俺就瞅着眼熟。 是吗,天歌是我二哥。你是?我是他同学,罗中。啊,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个 上课经常打呼噜,还来我家摘龙眼的罗中?奇怪,我二哥那么好的学生怎么会和你 好上了?哈哈哈。 俺哪里不好?打呼噜是老师上的课不好,没啥好听的,不怨俺。摘你家芒果, 是为了你二嫂呀,她那时正是嘴谗,你二哥又不敢爬树,当然俺得卖力啦。那次从 树上摔下来幸好没事,要不,你可是在跟鬼讲话了。说句老实话,俺那时候也喜欢 你嫂子,可人家就是对你二哥有意,俺也没办法。罗中故意学着外国人耸了耸肩膀, GIVENCHI衬衫很服贴地穿在身上。 罗中也算是个有点魅力的男人。我讨厌这种男人和天晴说话,特别是当着我的 面。我假装咳嗽了两声。 十四、 公道地说,罗中并不坏,最起码在商人当中。我只是他手下一个穷教书的,再 不,胡弄几招,卖点技术糊口,而他,也从不对我另眼相看,我想,这就行了。很 难把自己同日后极有可能的商人形象等同起来,我虽然竭力排斥,又心存幻想。商 人,永远是狡猾的代名词,却又不禁趋之若骛。 整个公司都传开了,我小子艳福不浅,泡了个马子,而且还跟老板扯得上关系, 于是,背地里议论不少,往日里熟络的小张、小吴,竟也警惕起我来。 平常,有事没事大伙就聚着发泄一通,从不把鸟事当屁事看,连老板,也经常 成为我们开涮的对象。特别那豆豆,带着皖北特有的蒜味,损人绝对不留余地,回 忆起来,还没谁斗得过她那张嘴。 对了,豆豆,还真逗的一个女孩。她的口头禅永远是那句,豆豆斗痘,豆豆没 痘。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把脸上的痘痘消灭。虽然说战役无数,可那东西半球、均 衡发展的痘子不见少反而渐多,以至于她在某年某月某日的黄昏绝望地发誓,谁想 马上娶她,她就去整容。这句话吓跑了一大堆同志。 混熟的朋友不一定可以交心。从来,我就担心哪一天被偷宰了一刀还蒙在鼓里, 于是多长了个心眼,只是工作上尽量热情而已,至少,大家都这么看。但是,这罗 中和天晴攀上了这层关系,我的热情衰减了不少。总有那什么哽着,不太愉快,可 又说不清楚。 和罗中单独聚会后的第五天,公司发工资。财务比上个月多给了我一千,我问 咋回事,她说,罗总交代的。我在手心上甩了甩一沓新票子,听着还不耐。想了想, 我问,罗总现在哪。 怎么,你要辞职?是的,我要辞职。我先和你说一声,明天我把辞职报告带来。 这怎么回事,前几天不是还说得好好的吗,怎么一点来由都没有,是不是再回 去好好考虑一下?嗯,我是临时决定的,不用考虑。我说过的,我也不知道会呆多 久。 不会吧,再说,公司目前的处境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这正缺象你这种人呢, 你这一走不就成了烂摊子?不会,小张、小吴都挺优秀,他们会干好的,再多招三 两个也不成问题,满大街的人才过剩呢。我调侃地说,又向罗中要了一根烟。今天 他也抽上CAMEL 了。 是公司哪里亏待了你,如果是这个原因,你尽管告诉我,我会设法解决。不必 了,一切都很好。我说过了,没有原因的,我想走,仅此而已。 从公司出来的时候,怀里还揣着那多出来的一千块。 到家,天晴还没回来,我给她挂电话。她说,路上堵车,马上到。 一般情况下,在天晴家从不用我做菜,连当下厨都省了。天晴说我笨,老把个 肉片切成象豆腐块,就是青菜,也经常只剩叶子没了梗。这点我要承认,从小到大 都是家里管吃管喝,上有老妈,再下,也有老姐。只可惜她们一手好功夫,到我这 都失传了。我也想,不至于吧,多年的熏陶,就算没啥基因,也看了眼熟、记得轻 巧了吧,可是回回想尝试一番,还是差强人意。天晴总说我做的菜是给狗狗吃的。 幸好她没说是喂猪。后来,我索性也就乐得一身轻松,只管电视一开跟着哈哈, 背后,自然有饭菜飘香。 天晴一进屋就给我一个拥吻,准确点,是我猴急。我把她的肩包抢下就势一扔, 整个人抱着往房间里奔去。 等等,你干嘛呀。不干嘛,那你说我还能干嘛? 我吻着她的耳根,吮吸着,然后是牙齿咬。我喜欢她那对红润如玉串的耳垂子, 小巧的,膨胀的,充满肉体灵气的。我的手在她后背上摩挲,然后,浑身灼热起来。 她闭着眼,似乎很在意,也很享受。她的脸涨得通红,一头黑发肆虐着盛开, 双手的指甲一寸寸抠进了我的肉里,不会痛,只是知道,再往前,往前。 那无数个回忆的个体浓缩成的那个傍晚,是的,我记得。我宁愿不去忘记那些 消魂的时刻,因为拥有她,我才觉得她拥有了我。象一艘远行归来的船,静静入了 港湾。码头上,是熙攘的人群,穿梭其中的搬运工,挥汗如雨。 DAY AFTER DAY ,NEXT TO NEVER. 祈祷上帝,让这一刻永恒,留在脚尖接触大地的每一步,一直走下去。 