笫九章 晚上,我们经人指点,跑到附近的一个小渔村里,那儿有当地的渔民开的小饭 店。各种各样的刚从海里打上来的海鲜,渔民的简单的烧法,味道却是鲜美极了。 有一些当地的女人,到我们饭桌前推销东西。都是些手工制作的小玩意。有用 贝壳粘制成的小鸡小鸭和小鸟,小船什么的,还有小海螺,海星星,珍珠项链等。 忽然,我和成荫同时发现了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东西。我们俩几乎是异口同声 地问道:“这是什么?”那女人手上拿着的是几串用红色的小豆豆串起来的项链和 手链。 那女人拖着长腔,用一种很奇怪的腔调说:“小姐,这就是相思豆呀。”她把 “是”说成“细”,把“思”说成“席”,我和成荫想了一下,才弄懂她的意思。 两人笑了个前仰后合的。 我和成荫都是笫一次见到这种闻名遐迩的相思豆。 有一首著名的古诗说: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那诗里所说的红豆,就是这种被称为相思豆的小豆豆。没想到这红豆这么小,如黄 豆差不多大小,不过它是滚圆的,周身是朱红色,中间的心却是黑黑的。这玩意特 别硬,成荫咬了半天也没咬动一点。她说她想看看那个小黑心是什么样的。 现在这个小黑心被人工地凿了个小洞,然后用绳子把它们串连起来。成荫说: “什么都不买,这东西一定得买。”说着,对我飞了个媚眼。 我心领神会地冲她笑笑:“我们一人买一串项链两串手链。” 成荫说:“好的,随你要多少,要不我们把它们全收购了。” 我忙说:“那不好,那就不珍贵了。” 最后,成荫和我千挑万拣地每人买了两条手链和一条项链。 成荫把项链带到我脖子上时,趴到我耳边,轻轻地说:“记住,带了我的项链, 就是我的人了。” 在那一刻,我幸福得简直要晕头转向了。 回到海边时,帐篷一样的小房子亮起了点点灯火。成荫饶有兴致地说:“我们 去听潮吧。” 据当地人说,晚上坐在海边,听潮水从远方渐渐走来的声音,非常好听。 那天晚上,月明星稀。我和成荫坐在温暖的沙滩上。成荫从我背后轻轻地搂着 我,我们好久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在潮水的轰鸣中,我听到了远古的呻 吟和叹息。 后来,我们便躺倒在沙滩上,互相用沙子把对方给掩埋住,只留下头和两只手 臂在外面。 暖暖的沙子熨贴地罩在身上,有如爱的感觉。 当我们从沙子里钻出来以后,不知起于什么原因,成荫开始在我耳边娓娓而谈。 虽然凭直觉,我知道成荫会对我说出一些叫我意料不到的事,可她的叙述还是 叫我惊讶得目瞪口呆。 成荫兄弟姐妹共有六人,她排行老四。她说,她父母没什么文化,长得却象是 一对金童玉女。他们六个兄弟姐妹,个个都是美女靓仔。但奇怪的是,除了她天资 聪颖,一路轻松地上了大学。其他五个兄弟姐妹,学历都没高过高中去。 上中学时,成荫曾经在心里暗暗喜欢过一个女孩。她叫阿琴。她是成荫的同桌, 一个开朗聪明而善解人意的女孩。后来阿琴考上了一所与成荫相隔千里之外的大学。 笫一学年她们写了许多信。每封信都情意绵绵,不胜相思之苦。放假时,她们 俩人整天形影不离,结伴同游了许多名山大川。成荫说,她能够感受到阿琴对她的 的款款深情,但是她们彼此从来没有坦然地表白过什么。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 后来阿琴的信越来越少,假期也不回家了。成荫去她家找她,才知阿琴正在恋 爱,男孩儿是阿琴的同班同学,他的父亲是他们那所名牌大学的知名教授。 就在这一次找阿琴时,成荫在她家里遇到了阿琴刚从部队转业回家的哥哥。后 来成荫嫁给了他。阿琴为了阻止成荫嫁给她哥哥,甚至以绝交相威胁。她说,她哥 哥实在配不上成荫。 成荫最终还是执意嫁给了阿琴的哥哥。可是后来成荫再也没有见到过阿琴。阿 琴大学一毕业,就和她男朋友一起出国了。 