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愤青小舍和愣头青吕品相约去上自习,走到图书馆楼下,发现所有人都仰望着 天空,指指点点,几位摄影爱好者和校报的记者端着相机拼命抢拍。吕品的第一反 应是:“有飞碟!” 二人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只见图书馆顶楼边缘有一个条形物体,摇曳多姿。 这图书馆虽然老朽,却是相当高,足足有十层,是方圆几里之内最高的建筑,一向 被视为跳楼胜地。不过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以身相试。 站在小舍和吕品旁边的一对情侣对楼顶这个家伙表达了深切的同情。女的说: 真倒霉,初恋就失败。男的说:至于嘛,真不是男人。 吕品不赞成把人想得那么悲惨,或许此人只是为了求爱,“跳楼示爱法”是古 往今来极具威慑力的绝招,对付心理承受力差的女孩特别有效,正所谓“问世间情 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逼”。 小舍比较相信那是个失恋者,怀着同病相怜的心情,他拉着吕品乘电梯上去看 个究竟。只见那个“不是男人”的失恋者头戴一顶鸭嘴帽,脚踏一双耐克,手里还 握着一把水果刀。反射出的耀眼阳光证明那是一柄新买的刀,可见此人临死还不忘 为我国的制造业尽一份绵薄之力。 吕品想不明白他既然准备跳楼,又为什么要带刀。围观群众也被这个问题困扰, 于是展开讨论,得出三种推论: 一,此人本来想用刀自杀,不幸被人发现,所以一路奔逃至图书馆楼顶,找机 会继续实施自杀行为。 二,此人担心图书馆楼层不够高,跳下后死不了,于是准备一把刀,增加成功 率。 三,跳楼是项剧烈运动,剧烈运动之前需要补充点水分,所以此人打算用这把 刀削点水果吃。 七、八个校警在鸭嘴帽几米远的地方唧唧咂咂地做着说服工作。每当他们试图 靠近时,鸭嘴帽就迅速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该动作显然是精心设计量身定做的, 并经过多次排练,流畅而且潇洒。 鸭嘴帽与营救人员滔滔不绝地对话,看了十多分钟后,吕品直打哈欠,抱怨道 :“这么多要说的,不如直接写进遗书里。” 鸭嘴帽说得口渴了,一名营救人员便奉命送上矿泉水,鸭嘴帽不高兴了:“我 要奶茶!” 营救人员也不是好脾气:“自己跳下去买!” 鸭嘴帽朝楼下看了看,觉得自己的位置太危险,于是很沉着地向里边挪了一步, 将就着喝了口矿泉水,继续滔滔不绝。 吕品和小舍觉得还是学习更重要,便先去上自习。两小时后,他们来到楼顶, 鸭嘴帽还在滔滔不绝。 小舍说:“这家伙太能侃了,他来这里到底是跳楼还是说书的?” 校警们已经退了场,只留一个陪着他唠嗑,四下里观众也寥寥无几了。又僵持 了几分钟,小舍实在忍无可忍,径直朝鸭嘴帽走过去。由于已处于半麻木状态,鸭 嘴帽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才摆出自刎的英姿。小舍只一抬腿,便将他手上的刀 踢飞,轻描淡写地把他反手擒住,拖到了安全地带,整个过程没有一丝惊险。 留守的校警摆弄着那把刀,在自己手上划了几下,原来没开刃。视死如归的鸭 嘴帽狼狈不堪地被押出图书馆,不小心被台阶崴了脚,疼得哇哇大叫。 后来,校方以扰乱正常学习生活秩序的名义对鸭嘴帽进行了处分,吕品的评价 是:这是一次失败的行为艺术表演。 受此闹剧影响,校### 得有必要关心一下学生们的心理健康,于是从某研究学 会请来一名专家,据说专攻青少年恋爱问题。地点在大礼堂,连续讲三天,要求每 个班至少派一半的人参加,然后这一半回去讲给另一半人听。大家只好抽签决定, 吕品不幸入围。 