十五、 我告诉天晴,我要辞职。她惊讶地抬起头来看我。对,我决定辞职。我轻轻地 梳理着她的头发,那头发很滑顺,直到盖住了白晰的肩膀,我的手指畅游其间。她 的头仰着,下巴顶在我裸露的胸口。忍不住,亲亲那对眼眸,那么澄清,湿润的嘴 唇探不到底。 真的决定了?嗯,我想换个环境。没有理由?暂时没有。 我真不了解你,不会是那天,你吃罗中的醋?老实说,有点。这跟你辞职又有 啥关系呢,再说,他也只是谈得来,又是我二哥打小的玩伴,你就这么小心眼? 你知道,我的朋友一向很多,也没见你哪次捧醋坛子呀?是么,或许吧,但这 次不同。昨天,我听他和你挂电话。那时,我正要去找他,隔着门,我听他叫你的 名字,还有说有笑的。你说,有这回事吗? 天晴一听这话,从床上一坐而起,蓝色的被单滑落一旁。有,有这回事,你还 学着人家搞窃听。不过,他是跟我谈一笔买卖,介绍一个做干花生意的,让我代理 出口。看得出,她真的生气了。 才这么几天就有生意可做,不错。就算真的如此,我也想换个工作。我从一旁 掏了根CAMEL 点上,不咸不淡地吐了口烟。我不是说罗中人不好,我也没说你跟他 就怎么了,只是,我想让你明白,我真的在乎你。我并不想干涉你的生活,和你已 经很适应的圈子。就说那丁家慧吧,虽然她实在恶心,看在是你朋友的份上,我也 只是心里犯嘀咕。 什么,什么,都恶心了,我的朋友都恶心了,好,好,连我也恶心了吧,好, 你走,你走。天晴一脚用力,把我揣下床。香烟滚落一边。 这丁家慧,外号叫叮出血,长得还算标致,三十出头,单身,一向以高尚白领 自诩,一张巧嘴更是人话、鬼话,拣啥说啥。就是见不得腥,见一个逮一个,比起 男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听说,她是结过婚的,前几年离婚时,从老公那要了不小 的一笔青春补偿费。大家都知道,她水性扬花惯了,服不了管,男人只是她偶尔调 节心情的工具罢了。象这种女人,还是少惹为妙。我也弄不明白,天晴和她是什么 一种关系。反正天晴总没想到防着人家,一副坦坦荡荡,还以为别人套近乎拉关系 才是真心姐妹呢。天晴管她喊姐。 有一点,我一直不敢告诉天晴,那丁家慧倒是电话约了我几回。前天,我拗不 过,单独去见了一面。见了面,别的不谈,尽说天晴坏话。当然,那坏话不是很露 骨地挑明着讲,说白了,天底下就她丁家慧一个好人。 知道那处长跟你家天晴啥关系吗?别以为她热情、奔放,纯洁、善良,你就魂 不守舍,她呀,我可不是吓唬你,够你受的。丁家慧用小匙敲打搁咖啡杯的碟子。 她的手指美甲过,是几只色彩夸张、模样斑斓的蝴蝶。 这是我跟天晴的事,请你说话注意点。我尽量压低了声音,并没看她。怎么, 这么一说,你就急了,看你是个老实人才如实禀告的,要不,我也不用瞎操这份心。 你想想,我丁家慧在场面上还是混得开吧,除了总统竞选,有啥事能逃得过我 的眼? 你不是天晴的好姐妹吗,怎么尽跟我说这些。我只知道我是爱她的,她也爱我, 这就足够,其他的,或许曾经发生过,或者纯粹谣言。你明白我要说的意思。 我当然知道那个男人,那个雨天里不期而遇,开着白色小车的中年男子。忧郁 的,有点感伤的,我一度承认不敌的成熟男子,在那扇门前,从某个剧情里出场, 就再也没出局,一直停在脑海。 成熟男子,罗中。又是罗中。我很奇怪,我怎么又想到罗中。 丁家慧并非一无是处,所说也绝非空穴来风。女人与女人,既是统一的,又是 对立的。一个女人在评论另一个称其为朋友的女人的时候,只有一半的一半可以相 信。不过,就只这部分,也是绝对带有危险和侵略性。女人彼此之间互相攻击,不 亚于核爆,淋漓尽致,血肉模糊,且让听者不无深信不疑。毕竟,女人的外表,看 不出具有任何威力。 丁家慧怎么啦,丁家慧就是我好姐妹,你别在我这放屁。我还从没听天晴说过 脏话。但愿这是唯一的一次。天晴在我印象里永远是干净的,明亮的,不带污浊的。 就算我说错话了,我小心眼,是我不对,你就别生气了。我从地上爬起来,我 想伸手去拉她。不,你走,你马上从这里消失。天晴用被单裹住自己,忽地站在床 上。你滚,滚,我不想再见到你。她的眼神不容我违抗。 好吧,我走。不过,我不会离开,我等着你来找我。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我依 然爱你。 草草收拾了东西,我出了天晴的家。外面已夜,我要去哪呢。 十六、 躺在床上,外面也许是星空和猫头鹰的叫声。茅草的屋顶上悬下一只蜘蛛,在 距离我一只手的距离晃荡着。我望着它,吹了口气。它受了惊吓,拨动所有的腿往 上爬,一直到那个黑点,彻底在眼前消失。 想起旅途上遇到的两个男孩,手拉着手。我想他们是同性恋,那般的亲密真叫 人嫉妒。他们一样有张稚气的脸,桀驯不拘,但眼光里很坚定。我向他们借了个火, 在一旁的长条凳上坐下。