成荫的前夫是个非常平庸的男人。其实平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不甘于平庸。 在单位,他以搬弄是非不断地制造一些引人注目的焦点而闻名。 由于成荫在他们机关非常受重用,他前夫便开始对她产生了种种疑虑。加上成 荫的顶头上司又是一个年轻有为的新锐分子,成荫的前夫更是疑虑重重。 后来,因为成荫对她前夫产生了强烈的厌倦心理,她开始将所有的热情都用在 了工作上。 她经常早出晚归的,以工作为幌子躲避和她前夫在一起。她前夫便认为成荫在 感情上已经出了轨。在试过跟踪盯梢,突击检查,打电话抽查,写匿名信等初级的 侦察手法之后,看到收效全无,成荫的前夫便大张旗鼓地宣战了。他开始到处游说, 走访,控诉。 成荫说,他哪里是个男人,简直就象个街井弃妇。最好笑的是,那时,虽然成 荫已经很厌恶他了,可她当时并没打算做什么弃暗投明的动作。 成荫说,她前夫往她和她的上司头上大泼脏水的时候,她和她的上司的关系就 象白纸一样干净而透明。就象许多此类的故事一样,后来,毫无创意的成荫也演了 一出弄假成真的戏。 当成荫和她上司好了两年之后,成荫想离婚,也想让他离婚时,她上司却退缩 了。因为他老婆的娘家在当地非常有势力。那男人爱成荫但他更爱权势。 我真没想到我深爱的女人居然会被别人象扔垃圾似地给扔掉了。如果那个男人 此时就站在我的面前,我想我肯定会杀了他的。还有那个男人,她的前夫,也该杀 了的。 成荫的嗓音有些沙哑,在黑暗中显得遥远而又凄凉,她说:“你听了这些事, 是不是看不起我了?”我转过身去,面对着她,把两条腿骑在她的腿上,紧紧地贴 住她。 我趴在成荫耳边轻声说道:“我只知道我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爱你。”夜幕掩盖 了我羞涩的红晕,在轰然作响的涛声中,我居然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成荫拥着我,半天都没说话。我感觉到有两行泪水从我们相偎依的脸颊上暖暖 地流过。 我脱口而出地说:“我真想杀了他们。” 愣了好一会,成荫戚然地说道:“昨天晚上你睡觉时,我打电话回老家,听到 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我前夫出了车祸,前几天死了。” 我被震惊得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成荫说:“你是不是被吓坏了?” 我长吁了一口气,说:“也没什么的。你现在要是说你有个私生子,我也不会 被吓坏的。” 我话音未落,就听成荫惊慌地叫道:“天呀。” 最惊天动地的一件事终于展现在了我的眼前。成荫居然有个三岁的女儿,她离 婚时暂时把孩子给了她的前夫。成荫说,她知道来海南后会遇到许多艰难困苦,所 以她没敢贸然地把女儿给带到海南来。再说了,他的前公婆非常疼爱她的女儿,当 初她才会忍痛割爱地同意让他们把女儿代为照看两年。 我忽然想起以前成荫在我面前说过,她要接一个最亲近的人和我们一起生活的 事。我这才明白原来如此。 成荫悲伤地说:“我已经离开她有一年了,可能她都不认识我了。” 后来我们决定,等成荫回家乡过春节时,试一试能否把她的女儿接出来。 我寻根究底地追问成荫:“实话告诉我,恐怕我们来亚龙湾不仅仅是为了度假 吧?” 成荫不好意思地说:“你这个鬼灵精。我的初衷真地是想趁最近比较空闲,和 你一起出来散散心。另外,顺便陪同一个客户玩两天。” 我忿忿不平地说:“我就知道你让我来玩,只是搭个便车而已,” 成荫委曲地说:“不是呀,主要目的真是来玩的。陪客户只是附加的活动。” 我说:“你瞧,就这样玩的。明明是来听潮的,却成了听故事的了。” 成荫慌忙用她柔软的唇堵住了我的嘴,她有点忸怩作态地说:“宝贝,真对不 起,我老是让你处于被动的位置。” 