专家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穿着的衣服与他的面部表情一样严肃,如狼似虎 的年纪果然精力旺盛,一口气能讲三个多小时,中间片刻不歇。吕品发现此人的道 德感非常强,措词非常谨慎,生怕引人遐想,所以整个讲座过程中一次都没有提到 过“性”这个字。 吕品立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客观地说,“性”其实在这个演讲中出现过。原 话如下:“许多同学禁不起欲望的诱惑,做出了那种事,这是个性质很严重的问题!” 没错,“性质”,他的确在这里提到了“性”,真是百密一疏,幸好不是每个 人都如吕品般仔细听讲,才不致让专家难堪。 由于该专家始终以“这个”、“那种事”、“某些不正当行为”等深奥的词进 行阐述,学生们基本上没怎么听懂或是被绕晕了头,这将直接影响另一半没来听课 的同学受教育,因此在最后的自由提问时间里,一位负责任的班干部举手请求道: “老师,您可以把全部内容用通俗的语言再重复一遍么?” 专家差点背过气去,其实他不必太认真,谁也不会真的愿意再浪费三个多小时 来听他的废话,在他大谈特谈健康恋爱生活,唾沫横飞地提醒同学们不要把时间浪 费在“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之中,而要“珍惜青春,珍惜生命”时,每个人都深深 地感悟到:珍惜生命,不如从少讲废话、珍惜时间开始。 这堂恋爱教育课像一个蹩脚的笑话,转眼便成了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对愤 青小舍来说更是毫无帮助。愤青小舍已被失恋后长期的无所事事折磨得精力过剩, 经常在宿舍里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成天想找公牛打架。 在找不到公牛的情况下,小舍领悟到其实女朋友是个很有价值的角色,至少她 可以让你的生活充满奋斗的动力,并且让你奋斗出的成果得到最快的消费,以此促 进你的不断奋斗。这就是他千金散尽搞了两场恋爱的全部收获。 谁也不会想到,几天后,最终将小舍从郁闷中解放出来的,居然是一盘蛋炒饭。 那天,小舍独自去一家小店吃午餐,要了盘蛋炒饭。付帐的时候老板找给他一 堆硬币,小舍听着它们在口袋里叮当作响觉得很难受,路过体育彩票销售点的时候 全掏出来买了几张彩票。 无心插柳,竟然有一张中了一等奖,八万五。小舍当时报的数字是896385,第 六位数字由电脑随机选了个6 ,结果前面六个全部吻合,可惜最后一位只差一点, 如果选的是5 ,便是特等奖。但这已是一笔巨款,吸引来无数羡慕的目光和追随的 脚步,一时间校园内买彩票蔚然成风,许多人大拇指的指甲都变得老长,那是留起 来刮奖用的。 好朋友们都很想知道小舍是从哪里获取的灵感,小舍显得有些不好意思:“89, 63,85,何茹媲的三围。” 这是何茹媲留给小舍最大的财富。从那以后,小舍每次想起何茹媲都会感到无 比遗憾,为什么她的臀围不是而只有85,否则就拿特等奖了,一百万哪。当然那东 西不是想多大就能有多大的,她能长成一等奖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 这笔横财虽然还不足以让小舍抛弃学业去云游四海,却能解决不少实际问题。 他用这笔钱购置了一身名牌,将自己武装到牙齿。人也许不可貌相,但一定要看包 装,果然换了身皮的小舍经常会遭遇漂亮姑娘的放电,这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很快 将他从一个贫困的郁郁愤青变成一位自信的翩翩公子。他觉得在此之前自己做什么 事都很衰,如今时来运转,也可算衰极而盛。 富贵不忘本,小舍先请全宿舍大吃了一顿,然后买了台笔记本电脑放在宿舍里 供大家使用,另外还送给吕品和叶斯水一人一顶昂贵精致的牛仔帽,当作“三剑客” 的标志,可吕品总觉得戴上以后看起来比较傻,那岂不是成了名副其实的傻帽(冒)? 