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二夜 “嗯——,”她沉吟了半天,“其实他应该在,是我没告诉他我要来。” “啊——?”我很是不明白,“你不是说他出差了吗?” 余光中,她低下头,担心脚尖被人偷走似的死盯着不放。这我倒是能理解,毕 竟是行走人生的重要工具。 秋月清明,有一圈薄薄的气霭环绕着。大片的夜空,漆黑得无底。 “帮我找个睡的地方?”从我们身边经过了至少五百个人以后,她又开口了。 “嗯……”我差点让“怎么不去神剑那里”脱口而出。“……”车如流水人潮 如龙,我认真地把我们家老郑的脸尽量往笑嘻嘻里设计。 “呵,”她笑了笑,“算了,我能找到地方。” 这就瞎掰了,除了神剑那里,我就不信你还有地方去。对呀,该死的小杜不是 回马甲了? 这就好。 “去我们单位吧,宿舍没人。关键是,省钱。” “是吗?真的?” 你看你看,还那什么……“我能找到地方”!笑什么笑,烦。这都什么世道, 连睏的地方都没有的阿姑子她就敢乱跑。 “什么味儿这是!”她还挺挑剔。“你就睡这儿?” “值班夜。平时回家睡。” 平时要睡这儿也不行呵。小杜那家伙,三不五时带个把头壳坏去的女的回来, 先有礼有貌把我叫醒,然后不由分说哄下楼去。他奶奶的小王八蛋! “我就在楼下。卫生间在楼道那边。”说完我觉得此言真他娘的差矣——我跟 卫生间摆一起了我! “不好意思。” “客气什么。” 把她安顿好,我下得楼来,泡在烟茶里,觉得有点闷,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 才感觉好一些。 手机突然大响,吓我一跳。一看,是神剑。 他娘的,准是又要出动去泡妞了。我上辈子欠你们两口子多少钱明说,陪你泡 酒吧还要陪你女朋友睡……这话不对,不是事实也不好听。还响?没空,今晚没空! 我一把掐了手机。 凌晨,我突然被自己的鼾声惊醒。娘希匹,老了还不把自己吵死! 走了,神剑拥着那只后天棕毛雌狮子边晃悠边打招呼。奇怪,酒吧里明明吵得 要死,脚步声怎么我还能听得如此分明?我在浓重的睡意中回忆着胡思乱想着…… “当你接到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面前摆着一整瓶的安眠药。这是五年来我 唯一给自己留下的东西。认识阿剑三个月,我就依赖上它了。为什么你是知道的。 我一次次地降低希望的标准,盼望他能把心收回来。但是,结果你也看到了,正如 有一次你说的:失望的前生是希望,后世是绝望。(好象是这么个意思吧?)我仅 仅用了三年,就把这望望望的三世轮回过了一遍。 “是的,是三年。我无意把自己的轻言放弃说成是谁造成的,所以,以下的文 字(还能是什么呢)你不必记在心里,看过就算了。然而,三年的痛苦不是我最大 的痛苦,如今的无助和悲哀是,在接下来的两年里,我竟然又一次经过希望到绝望 的历程。 “两年前,就在我决定离开阿剑的时候,你出现了……” 我——?我…… “……可是,你一次也没有,是的,一次也没有正眼看我一下!我刚才特意照 了照镜子,再一次确认你的意思了。两年来的无动于衷,说明一点,你和阿剑,和 我,在一起,是生活强加于你的;如果你能不出于礼貌而自由选择,你和我们早已 陌路。 “早已陌路的是我和阿剑。两年来,因为身边有你,他才能一次次地在我面前 表演他的丑剧。不过,这已经没能刺痛我了。因为,有个希望,有一天你能认认真 真地看我一眼。说出来好笑,但就是这么简单。我是这样子想的,如果有那么一天, 我会我能用我的眼睛告诉你,你在这个世界上的孤寂,有人愿意与你分担!知道么, 当你无意中说起你曾经报名参加无偿援教却不知为什么没有批准时,你眼里的失望 和落寞,就义无反顾地成了我这短暂一生所见过的最迷人的眼神。但是这种机会一 直没有出现。你的眼睛总是,一直是,匆匆来了匆匆而去。我现在才知道,用心写 的诗,不论文字多么淡泊,宁静里都透着残酷:有一天,我匆匆经过你的视线,不 巧有风,我停下来。你却转身离开…… 去年的傻字,成了谶语。 “我现在有点后悔,没早让你清楚地看出来,我和阿剑,是不同路上的人。可 是你呢,你怎么也……唉,不说了,缘来时份已尽,说了又有何用。 “前天夜里,我一夜没睡。我出发时就大致知道了去的结果,但我还是努力了, 你应该能想起来。可这一切好象太晚了。也许不说你一辈子都不会明白吧,当我想 到这里,我还是忍不住拔打你的手机……就在这一刻,排山倒海的绝望向我奔涌而 来……” 这一剑很平常,却因为太快太快,除我没人看清是谁出的手。这一剑好痛快, 正中气血断我筋脉,一千零二夜,夜夜无法忘怀。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