我深吸一口手上的烟,静静的看着他们。 他们是那么青春,那么唯我,夜幕下,和张扬的空气,眩目的霓虹很匹配。我 知道,青春,很珍贵地存在记忆里,不管追求的方向和目的在哪里,它曾存在过, 这就是真相。我也青春过,阳光灿烂的每一天,晴朗的早晨,炎热的夏天,曾经等 待白雪皑皑。 有时候,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人到底能不能把握自己,包括逐渐的衰老。 我害怕不知不觉中死去,更害怕没有内容的一张人生白纸。所以,我庆幸能够 走下去,在每个到过的站点,认真的经历,并留下深呼吸。或长或短,停留的日子 里。 真的无法预料长度,前脚迈进时间机器,某种命运就启动了设定的安装程序。 是的,我相信外力的存在,就象外力无时不在掌控着身边发生的一切,一切, 可能因为某种意义上的选择而变得更加没有意义。所以,宁愿是被动的,但有寻找 的价值。 玩蹦床的小孩被抛上了半空,然后又急速下落。由于弹性,轻易就摆脱地球的 吸引。我想,那最高点的感觉一定很奇妙。停顿,延长,没有附着,离地,和空气 没有摩擦。 一切回到了地面,那两个男孩起身离开,依旧是手拉着手。他们一样在欣赏刚 才的一幕。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我偷偷地笑了。 那个晚上,我在哪里,已经不重要。隐约,看到了城市某处上空的几朵烟花。 对了,那天,是那个城市建市若干周年的庆典,我看到的,是节目的尾声。欢 快过后,一样的沉寂。 寨子的夜晚有点凉,透着空气,传递在每条进寨的小路。没有路灯,习惯早睡, 因为静,没有激烈的冲突和碰撞,思维是较容易回到过去的,沉浸,慢慢清晰,直 至逐渐模糊。 罗中又发了一次工资,一天不拉。 没有挽回的余地?是的,我想,是这样的。能否再给根烟。也许是最后一次。 行。罗中拍了拍我的肩膀,帮我把烟点上。其实,自己有烟,一整包CAMEL 静 静躺在口袋里,刚拆的封。 我知道,也许是误会,但不管怎么说,我希望你还把我当朋友看,不管你到了 哪里。会的,我对你从不怀疑,应该这么说,我敬佩你,你的闯劲,你的领导魅力, 你是年轻有为的,你一定会成功。另外,天晴会来找我,我相信。 是的,天晴应该会去找你,你放心好了。她是个不错的女孩,要好好珍惜,可 不要象丢工作一样,说放弃就放弃。嗯。 临出门,我握了一下罗中的手,使上劲。 又在深秋里离开,离开熟悉阳光下的阅读,和那个小小阳台。离开城市里的第 一份工作,和交往过的人们。过了一个夏天的烦躁和无头绪,可我依然在那个城市。 我想等待。 人为了什么工作,这个问题我并不能很好回答,甚至,我怀疑自己是不需要工 作的。象我,习惯了行走的人,从来没有超过一年的打算。下一个我在哪,十年后 又该是咋样,我没有考虑,遇到就是合适,合适就是停留。我可以很投入地完成一 件事,大事或者小事,事关自己,或者事关他人。当然,绝对干得漂亮,只要是我 喜欢。但是现在,我不能以自己的喜好来决定走或留,天晴,只是跟我开了个小玩 笑。我在等这个玩笑过后的惊喜。母亲在我年少时曾告诉我要学会忍耐,就是父亲 的一顿暴打后,我也默不作声。我很小就学会了把眼泪含在眼眶里,不让它掉出来。 或许是懦弱,在一定意义上,或许是坚强。 她是个会开玩笑的女孩。她不应该真的和我生气。我要对天晴说,一个傻瓜爱 着你。 不关罗中,我相信,只是,我不能看着一个比我优秀的男人在面前把我比下去。 这点上,我十分自卑。目空一切的自卑是可悲的,正视自己,需要更大的勇气。 就象那个男子突然出现在面前,我窒息过,我曾经想逃。 总是在秋天伤怀,偶遇或者离开。我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 十七、 天晴,是我。 你在哪?我听到电话那头急促的声音。喂,说话呀,你在哪?没有再作声,想 了想,我关了手机。嘟嘟嘟,断了线的电波在空中寻找着方向。寨子,寂静,空洞, 没有任何欲望,周围的一切与城市距离遥远。 离开她家,离开罗中的公司,我只能重新另一份工作,但这次,似乎来得容易 了些。同事豆豆帮了大忙,她的同学,方季唯,一个爱说话的女孩,把我拉进了她 那家公司。她比我早来这城市两年,不过,现在人家可是广告业内大名鼎鼎的人才, 她是公司的创意总监。 方季唯不是头一次认识,同事聚会时豆豆带来几次。说句老实话,我不怎么喜 欢多说话的女孩,如果是象丁家慧那种嚼舌头的,那就更可怕了。幸好,方季唯也 只是在人多的场合表现欲强点,说三道四地损人她倒不会。有一次,豆豆还开玩笑 地对我说,浩子,我朋友对你可有点意思哟,我问,谁,她说,就是上次跟你侃大 山说她作品得奖的小方呀,我告诉人家,你浩子可是名花有主的,动不得。说完, 她倒是自个儿呵呵偷着乐了。 