我打个哈哈说:“就别管什么主动被动的了,只要让我心动就行了。” 成荫说的那个客户,是我们的老熟人了,他叫符国雄,是一家银行的宣传科长。 他们行长是个很奇怪的人,他们行里所有的广告宣传方面的事务,全部撒手不管, 都让符国雄全权处理了。这样的事几乎是绝无仅有的。一般的头头脑脑们都喜欢把 广告这一块抓到自己的手上,亲自处理的。 符国雄是我们所有的客户里最年青的一位,估计他也就二十三、四岁。这次到 亚龙湾来玩,他主要是为了陪他的香港小叔叔。据说他小叔叔有上千万的身价,这 次来海南,是想考察一下,看看能否有项目做做。 符国雄是典型的海南男孩儿的长相。黑黑的皮肤,又圆又大的眼睛,微厚的嘴 唇,中等个头,很清秀匀称的样子。而他小叔叔竟然是个肤色雪白,眉目英俊,衣 着随意的三十出头的年青男人。 可能因为符国雄是在北方上的大学,又是学中文的,所以他的普通话出人意料 地好。他思维敏捷,谈吐风趣,和他在一起,总是要笑个不停。他是难得的有幽默 感的海南男孩儿。 符国雄和他叔叔接近中午时才从海口赶过来。他们洗漱了一下,我们便一起到 附近的一家酒店去吃饭。按照海南人的习惯,我们一直称呼符国雄为阿雄。他让我 们喊他小叔叔为阿辉。 趁别人不注意,我对符国雄说:“阿雄,就你小叔叔这模样,还千万富翁呢? 别蒙人吧你。” 符国雄急忙说:“没听人说过吗,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小叔就喜欢 搞这种诈穷的把戏。” 我说:“他真是你小叔吗?好象年龄也不太对劲呀。” 符国雄油腔滑调地说:“真的倒是真的,只是和我老爸同父异母而已,他是我 爷爷的副产品。” 我忍住笑,说:“那你爷爷是怎么发家致富的呢?” 符国雄故作神秘地说:“知道吗,我太祖父是海口有名的大财主。所以我爷爷 是靠遗传基因发家的,是靠继承遗产致富的。” 我好奇地问:“那你爸爸怎么没去香港呢?” 符国雄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我奶奶。共产党打过来时,我奶奶死活不愿意 跟我爷爷逃走。我爷爷只好把我老爸留下来照料我奶奶。否则今天我也就成了外商 了。” 我说:“原来你是南霸天的后代,要是十几年前见到你,我肯定不会理你的。” 符国雄说:“你不仅不会理我,说不准还会欺负我呢。我小时候,是在拳头和 咒骂中长大的。我的名子从没有人叫的,大家都喊我狗崽子。那时整天陪着我老爸 站在台子上被批斗的。”想想符国雄小时候为了他那个给素未谋面的跑到香港去的 爷爷,肯定吃过不少苦头。 真是个可怜而倒霉的孩子。 成荫忽然冲我叫道:“吴梦,聊什么呢,这么热火朝天的?”我冲成荫故弄玄 虚地一笑,和符国雄又继续聊了起来。成荫只好和阿辉又吃力地聊去了。阿辉的国 语极差,他一着急就说英语,听说他在美国留过学。好在成荫的英语口语还不错。 在和符国雄和他小叔叔接触了半天之后,成荫悄悄地对我说:“这家伙还真有 实力,我们一定要抓住他,也许我们会逮到一个很好的发大财的机会。” 成荫决定改变原来只在三亚呆两天的决定,她说,一直陪他们回到海口。当时 我只觉得成荫想发大财简直是想疯了。真没想到成荫的直觉是对的。 以前因为工作上的事,和符国雄接触也蛮多的,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商讨广告 事宜,也没觉出他这个人有什么特别之处。这次虽然他是为了他小叔叔生意上的事, 顺便和我们一起玩耍,毕竟很放松,感觉他非常与众不同。 比起内地的男孩儿,符国雄显得很有洋派的绅士风度。比如走路时,他总是让 我们走在马路里侧,出入房间和电梯时,他总是立在门边开好门,让我和成荫先行。 他非常细心。吃饭或玩耍时,我和成荫有时需要什么东西,不等我们开口,他马上 就会让服务员给送过来了。 而且他还有个叫人很受用的毛病,无论干什么事,从来不让我们买单。