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八楼 作者:花之痕 题记:遇见你,是我的劫难,我们终究在劫难逃。 许多人都会有个什么情结,比如恋父情结呀,恋母情结呀的。沫沫觉得自己 现在有了“八楼情结”。许是因为写了一个与八楼有关的故事,拿到了头一笔的 稿费。又许是因为他恰好就住在了八楼。 其实那个与八楼有关的故事是写在爱上他之前,却没想到爱上他以后,他就 住在了八楼,是注定还是巧合,谁清楚呢? 沫沫永远不会忘记他第一次来看她的情景。 他到她的城市要坐16个小时的火车。 他上火车的时候,发了短消息告诉她,我长的实在太白,而你喜欢古铜色皮 肤的男生。真怕你见了我要失望。 沫沫给他回消息,只怕失望的人会是你,你一直把我想得太完美。 就这样一路发着短消息,直到天光微亮。沫沫疲惫不堪,囫囵睡去。 第二天的中午,他终于来到。 他发消息说,我找不到你的住处了,其时他已经在操场上了。 沫沫从楼上看下去,一个男生,背着一个大挎包,果然是白得出奇。沫沫笑 了,对着他挥手。 他正也往沫沫的方向看过来,他也挥挥手,对沫沫笑了。 如果那一次是“见光死”该多好,沫沫后来想。 聚少离多的日子过了一年,他到底是在毕业后来到了沫沫的城市,一个小小 的,不发达的城市。 太小的地方,连找工作都成了问题。还算了勉强找了个单位,一家私人企业。 他负责电脑绘图,工作不累,但薪水也不高。但巧的是,他住在八楼。 沫沫心疼他。常常买了小点心送给他。没装电梯,她一步一步地爬上八楼, 娇柔的姿态像一只猫。他接过她送来的点心,满心欢喜。你爱的人也一样爱你, 这也许就是生命中最幸福的事了吧。 他工作的地点是一个新开发的地段。人很少,但是有喧嚣的车流,常常肆无 忌惮地发出愤怒的嘶吼。她每每从窗口往下看去的时候,都不会忘了嘱咐他: “过马路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他从背后轻轻揽住她的腰,咬她的耳朵,笑说,知道了,你都说了不止一百 遍了! 沫沫自己也觉得好笑,你是不是感觉我有点像你妈? 他说,不像,你像我姥姥。 要死了你!沫沫从他的怀抱抽身出来,要拧他。 他装做很疼的样子,大声叫,不得了,有人谋杀亲夫啦! 沫沫坐在公交巴士上,回忆起这些片段,倍感温馨。沫沫和他的距离,就是 公交巴士上的十分钟。每次坐了巴士去他的八楼,沫沫都喜欢看着窗外,这个生 养她的城市,因为增添了他的气息,而显得分外的妖娆了。 可是一切都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如果一个精致的花瓶,只是因为偶然而 有了一道裂纹,那么她是否就只能被视为是碎瓷,而不再是花瓶? 沫沫无法忽视他眼光中偶尔掠过的失落和痛苦。是不是所有的男人看重的都 只是那一层薄薄的膜。 因为太年轻,所以不免要犯错。但沫沫偏偏犯了致命的错。 铭,我知道我错了,可是我早就和你坦白过,要是你介意的话,你就不应该 来。 沫沫,对不起,我是保守的人,因为太爱你,所以无法忍受你的过去。以后 别再提起过去,忘了你的从前,我要你是我一个人的,永远是我一个人的!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想要的东西决不放手。哪怕是让花瓶变成碎瓷,也只 能是在他的手上变为碎瓷。 巴士到站了。沫沫回过神来,下了车。 仰起头来,看到他在八楼向她招手。沫沫笑着开始爬楼梯。 她又想起自己写的关于八楼的故事来,一个悲情的故事。 今天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他像个孩子般的做了个鬼脸。 喏,你爱吃的炸鸡和汉堡。她取出东西来。 他吃东西的时候,她爱看他的模样,那么好的皮肤,要是长在女孩的身上该 多好,她不禁又笑了。 笑什么?他问。 笑我自己怎么就爱上一个小白脸了呢?沫沫嗔怒的样子别有一种味道。 他也笑,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东西。然后问,你爸妈最近说什么了吗?他们还 是反对吗? 沫沫的笑容顷刻没了,摇了摇头,说:“你还说呢,你那样跑到我家去闹, 换了谁的父母,都不会同意的。本来要让父母接受就需要一个过程的。他们不了 解你,当然反对,时间久了,也许慢慢就好了。谁让你性急,跑上门像要抢人家 女儿似的。谁还敢把女儿嫁你呀?” “我只是不甘心,为什么你的父母可以接受他,就不能够接受我?我都可以 不嫌弃你是个二手的,他们还嫌弃我什么?”他开始激动起来,口不择言。 