我知道方季唯可能喜欢上我,她曾夸我口才很好,学识渊博,他也一直对我不 俗的穿衣打扮赞不绝口。其实,这也都是天晴的功劳,我穿戴不整一定挨批。所以, 一般情况下,我的外表总能吸引不少异性目光。 方季唯把我安排在设计室,负责平面设计和FLASH 制作。公司接的活很广,大 到活动策划、影视广告,小到家庭聚会、婚丧嫁娶的全程拍摄,一应俱全。听说老 板只管资金投入和年底分红,一切大小事务全交代方季唯打理,她也就成了事实上 的老板。设计室里出的稿件,最后还是要送到她手里定稿。 我记得进公司是十月二十三日,隔天就是自己的生日。 祝你生日快乐。第二天刚把手头的活做完,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我站起来伸 了个懒腰,方季唯推门进来。 怎么,你还没走。是呀,等着给你庆祝生日呀。你怎么知道今天我生日?我很 惊讶。有啥奇怪的,你入司不是填了张个人信息表吗,昨天不是就在我桌头上写来 着。 哦,是这样,对,上面有一栏出生年月日,这,我倒给忘了。我拍了拍后脑勺, 就我傻。你呀,不只是傻,而且是傻得可爱呢。方季唯靠着电脑桌旁抿嘴笑开了。 走,今天我请客,给你作作寿。别,作寿不敢,再说,我长这么大也没正经过 啥生日,顶多在家时我老妈给我煮两个蛋完事,你就别瞎忙活了。这,这怎么行, 就是因为从来没正儿八经地过,今天才要好好策划一下。 方季唯也不等我拿了外衣,啪地关了设计室的灯,屋子一团漆黑。快,下楼再 说。 很遗憾,天晴没能和我一起过生日,这个城市里我的第一个生日。就差没几天。 早在几个月前,我就盘算着要好好跟她欢庆一回,我要把属于自己的快乐与她 分享。 没想到,我会跟她闹僵,她真的把我赶了出来,虽然是暂时的,我一直这么想。 现在,坐在我对面的是方季唯,不是天晴。舒服的爵士乐慢慢在流淌,从屋顶, 到墙壁,从一丛仙人球,到三尺的流水小景,四周的人们安静地品着咖啡,或者轻 声耳语着,不时,用餐的刀叉传来一两声金属的细微碰撞。这间咖啡屋的牛排套餐 又实惠又好吃,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个地方。以前?以前是因为你没跟我混嘛,我 们把这地方当根据地呢。过两天,广告协会的一个活动也在这举行,到时你再跟我 一块过来。嗯。 我埋头把眼前的最后一口饭菜解决掉,服务员送来一杯热红茶,收拾走盘子。 桌上,蜡烛飘在杯子里,随着水波轻轻地摇晃。火光映在桔红色的墙上,那儿, KINGOLIVER手抱着萨克斯,眼睛闭着,精致地装进一个古铜色的镜框。 你好象挺喜欢爵士?对,你呢?我,我就只是听,要是叫我说啥门道我可不行。 方季唯就这好处,虽然爱说话,但她不会乱吹牛,这我倒是喜欢。 说说你跟天晴的事吧。怎么,你听到啥消息?哦,没有,我随便问问,我只是 奇怪你为什么要从罗中公司出来。上次,豆豆要我帮你找个工作我就奇怪,干得好 好的为什么要辞职呢,是否与天晴有关,你们不是挺要好的吗? 不,当然不,与天晴无关,我们只是闹了点小矛盾,会过去的。我凑着杯子喝 了一口红茶,还是很烫。咖啡屋里的温度由于人气显得高了点,我把扎着领带的领 口给松开了些。 那就好,没事别烦着自己,想开点就成。罗中这人你觉得怎么样?罗中,怎么 又是罗中?我暗地里念着这名字。罗中,不错,有思想,有深度,小有作为,应该 有前途。是么,你真的这么看?是的,我点头算是承认。 不,我觉得他比不上你。你有的诚实,他没有。跟你接触这段日子,虽然机会 不多,但可以看出来,你很真诚,真诚,现在就缺这个。所以,豆豆要我帮你忙, 我就义不容辞地把你拉进来了。我应该没看错人吧,你说呢? 我当然清楚自己骨子里的那点东西,或者叫清高,或者叫孤芳自赏,但绝对没 有歪门心思,一肚子坏水。我从来不想害人,而且可以这么说,就算是牺牲点自己 的利益,我也会为别人着想的。读书的时候朋友不少,就这原因。 方季唯拿我跟罗中比较,有她的理由。 十八、 天晴在城市里边,她在行走,她在呼吸,她在沉睡,她在笑,很阳光的笑,我 感觉得到。 烟灰掉在裤子上,用手拍去,灰了一大块。她现在会在哪呢。 电话铃声响着,越来越大,我回过神。是你吗?天晴,是的,她打来的电话。 你还好吗?好。我想你。我也是。 天晴想我,知道吗,天晴还想着我。拿手机的整条胳膊在发抖,不,是整个人。 我现在去找你,就现在。我跑到墙角,光脚蹭进皮鞋打开房门。不,不要来, 他在这,他在洗澡。谁?罗中?是罗中,是吗?我楞了,门口一些脱落的白水泥块 砸在身上。不,不是。 他? 电话那头沉默着,算是承认。我晓得,我应该挂掉电话,还得很礼貌地道声再 见,可,我没有。对着话筒我长叹了一声。人呀,转不出去。 是的,是转不出去。他依然对我那么好,他的温驯,他的体贴,他可以理解我 全部,而你,不能。