他总喜 欢开玩笑说:“男人生来就是为女人买单的,不要剥夺我的人权。” 成荫老是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猛夸符国雄。我故意逗她,也跟着她对符国雄赞 不绝口。成荫总是表情复杂地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知道她心里有些想法, 但就是不去挑明。 再和符国雄相处的时候,我便更加做出开心至极的样子,成荫惴惴不安的样子 叫我又新奇又陶醉。 明显能看得出来,符国雄对我非常好感,他的眼神老是在我脸上逗留。只要是 我们四人在一起玩时,他总是跟在我身前身后,寸步不离。不知为什么,我竟然对 他这种表现没有感到厌烦。 我们白天陪符国雄和阿辉到有关部门和公司去谈谈业务,晚上,四个人便去吃 喝玩乐。那时还没有后来风靡一时的卡拉OK,晚上的娱乐一般都是听歌跳舞。偶尔 我们会去洗一下桑拿浴。 晚上跳舞时,我们四个人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一般都是成荫和阿辉跳,我和 符国雄跳。 以前在海口时,我和成荫有时也会纯粹为了玩乐而去跳舞。成荫对跳舞有瘾。 她的探戈和伦巴总是会搏得满堂的喝采。只是很难遇到能与她配合默契的舞伴。所 以成荫老是说她曲高和寡,艺高伴疏。虽然我在大学里学过几天国标,可我不会男 步,就无法以次充好。只好让成荫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那时候,跳劲舞不叫蹦的叫跳迪斯科。成荫会跳一种怪怪的劲舞,那是她在上 大学时,跟黑人留学生学的,她叫它抽筋舞。身子一抽一抽的,怪异而妖冶。 我最喜欢坐在台下看成荫跳这种抽筋舞。那时我会觉得她是个生命力特别旺盛 的女人,而这个非比寻常的女人却是属于我的,我感到自豪而快乐。 就在我们认为此行已经不会有什么成果的时候,机会却出现了。一天,我们正 在一家大酒店吃饭时,遇到了国土局的叶局长。 前些日子,我们为一家房地产公司组织公关活动时,曾经请他作过嘉宾。没想 到他竟然还记得成荫和我。寒暄了一会,他非要我们四个人加入他们的饭局不可。 当时我们四人刚坐下,连菜还没点呢。成荫推辞了一下,便爽快地说:“那好 吧,既然叶局长如此好客,我们只好客随主便了。” 有许多男人,一看到成荫,马上就会被她美丽的风韵迷得顿时忘乎所以了。那 叶局长显然就是其中之一人。他火辣辣的眼神恨不得把成荫烤焦了。 我悄悄对成荫说:“真想把他的眼珠子抠出来。” 成荫吓得在底下死命地掐我的手心。 听成荫说,这叶局长虽然不是一把手,却很有实权。可利用的价值非常之高。 成荫很会装傻。她落落大方地给席上每个来历不明的人敬酒,说些无足轻重的 笑话。在酒席上,成荫永远都是那种左右逢源得心应手的样子。 吃过饭后,叶局长打发掉他的客人,请我们去听歌。那个歌舞厅的名子我已经 不记得了,是一个装修得非常豪华而古色古香的地方。 也许是因为晚上酒喝得不少,成荫那天异常兴奋。她又说又笑,声音很大而有 些变声。 后来我常想,成荫肯定当时已有预感,她的生活将从此走入一条不归路。否则 她决不会如此失态。 那天晚上,她一直不停地跳舞,她和每个人都跳。放爵士舞曲的时候,她笫一 个跳下了舞池。在疯狂的乐曲中,她尽情地扭动着,激烈而颓废。 因为叶局长的介入,成荫发现了一个新的商机。那时有许多有来头有财力的人 都在疯狂地做着一种生意炒地皮。这种生意不是一般人所能涉足的。必须有上层关 系,还要有资金,最重要的要有聪明过人的头脑。 成荫和叶局长搭上了关系,又和手上一下子可以拿出几百万现金的阿辉接上了 头,再加上那个对她一往情深,无论什么事都会对她鼎力相助的赵民,我想成荫想 赶走这个机遇都是不可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