沫沫愤怒了,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不许你侮辱我!” 沫沫夺门而去。 他追上来,把沫沫紧紧抱住,粗暴地吻她:“沫沫,我的好沫沫,对不起, 对不起。我只是太爱你。我一定要娶到你,你知道吗?” 八楼的风肆狂而凛冽,仿佛能让人嗅到死亡的气息。沫沫无力挣扎,心好累, 好累! 回家的时候,沫沫坚持不让他送,倔强地一个人上了公交车。回头看他,一 个人孤零零地在秋风里瑟缩。 沫沫的心抽搐了一下,还是心疼他呵,还是舍不下他呵。沫沫回过头来,眼 前已经一片模糊,纵然尊严被一点点剥落,却为何还是那样依恋着他。沫沫问自 己,我错了吗,我错了吗,我错了吗?没有人回答。只有车窗里透进来的风,吹 得人快要窒息。 上网。 有个要好的网友在线。 沫沫:一个人如果犯了错,为什么就永远无法被原谅? QQ:因为他不想原谅你了。真正爱一个人,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原谅的。 沫沫:我明白了。那为什么明明是爱,却会变成伤害? QQ: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沫沫:如果一个爱你的人已经不再原谅你的过去了,那该怎么办? QQ:重新开始。离开他。不要把自己的以后全部幸福赌在他身上。你只有输。 离开他,谈何容易?他为了她来到了这个城市,而她却要离开他?是不是很 不公平?是不是很残忍?沫沫不敢再想。那就继续吧,如果可能继续的话。 他打来电话:“沫沫,我想见你。” 父母的脸色很难看。但沫沫心一狠,还是出门了。 他等在外面,抽烟。看到沫沫,他把烟头摔在地上,使劲用脚跺。 沫沫看着他。凌乱的发,胡子拉碴。他一向是最爱修饰的。可是今天多么邋 遢。 他过来牵沫沫的手,开始哽咽:“沫沫,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太爱你。不要 怪我。”他蹲了下去,肩膀一耸一耸的,样子很让人难受。 沫沫也蹲了下去:“铭,我们好不容易才见一次面,为什么每次见面你都要 提起他,提起过去?你明明知道,他是一个阴影。可你偏偏还要刺激我。你说, 你这是爱我吗?请你相信我。我爱的是你,世界是我们两个人的。” 他们拥抱,不管路人诧异的目光。 一切又好象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他们和好如初。沫沫想,他真是一个孩子, 需要很多爱,需要人心疼的孩子。 开心的日子过了一阵子。 爸妈见沫沫每天能安全回家,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每天傍晚。他就骑着一架破旧的自行车在沫沫的路口等着。然后载着沫沫逛 街。 沫沫心想,这么小的地方,逛了这么多回,闭上眼都不会走迷路了。 有天,正好经过他的八楼。 沫沫突然想起自己那个和八楼有关的故事。于是问他:“你知道八楼有多高 吗?” 他转回头狡黠地笑:“八楼有多高呢?往上走,要走一百四十七级的台阶, 如果往下跳的话,或许只要短短几秒钟。” 呵呵。她笑,在车后座上抱紧了他的腰。那是她小说里的一句话,原来他也 记得。 “走,到我的八楼去坐坐。你可好久没上来过了。”他把车停了下来。 沫沫和他上了楼。 “哎呀,我又忘了!”沫沫叫起来。 “忘了什么了?”他感到奇怪。 沫沫咯咯笑了起来,我忘了数数八楼到底有多高了。 他也笑了,说,沫沫,你真调皮,下次我帮你数数。 手机不识趣地叫唤了起来。 沫沫打开拎包,他抢先一步把她的手机拿在了手里。 那里显示的电话号码显然激怒了他。 你说!他为什么还给你打电话?你们是不是还藕断丝连?你们分手那么久了, 为什么他还给你打电话?他暴怒的样子就像突然换了一个人。 沫沫看着他,心又一下子沉了下去。 铭,我们真的没什么了。只是偶尔问候一声。沫沫很委屈。 没什么?你们没什么?你把第一次都给了他了,你还说没什么? 沫沫无语,惟有泪千行。说什么都是多余,错就错在相遇太晚。 为什么?为什么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却总是没有一点回报?你的家人拒我 于门外,整个八楼就我一个人孤孤单单,我这几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可是你, 可是你还和他牵牵连连的?你对得起我吗? 他的手重重地捶在墙上。尚未装修的粗糙墙面上留下了醒目的鲜艳的红迹。 沫沫心疼地去拉他:“铭,你别这样。我知道你为我付出了很多,我一直在 努力说服父母,但是这需要时间,你明白吗?