我希望得到他的关心,我不能欺骗自己不喜欢。 为什么我就不能,我不怀疑他的地位,他的魅力,他确实值得依靠,可,那是 爱情吗?别傻了,早就跟你说过,你会后悔的,你只是生活在孩子的梦中,这个梦 终归是会醒的。况且,你以为得到的幸福,会是另一个人的不幸,你应该不是那样 的人吧,不管如何,你应该,也必须一直是善良的人,不管,我是离开,还是和你 一起。 就这样吧,我也只是想问问你的近况,没其他意思。那你还想我吗?嗯,我会 一直想你的,你的好,虽然我选择了他。嘟嘟嘟,断了。这屋子的空气还是该呆在 原处,没有逃离、游玩的出口,我只想带它们出去逛逛。 方季唯已经告诉大家我的身份,她的男友,很快要结婚。我也不知道我当她是 谁,她应该是哪个角色。说是她的男朋友,勉强可以接受,可提到结婚,我知道根 本没这回事。 城市的颜色随季节在变,调色板上从来就不缺少颜料。也许,该给秋天一点亮 丽,给夏天一点清凉,给无所谓的生活涂抹点沧桑和无奈,就是,从来停止不了时 间行走的脚步。又是一年,走到了尾。 我安静地观看电影。屏幕上的恋人在作生离死别,方季唯一旁掉下热泪,拿我 的手去擦。真有那么深刻的爱情吗?我不能肯定地告诉自己,我只知道,大家都感 动于悲剧的爱情,换句话说,爱情不够惨烈、不够生死,就谈不上深刻。 散场的影院,人流急躁、不安,争先恐后,影片的情节瞬间已经模糊。深刻, 只有留在过去。我拢着方季唯的肩膀,就象拢着天晴从熙熙攘攘的PIZZA 里出来。 我很想能真的爱上身边的人,我可以把她当成天晴,给她热吻,给她拥抱,给 她身体的全部,可,她毕竟不是,她就是方季唯,一个也挺不错的女孩。 我和她做爱,我努力在身体之外找到感觉,没有疼痛,那不是我想要的。 第三年的城市,阳光依然明媚,人群依旧拥挤,有老死的,也有新生的,城市 的新陈代谢一刻也没停止过。污浊从下水道流出,依靠海洋,与另一个城市共同呼 吸,共同制造垃圾。 方季唯对我说,有孩子了,问我,该怎么办。我说,大家还都这么忙,事业也 不见起色,公司还全靠她支撑着,这事先不用着急。她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她说, 那好吧,去打掉。因为没有在这城市永久停留的打算,我并不想有自己的骨肉,而 且,这么快。 这年的夏天,蓝色的天空有雪,鲜血,殷红地出现在城市上空。 医院总是有味道的,有所表征的,但绝对不是人该来的,我想,这辈子应该离 它远点。过道上人来人往,穿白大卦的行色匆匆,就医的病人眼光焦急。我呆呆地 坐在妇产科外那条长椅上,两旁一列同样手足无措的男人女人,大都耷拉着脑袋, 一声不吭。我刚要掏一根烟点上,突然想起来,这是医院。只好站起来转身趴着窗 台。望出去,后面是一大片龙眼林,再往里,听说是隔离病房,犯AIDS的都在那, 那可是不治之症。 一大早,蝉声不断,把整个空气都给蒸热。我搀着从手术间出来的方季唯,一 边往她嘴里塞进一片洋参含片。 结束了?嗯,完了。 她还是体力不支。 带来的冰淇淋放在塑料袋,没动过,已经融化,挂在长条椅的角上,糊了。太 阳也是殷红殷红的,烧焦了几朵浮云。 十九、 我还记得一路走来的某个片段,某个细节,但,总是不能前后连贯,及找到事 情的由来和结果。思维并不迟钝,人还算富有张力,曾经澎湃过的血液仍很炙热, 因为一直不停地行走,渐渐习惯了热度与冷却之间不经意的转化。奔突,回守,失 陷。 EMPTY CHAIRS,空的,有过体温,热情,熟悉的举手投足,和脆铃般的笑声。 小黄花微微地点了点头,夜,静静地沉在脚底,躲藏在大地熟睡的被窝。 我宁可不愿醒来,过去的每一天,都有值得迷醉的方向。路,却永远向前。 罗中让豆豆带了些资料过来,他想给公司出本画册。方季唯和他谈好了价格。 听说罗中公司这段时间很见起色,又扩租了两层写字楼。 豆豆告诉我,天晴的二哥两天前从新西兰回国。你怎么知道?罗中说的呗,罗 中是他同学嘛。哦,这我倒给忘了。 自从那个电话后,天晴再也没有任何讯息。我不会打给她,几次想拨出号码, 却在最后关头打住,心里,仍时刻惦记着。我很难欺骗自己不去想,不去关心有关 她的丁点消息,可我知道,我不会忘记,也许,是一辈子。 生命,有时侯想来,确实很短暂,为了爱情,可以迷失,可以付出,可以粉身 碎骨。可爱情,却总是擦肩而过,没有疼痛,甚至,只能眼睁睁地看它逐渐远离, 象拉长的长焦,一方背影,从视野里慢慢褪去。突然有股冲动,想去会会天晴的二 哥。 下班后,我联系了罗中,约好了见面地点。我跟方季唯要了小车的钥匙,我说, 你打的回家,晚上我有急事,晚点回。我在办公室里给了她一个吻,轻轻的,在额 头上,嘴唇干燥。 车子汇入滚滚车流,穿过天桥,途经人头掾动的市民广场,朝城市的西北角折 去。鲜花,舞曲,扭秧歌的大妈,从视野里一一略过。 