所有这些加起来才用掉不到两万,剩下的六万五,小舍寄了五万给父母盖房子, 留一万五准备创业。世纪之交,“创业”这个时髦的词汇刺激着无数的热血青年, 他们放弃学业和爱情,为理想奋斗起来,许多人成功了,更多的人只换得所谓的经 验。当然那些都是白手起家的,小舍现在有资本,反正是横财,怎么折腾都不心疼。 关于具体从事哪方面的创业,三个人讨论了整整一周,每次讨论都放在酒吧里 进行,一周下来还没结果,却喝掉了三千多。一日喝着喝着,灵感突现,吕品认为 经营个酒吧就非常好,起码一周就能从三个傻冒身上赚到三千多。提议获得一致通 过。 对于创业谁都没有经验,从何处入手是个问题,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向眼前这个 酒吧的老板取经。看在三个家伙也算常客的份上,酒吧老板大方地讲起了要领: “如果是新建一个酒吧,首先要选地皮,偏不偏僻无关紧要,风水要挑好,风水这 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最关键的是要把停车位考虑进去,越充裕越好,许多 客人都是有钱人,没地方停车可不来。酒吧的名字也很重要,必须有个性有吸引力, 好记。然后定一下大概的格调,工作人员要严格挑选,要有经验、负责任而且背景 相对干净的。接下来就是申请营业执照,打广告,制定一系列制度,装潢布置……” 小舍听得云里雾里:“比造房子还麻烦呀,这么多准备工作,要是我们直接接 手一个酒吧呢?会不会轻松点?” 老板端起小茶壶轻轻晃了几下,浅浅抿上一口,继续讲经:“轻松多了。演艺 的人和客户都可以继承下来,最好有点突破,能经常请些小明星,多搞一些聚会活 动,主题的思路要放开,保安的奖金不能省,再制定一系列应对各种紧急情况的预 案,定期检查消防设施,还要与相关的政府部门和邻居都要保持良好的关系。简单 一句话,只要能做到让客户的太太知道老公在你的酒吧的时候还能感到放心,就算 是比较成功了。” 叶斯水惊叹道:“这最后一条恐怕是最高境界了。可我们恐怕前面几条都做不 了。” 小舍也产生了畏难情绪:“敢情这事三个人是根本搞不定的。” 老板笑笑:“那是,或大或小都要弄个公家的靠山,一切都要从国情出发,三 好学生可开不了酒吧,这方面很多见不得光的。”吕品想到任札经营的校活动中心, 原来其中如此多的玄机。 小舍还想试试看有没便宜可捡:“那您帮我们看看这附近有没准备转让的酒吧, 到时候算你一股。” “别想啦,目前酒吧利润都这么高,特别是大学附近的,如日中天,傻瓜才会 转让。” 吕品叹道:“嗨,您老要早说这句,我们也就不用听那么多了。” 三个人琢磨着,光听听这些程序就够迷糊了,真要干起来没个半年一年别想看 到眉目,吕品还记得杰哥讲过,他那网吧申请营业执照时,仅程序就有九道,跑了 几十个地方,吃闭门羹排长蛇阵是常有的事,前后一共填了十三份各类表格和文书, 盖了十六个公章,足足熬了五个多月才办成。领执照那天,发照的官员还很惊讶地 对杰哥说: “有关系的吧,办得这么快。” 吕品当机立断:“我看,我们都属于没有关系的那种,能否在有生之年办出执 照都是个问题,更别提在什么靠山的庇护下经营什么小酒吧了。还是趁早醒醒吧。” 导致他们最后放弃这个计划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若要经营好这样的酒吧, 无疑得放弃学业,而他们本来只是想搞个兼职而已。继续读书或退学创业,选择哪 一条路对他们来说似乎根本不容考虑,尽管专业前途并不明朗,可那毕竟是所谓的 正道。 于是小舍简短地作了总结:“他妈的。” 这三个字概括了许多人和事。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