我和他真的了断了,我要怎么说, 你才相信呢?” 他粗暴地甩开沫沫的手:“你滚!不要脸的女人!” 沫沫惊呆了。原来他还是没有原谅她的过去。他让她滚,他说她是不要脸的 女人。 沫沫转身就跑。 他追上来。 沫沫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狠狠把他推倒,继续跑。 搭上一辆公交车,泪水终于放肆地流下来。 沫沫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一次一次地忍受这样的屈辱,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不忍了,不忍了。把幸福赌在他的身上,只有输! 沫沫开始拒绝接听他的一切来电。关了手机,拔了电话线。让他再也听不到 她呢喃的软语。既然他不知道珍惜,那就只有让他失去。 他在沫沫的门口等了好几天。擂鼓似的敲门,大声喊沫沫的名字。 爸妈隐忍着,当作听不到。 可是沫沫终于忍不住了:“爸妈,我想和他说清楚,好聚好散,散也散得开 心点。” 沫沫打通了他的电话:“有话咱们好好说。别闹得周围邻居都不安宁。” 他只说了一句话:“沫沫,我想再见你一面。” 那就再见一面吧。见完最后一面,就各奔西东吧,缘分走远了,怎么还能追 得上? 爸妈尽管不放心,但终究还是同意了,或许也只能如此了。 沫沫加了件衣服。秋天到了,爱情也凋谢了。 又一次坐在公交巴士上,沿着熟悉的路线前进。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了吧,沫沫心想。车窗外景物依旧,什么都没有变。偶尔 有情侣从窗口掠过。为什么别人的爱情可以那么美? 这一次八楼的窗口没有看到他在挥手。沫沫一个人慢慢地走上去,楼道显得 逼仄而阴暗,有点透不过气来。灯光映照出沫沫瘦削的影子,有点落寞。 他在屋里抽烟,满地是一小节一小节焦黄的烟蒂。 沫沫倚在门框上看他。曾经是那样地爱着他呀。明明是爱,为什么成了伤害。 他回过头来。憔悴不堪的脸上有了笑容。 沫沫,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他过来拥抱沫沫。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沫沫像 根木头,就那样呆呆地站着。 “沫沫,原谅我。我爱你,我无法忍受失去你!不要再折磨我,让我见不到 你!”他的泪滴落在她的脖颈上,有点凉。 沫沫冷冷地说:“铭,我们分手吧!” 他愈加抱紧了沫沫:“不,沫沫,我不放手,我不放手。我们多么不容易才 走到一起。你怎么可以和我分手。沫沫,别离开我!” 沫沫挣脱开他:“铭。你的心里永远有阴影。你对我,只是占有,不是爱。 我们在一起,永远不会幸福的。” 他的脸忽然面目狰狞,再次抱住了沫沫,眼里像要喷出火来。 沫沫直视着他,已经习惯了他的歇斯底里,不再有一丝恐惧。 他抱着沫沫一步步逼近阳台:“沫沫,不要逼我。我为你牺牲了一切,失去 你,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沫沫的后背靠着阳台的栏杆。她一仰脸,看到满天璀璨的星。多么美好! 他抓着沫沫的肩膀使劲晃动:“沫沫,告诉我,你不会离开我,我们要结婚, 我们会有可爱的孩子,告诉我!”他声嘶力竭地吼。 沫沫看着他,淡然地笑:“铭,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随便嫁给任何一个人 也都不会嫁给你,因为你不会心疼我。你只想把我变做你的附属品,我不会答应 你的!” 他已经气急败坏:“沫沫,沫沫,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他把沫沫返过身来,让她看着下面的车来车往:“你看,你看,八楼有多高? 沫沫,不要逼我!沫沫,我爱你,我不容许任何人得到你,除了我,除了我!你 永远是我的!” “不,我是我自己的。铭,你不会得到我,永远不会得到。”沫沫的泪从八 楼的高空往下坠。八楼,八楼到底有多高?一直忘了数一数,是不是一百四十七 级的台阶。 “沫沫,不要怪我。我不会让任何人得到你!你是我的!永远都是!” 铭发了疯似的跃出栏杆。 沫沫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被重重地拉出了阳台。八楼有多高呢?沫沫再 也来不及想。 秋夜的风,带来的是死亡的气息…… 花之痕 02.1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