你好,我是浩子。罗中把面前的天歌介绍给我。你好。天歌的手很大,但握上 的时候显得舒服。戴着一副黑边眼镜,有着梁朝伟的微笑,含蓄,深沉,眼神望不 到底。正是我喜欢的男子,和我一样,略带沧桑,看似疲倦。 罗中圈着我的后背说,天歌,这人不错,就是傻帽。他朝我诡异一笑。我当然 明白他的意思,我说,还不是你教导有方,承您厚爱了。我不置可否,摊开双手作 无奈状。 天歌静静地坐着,看我们开玩笑。我约他出来到底为什么,我突然脑子一片空 白。 罗中,听我妹妹讲,这几年你还混得不错嘛,个人的事有没啥打算?这个嘛, 还是不说为好,从来没考虑,也就无从谈起。罗中轻描淡写地叉开了话题,倒是你 小子跟淑玲怎么了,怎么迟迟不见你们派发喜糖? 淑玲应该就是天晴说的他二哥的女朋友,也是罗中曾经喜欢过的女孩。我吐了 口烟,让蓝色的烟雾停在头顶。我没有插话,也轮不到我插话,这是他们回忆往事 的时间。 天歌露出嘴角笑了笑,她嘛,去了澳洲,也许,再也不回来了。怎么,你们吵 架啦?这怎么说,不算是吵架,合不来,只是合不来。后来,她说,她没感觉了, 或许,分开一阵子会好些,然后,她离开新西兰,就这么简单。那现在她呢?呵呵, 这么多年了,你还对她这么好奇,感情你不是早就看上她吧? 罗中矢口否认,我清楚他的尴尬,他试图掩藏,可瞒不过我。我摇了摇头,转 向对面坐着的天歌。 天歌话不多,很矜持,儒雅的男子总是让人肃然起敬。就是说话的时候,也是 慢条斯理,但绝对不缺乏条理。棉布的蓝色无领衬衫,棉布的白裤,黑亮的皮鞋, 一个新西兰牧场草原归来的精致男人。 罗中和天歌各有特色,分属不同质地的男人,一个充满色泽和弹性,一个柔软 易碎。两种男人,我都带着欣赏的眼光来看。当然,我对自己也颇有信心。城市的 空气,和每天的呼吸,教我学会了容貌所难以替代的举止,谈吐依旧非凡。方季唯 的眼光和天晴的眼光几乎一致,她们都很在意包装我的外表,以至于成为了自己的 习惯。 三个男人成犄角端坐,我稍微侧了身子,我给每人递过去一根CAMEL ,天歌用 手推开,示意不抽,罗中接了去,笑说,你小子总算请我烟了。 二十、 有人说,时间是线,人的一生,就是缝缝补补起来的,有的针脚大,有的小, 但没有一针重复,走过了,又是希望,也有不能完成的,在最后穿过的时候。 我不知道,那最后穿过会在哪,呼吸,会在哪里嘎然停止。其实,最珍贵的不 在获取,物质与荣耀的获取,而在于,认真过,生存过,追求过,包括,行走,在 赋予的一生。 你,我,都是上帝的孤儿,从来就不需要怜悯。上帝说,孩子,给你双脚直立, 予你双手劳作,你该知足。不知道有几个人真正知足,又有几个人能够快乐地接受 和付出。爱情,同样显得奢侈,没有的,不断幻想,过剩的,从不知足。 天歌,我想问你一个私人问题。说吧,什么问题。你关心过你妹妹吗?我妹妹, 你认识她?是的,我认识她。 你家天晴曾经是浩子的女朋友,这,你该不会不知道吧?罗中在一旁插了一句。 哦,上次小妹写信来说她谈恋爱了,但没说是谁,我还回信替她高兴呢。天晴 从小就很自立,大哥和我相继到了国外,父母也难得回家一趟,她从小就跟着奶奶, 现在,奶奶也过世了,我还真希望有个好男孩替我们照顾她。原来,浩子,那人就 是你,你和天晴信里描述的一模一样嘛,看起来不错的人。怎么,你俩又闹啥矛盾 了,我妹真不懂事,这,我倒没听她说过。 HEAVEN MUSIC,天歌,天籁之音,很好听的名字,游荡于云端,行走于大地, 我真希望能和他成为好朋友,我缺少真正意义上的同性朋友。况且,他是天晴的哥 哥。我犹豫着,是否告诉他那个男人,和关于他们的关系。 有段时间了,快半年了吧,我们没联系。我清楚什么原因。 天歌,你是否意识到,你们对你妹妹的关心实在太少,她在想什么,她需要什 么,她快乐背后究竟要掩盖什么,她真的是没有烦恼的女孩吗?如果我告诉你,天 晴身边的人都是些乌龟孙子,都是些卑鄙小人,你会相信吗?而她,仍然执迷不悟, 她现在很危险。 你说的的确没错,我们家里对她的关心太少,这,我也很惭愧。奶奶没过世前 跟我和大哥说,要照顾好妹妹,算命的说我妹妹命薄,无根,得大富大贵、有权势 的人家才赶得走劣相,镇得住邪。我想,算命的那套我是不信的,也不必非得找个 位高权重的人当我妹夫,就算没有背景,没有很好的物质基础,只要那男孩真诚, 肯努力,会理解人,处处替妹妹着想就够了,我和大哥一定能帮得上忙。要说她身 边交了什么样的朋友,我是无权过问的。我们家很开明,父母亲基本是由着我们的 想法,就说大哥出国的事,他们事前一无所知。我大哥是个很厉害的人,他在美国 已经拿到绿卡了,我还在新西兰苦苦挣扎着。 这些天晴都说过,她说她两个哥哥都很出色,的确如此。我点了点头。CAMEL 的味道很好,你是不是也来一根? 不,谢谢,抽烟有害健康,虽然大家都说能提神,看来,我这辈子是没办法精 神了。