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殇 我长了这么大,从没涉过爱河。 爱河的柔波里鸳鸯比翼,自己却远而避之,甚恐不小心落水,沾得一身泥水, 二则天生陋质:既缺魁伟挺拔阳刚之美,有乏潇洒倜傥。矮胖的身子,一张免强对 得起观众的面孔,小眼睛配副大眼镜,嗓门极大,活脱象只蛤蟆。 我从没看出女生对我有好感,每次她们和男生开怀地说笑,一见我走过来说笑 嘎然而止,四散而去。三年间她们很少和我说过话,其实倒还有一次:那天晚上全 班在实验室做激光全息照相实验。灯全关了,屋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四下 鸦雀无声,独有一束粉红色激光光灿夺目。冥冥中,我觉得腿上发痛,不禁打了寒 噤。正欲发火,“xxx !”女生“小喇叭”大嚷我的名字。骚动,惊谔,窃笑,唏 嘘声,灯亮了。灯光下,“小喇叭”满面通红,嘴撅得都能拴头驴,正对我怒目而 视。“哈哈哈……”同学笑得前仰后合,我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满脸惊讶。“你 的脚!”我低头,噢?刚才人挤,我无意间踩到她的金莲了。我移开脚。见她新买 的白皮鞋上清楚得印着黑鞋印。“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鸡啄 米似的连连点头赔罪。“小喇叭”气呼呼地拂袖而去。从此她见到我必是怒目而视, 目光象两柄刀子咄咄逼人。我一直都在找机会向她道谦,她却见了我就生气地走开。 或许本人长相丑陋,我想“小喇叭”以为面目可憎必居心不仁,但我却要争取得到 她的谅解。且不象一些人厚颜地围着裙子转,只求别恨我一辈子。 那时一位室友正如火如荼地追求“小喇叭”,他除了每晚打电话,天天写情书, 每周六晚上都站在女生宿舍楼下喊“小喇叭”。其他宿舍的女生先是挺烦的,后来 为此举所动帮着喊,“小喇叭”却把随身听的音量调到最大。他却招来了学校的保 安,得了全校通报批评。何苦呢?伏在石榴裙下孙子似的乞求那一缕目光。 天涯何处无芳草? 可他痴心不改,浪漫玩不成,电话却从未断。不知他从哪里搞到“小喇叭”的 OICQ号码,兴奋得一夜难寐。我偷看了一眼,却清晰得印在脑海里。我想正面道谦 不成,不如来个网上请罪。周日下午,我见“小喇叭”在网吧聊得正着迷。我找了 个机位上了线,马上把这个昵称“心雨”添加到“我的好友”里。 “hello ,网上有缘。”我发出了邀请。 “新朋友,介绍一下吧。” “我是学生,长相吗?与众不同:矮胖身子短脖子,大嘴巴来嗓门大,活脱象 个大蛤蟆,但愿我的模样没吓着你。” “傻瓜,我又看不见你。其实人的外表是天生的,美玉还有瑕疵,丑到精致也 有几分可爱呢。” 我查了她的基本资料,把她的e-mail记了下来。我们聊得很投机,后来我掉了 线,费了九牛二虎的劲也没上线,只得怅然而去。 那是我的第一封e-mail,敲每个字手颤抖得厉害,心跳咚咚如擂战鼓。信里一 味地象信徒们对上帝虔诚忏悔一样希望得到她的谅解。末了我又精心做了张漂亮的 电子贺卡随信寄去。 以后的日子我天天偷偷向她投去期盼的目光,希望见到我时不再满脸愠色,怒 目而视。很快我们又相逢在OICQ上了。 “你恨过人吗?”话一出口我便觉得不妥贴。 “烦过人,有个男生缠了我几个月啦,属狗皮膏药的怎么也甩不掉。”“你读 过青蛙王子的故事吗?” “读过,你问这些干吗?” “我很丑,也挺烦人。” “算了吧,在网上人们都极力掩盖自己的缺点,男孩子都夸自己玉树临风,英 俊潇洒,其实都平庸无常,你老说自己丑,你是不是长得很酷呀?” 我极力说明自己长相丑陋人见人厌,她却以为我在骗她,即使我向上帝发了三 次誓,她却说我挺幽默。 后来我见到她时还是冷冰冰的面孔。我想我的那封e-mail终不顶用,她还怒气 未消。我决意公开身份,即使招来诸如“癞蛤蟆”等连珠炮似的丑骂。 “你是不是一直恨我?” “我不恨你呀,有恨必有爱,我既不恨你也不爱你。” “我是XXX 呀。” 对方沉默了许久,我想她大吃一惊后早把我啐骂得体无完肤了。 “原来是你!我为啥要恨你呢?大家都是同学吗。” “你忘了上次做实验时我踩脏了你的鞋,你当时很生气。” “噢?你不说我都忘啦,其实当时我也不好,让你难堪。” “你知道半年来我一直很内疚,我一直想向你道谦,可我们见面时你满脸不高 兴,我想你还在生我的气吧。” “你天天只知道啃书本,又不爱和我们女生说笑,我还以为你一直在生我的气 呢。你原谅我啦?” “其实大家应该相互谅解。”塞在我心头的块垒终于消碎了,我长长出了口气。 “我给你发的e-mail收到了吗?你的信箱是不是xinyu@371.net ?” “噢?那个信箱啊,我好久没打开啦,真报谦,恐怕我永远也读不到啦,因为 ——因为密码我实在记不起啦。” 翌日,吃午饭时碰见“小喇叭”,她笑着迎了过来。“xxx ,得奖学金了请客 啊。”她的眸子笑成一弯新月,冰封的面孔消融了,散发着阳光的气息。 至于那封E-maiL,只好让它永远尘封在网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