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呼 (一) 李大刚到局里的第一天,进出的人发现了新增了一个看大门的,没有谁在意, 有需要让他开门的,就大大咧咧地喊他老头,动作慢一点儿,还隐隐约约可听到骂 声:“这死老头子,慢手慢脚的”。 似乎是在一夜之间,情况发生了变化,人们见了李大都叫他老李,大多还会亲 切地点点头,有一两个楞头青还叫他老头,就会遭到斥责:“你不知道他是局长的 老乡,他来看大门还是局长介绍的”。 只是老李叫没上几天,人们见了他已叫他李大爷了,因为人们得知他是局长的 亲叔叔,局长从小父母双亡,是李大把他抚养成人,这回局长要把李大接来享福, 可李大不愿吃闲饭,非要局长安排他看大门,否则就不来城里,局长只好依了他。 这消息一传开,人们觉得叫他老李是大不敬,都改口叫他李大爷,进出大门的时候, 人们都老远就一口一个李大爷,似乎一夜之间人们都深喑语言美的真缔,还经常停 下来与李大聊聊天气之类的话题,碰上李大动作慢一点,也没有人觉得有何不满, 甚至巴不得他动作慢一点。也有人中午或晚上的时分来门卫室与李大聊天,一时门 卫室成了局里的热点地带之一。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局长在一次外出的时候遇车祸死了。刚办完局长的丧事, 不知谁带头,人们看见李大不再叫李大爷,改之为老李,偶尔有人见了他会点点头, 但没有人再来门卫室聊天。当人们不再谈论死去的局长的时候,有人叫李大老头, 没有人斥责他,似乎就该这么称呼,后来的日子,人们见了李大都叫他老头,偶尔 动作慢一点,会听到他们不再刻意掩饰的骂声:“这死老头子,慢手慢脚的”,李 大听了,眼泪慢慢流了下来,他向新局长辞了职,回自己的老家去了。 (二) 李二是从县有线新闻里得知师大的同学达来自己这个县当宣传部长的,看到达 在电视上指指点点而那些平时见了李二这些教师就趾高气扬的乡长唯唯称是,李二 就觉得好笑和扬眉吐气。 李二跟达在师大是死党,他们有钱合在一起花,一起吃饭,一起游玩,一起上 厕所。达长得瘦高瘦高的,与矮矮胖胖的李二天生的喜剧效果,李二管达叫竹杆, 而达叫李二水桶,这两个绰号随着他们表演的小品节目扬名师大校园,成了他们友 谊的见证。刚毕业两人还保持热线联系,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渐行渐远渐无书,可 谁知道老天又把达安排到李二这个县当官。 李二没有专程去找达,他不想打扰达的政务活动。李二那回见到达是在他到县 里开表彰大会的时候,李二从会场出来,见到达在几个人的簇拥下迎面走来,李二 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迎上去:“竹杆”李二觉得千言万语就凝聚在这两个字,李二 原想依老惯例在达肩上擂一拳,见达伸出手做握手的姿势也赶忙伸出手,可达听到 李二的称呼后脸马上黑了,手也缩了回去,李二伸出的手僵在空中,显得很尴尬。 达略为停顿的脚步继续前行,李二听到达从喉咙里挤出的一句话:“老师没个老师 样”。 李二回到家越想越气,开始的时候他还企盼达能打电话来,他决定只要达打电 话来,所有的不快一笔勾销,可他始终等不到达的电话,达在李二这里当部长的三 年,他们没有再联系,好几回两人远远照面了,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两个曾经肝胆 相照的朋友就此绝交。 (三) 李三原来在一所中学教书,因此常常是走在路上的时候有人远远地叫他老师。 李三觉得心情很舒畅,每每答得很响亮。 当教师的李三时来运转,被调到县教育局,先是干事,接下来是股长,最后是 副局长、局长。当干事、股长的时候,大多的人还叫他李老师,也有叫他李干事、 李股长的,领导和上了年纪的同事就叫他小李。等他当副局长的时候,大多的人就 叫他李副,局长和上了年纪的人叫他老李,开始的时候他他还让别人叫他小李或者 直呼其名,但人们还是坚持,久了也就习惯了。 后来李三当了局长,人们见了大多称他局长,没有人叫他老李,更别说直呼其 名了。唯有他以前的学生见了他仍叫他李老师,他们一向是这么叫他,以前李三也 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当了局长之后,他就有了某种感觉,回答也就没有原来响亮和 声韵,有敏感的学生觉察出这种变化,也改口叫他局长,从这之后人们见了李三皆 叫他局长。 李三退休的时候,人们见了他又叫他老李,经常在公园里锻炼身体的同伴也有 叫他李老头的,那些学生见了他则叫他李老师。李三这位昔日的李副、李局长才明 白唯有老师这个称呼不会退休,不会随着世事的变迁而变化。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