天歌大笑起来。 天歌的笑那么干净,没有杂质,虽然轻,透着傍晚将暗未明的室内光线,微微 振动着空气传来,在适当的长度停止。笑也能迷惑人,象这么笑的男人不多。 你在新西兰学什么专业?医学,严格说,是动物医学,国内管这职业叫兽医, 可我不这么看,这门学科更大的作用,在于研究动物的遗传秘密,对揭开世界物种 起源很有帮助。这么说,你很喜欢自己的专业?是的,可以这么说,我想能成为一 个医学探险家,不光在实验室里,我还想到世界各地去,到热带丛林,上非洲大草 原,亲临雅鲁藏布江,去五大湖区。 真好,我的意思是说,你的理想吸引了我,同样,我也是个爱行走的人。我很 惊讶,我认识了一个和我一样志向的男人,而他,却是我喜欢并挚爱女孩的哥哥。 这次你要呆上几天?罗中淡淡地问道。可能一个月吧,后天去丽江,再走几个 地方,回来后就回New Zealand . 天歌说要去丽江,那是很遥远的地方,我去过。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什么忙,你说。你跟天晴说,我还爱她,我可以等她,只 要她回到我身边。罗中上洗手间,我终于有机会说出这句话。罗中和方季唯有业务 往来,我怕听了会告诉她。嗯,我会告诉她的。对了,你们到底是闹啥矛盾了? 我怎么回答。那个男人,那个雨天,那个潮湿、阴冷的傍晚。一次次唤起的记 忆并不是好事,沉重的,略显机械的,没有表糊过的画面,却有华丽、不失典雅的 外框,将一切胜负锁定。 不,胜负难料,懦弱的自己只是过去,我不一样也有阳光? 那个男人。哪个男人,天歌奇怪地问。或许你也认识,或许你不认识,我只能 说这么多。为什么?他继续追问。我答应自己不说的,我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 让罗中约你出来。只要,你把我刚才的这句话转达给天晴,其他,无关紧要。 二十一、 曾有几次机会偶遇算命先生,其中一次印象很深,那是我游走于另一座城市, 一个海洋中飘浮着的孤岛。他追逐着我,即使我说,我不会给他钱。老先生很执意 地要送我最后一句话,他说没钱没关系,他只想积积德。我说好吧,那你说说看。 我从来不认为应该去相信,谁会为我设定好结局,也许这结局真的发生。那位 老先生说,孩子,你面色惨淡,不过隐约有桃花相伴,还算能逢凶化吉、险中求胜。 只是,一女子会为你而折寿。记住,不能往南再走,不能依海而居,或许,她 能保得住性命。 那次,离这城市尚有八百里路,北方,冷空气南下的季节。 我学会喝酒,喝很多的酒,习惯了熬夜,无缘故地熬夜。上午睡到日上三竿, 工作开始一团糟。方季唯仿佛没看到我的变化,她仍每天准时上班,她没说一句话。 我当然不用她这样,我也不希望一个女人对我这么好,而我这么对她,只是脑 子沉得厉害,我不想再思考任何问题,也不想张口,除了那个男人,满脑子都是那 个男人。 我希望一切能是开头,镜头再重新切换回十字路口,向后倒下,眼睛慢慢闭上, 满天的星光灿烂。天晴抱着我,让我躺在她怀里,在我醒来的时候,她问我,你还 疼吗。我幸福地摇头说,不。 还回得去吗?一天天绝望,天晴为什么还不和我联系,天歌转达我的话了吗, 或者,她用沉默表示,她最后的选择,无法再挽回的结果?她知道方季唯在我身边, 还曾经为我怀了一个孩子?方季唯突然闯进我的生活,并不是我的错。连自己,也 想不清楚是为什么。这一切,都不该是真的。 等待的时间够长的,我应该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结果,包括,我要和方季唯说明 白,我并不爱她。 我知道,你的心还是属于天晴,我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话说回来,打开始, 我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一个人交代我,让我试着和你接近。 方季唯和我坐在我们第一次单独用餐的那张桌子。第一次的那天,是我的生日, 我记得,那天,卖花的小姑娘送给我一束鲜花,对我说,对面的阿姨送的。方季唯 点了点头,轻轻一笑。 那个人是谁?我抛开想象,我很惊讶她刚才说的话,在我和她之间,竟然有一 只手在操纵。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你很想知道?嗯。是吗?其实,后来这一切都不是我所能控制的,我真的爱上 了你,我无力地爱上了你,虽然我知道我一直是她的影子。我一直很努力地让你开 心,天晴可以为你做的,我也行。我试过了,包括,我想有我们俩的孩子,也许, 这会是个转机,可你,你不要。事到如今,我想,也不能再勉强,感情的事又有谁 能说清楚呢?方季唯含着泪低下头,小声地轻泣。我心里清楚,她比我绝望。我一 动也不动,我不敢发出声响,直到她重新抬起头望着我。 你很想知道那个人,是吗?他就是我们公司的老板。 我们公司的老板?他怎么认识我,我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不过是为一个没 见过面的老板打工罢了。 不,你见过他,他也见过你。豆豆带我去和你们一块玩的那时候,我就知道你 是谁了,不是豆豆告诉我,是他。他要我接近你,他说,如果我和你结婚,他将把 公司的七成股份归我,在接下来的三年,再把剩下的全部算在我名下,只要,我保 证一直和你在一起。当初,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直到后来,丁家慧告诉我。 又是丁家慧,这个恼人的女人。我是没办法培养对她那种女人的好感,即使她 极尽讨好。也许她对每个男人都是如此。 你知道罗中那公司怎么发展这么快吗?最近他接手的几摊工程,都是老板的关 系。听说你去见了天晴的二哥,叫天歌吧,罗中小时候的死党,天歌和老板很熟, 他管老板叫叔叔,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一种关系。不过,我早就说过,罗中比不 上你真诚,你早该防着他。说句实话,罗中曾经是我男朋友,我就是看清了他的本 质才离开他的。 什么时候?你认识天晴的时候。 本来,我以为不会再轻易地爱上谁了,就是遇上你,也是有目的的。公司,金 钱,汽车,洋房,这些,谁不向往,老板答应我的东西,从你身上慢慢得到。直到 有一天,忽然发现,我真的爱上了你。我不敢相信,甚至害怕让你知道整个事情的 真相,我并不是想故意隐瞒,原谅我,我真的想为你生一个孩子,一个属于我们俩 的孩子。方季唯继续在哭,旁边的人纷纷侧过头来。我拍了拍她的胳膊,别哭。我 递过一张纸巾。 是呀,天歌也管他叫叔叔。那个男人,老板,白色小车,雨中的傍晚,刺眼的 舞台灯光投在脸上,忧郁,仿佛时间一刻也没经过,就走到了底。 原来一切早有安排,丁家慧,罗中,方季唯,还有谁?天呀。 不过,你该去医院看看天晴,她快不行了。她,她怎么了?她在你来这城市前 就已经得了脑癌,她能活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她天天快乐,所以她宁愿相信朋友的好、也不计较朋友对她的中伤,所以 他需要那个男人的爱护?这就是她给我的全部答案? 那几张纸条,有熟悉秋日阳光里的味道,带着她的体香,夹在书本中间。书本 翻开的第一页密密麻麻写上字: 浩子: 见信好,我知道你不能原谅我,我很难过,因为,这不是我想得到的。因为有 你,我完整地拥抱了爱情,在我大好的青春时光。我是个需要快乐的女孩,一直以 来,虽然,现实逼使我内心很难快乐,但我不怕,你曾经带给我最为开心的每一天, 我很怀念,也很感谢,谢谢。 那个男人,你认为的敌人,已经在那个下午被你击败,记得吗,那天下着雨, 你本来要约我看电影的,我生病了?我告诉他,我爱你,我能够,也必须,而且是 心甘情愿的,爱着你。我知道,我不能破坏他的家庭,他的妻子很值得尊敬,他的 孩子好可爱,我喜欢他们,所有的人。但,我对他的感情不是爱情,你说得对,那 只是孩子的梦。我真的醒了,在你离开的时候已经就是醒的。我骗你,他和我在一 起,我要他,尽可能帮助你,我还知道,一个女孩幸福地怀上了你的孩子,可你, 你辜负了她。 在我写这几个字的时候,我已经感到了吃力,剩下的时间少之又少,周围的朋 友都在帮我,也在帮你,你千万不要认为他们有何居心,因为,一切是我的安排。 我的哥哥和父母亲都不知道我的病,我已经让知道的人替我保密,只是,早晚 他们是会知道的,就是不知,或迟或早。你所谓的那个男人不会说,因为我和他之 间有协议,他会尊重我的选择。知道的人,就目前,也只有他一个,你看了信,会 是第几个? 在你抵达这个城市前,医生已经告诉我,我的期限不超过三年,可是,真是奇 迹,我快坚持四年了。 没有一个人会是完人,大家都有缺点,你不也是?所以,原谅我的朋友得罪了 你,那个男人也好,罗中也好,你现在身边的女孩也好,他们其实都很善良,只不 过,他们都是城市里的生存者,他们是被动的。 二哥告诉我,他去了丽江那个村寨,很美的村寨,小竹楼,潮湿的空气,清新 的泥土香。可我,我可能去不了,你就在梦里带我一同呼吸吧。 去把,去吧,你不是一直在行走吗,对,应该继续走下去。 狗又在叫,鸡也啼了,眼泪无声地落在村寨又一天的黎明里,远处的炊烟袅绕 在竹林。 合上书本,书的名字叫,《行走的岛屿》。 (完) ------ 听涛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