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跳舞之北京篇 中午两点的时候我吃的是早饭,我睡眼惺忪的从镜子里看到的自己还很清纯, 没有眼影的眼睛显得特别小,嘴唇也有点干瘪,可是我喜欢这个自己,因为,毕竟 是一个完全的自己。穿衣服的时候我听见隔壁的KEN 和LILY也起来了,我想赶在他 们起床之前出门,于是随便套了件衣服就走。几乎是逃呀,可是谁让我没有男朋友, 虽然时常在工作的时候有些同事和客人和我表示出异常的亲热,可是我知道,没有 一个是真心爱我。爱?其实我没有奢望,只是希望可以在一起久一点罢了。 街上的衣服都很劣质,可是贵的我又买不起,一个月5000多,外人看来很多, 可是零零散散的花出去还没觉得就已经囊空如洗了。我这个时候看见了我们的红牌 DJ,他红裤绿鞋正领着女友悠闲,我走过去,熟络的拍拍他的肩膀,故意很态度暧 昧的在他脸上偷摸了一把,瞥见他女朋友脸上好像开始不自在了,于是就转身而去, 留个尴尬让他自己解决,谁让他也经常在迪厅里用眼睛吃我豆腐呢! 买了一个冰激凌,然后买了几件松松的休闲装,小一号正流行的时候,我还是 偏爱宽松的衣服,这使我平时看起来还像个中学生似的可爱,我庆幸在这拥挤的街 上,并没有人知道我晚上在一个灯红酒绿的迪厅穿着不到三十公分长的裙子在台上 领着疯也似的人群乱舞,这个就是我的工作。 听起来很时髦是吗?可是活的并不潇洒。 我7 岁开始学跳舞,那时候电视里随便放首歌我就能手舞足蹈地演绎一番,我 妈管这个叫做有“天赋”,整整的12年,我和跳舞绑在了一起。艺校毕业的那年我 家费了很多周折才把我弄进一个小文化宫的舞蹈队,倒是是安稳的工作,很少有演 出,有也是简单的站在某个歌手身后奔来跑去的做人肉布景,我夹杂在人群里,并 不显眼。菲薄的薪水刚刚够我去官园批发几支廉价的口红。 其实上学的时候我的很多同学都经常被一些老板请去吃吃喝喝,然后到舞厅跳 跳舞唱唱歌什么的,我没有去过,那样的便宜我不愿意沾,我受不了那些素不相识 的男人在我身上贼也似的盯来盯去。那个时候我绝对没想过自己会在每个夜晚站在 那里,像出卖自己一般让别人看个够的。我去迪厅只是为了可以尽情的跳舞,出色 的舞姿使我看起来像一个女皇,那时我才注意到原来自己是如此的需要跳,按照自 己的意愿展现自己,于是当老板把一份领舞的合同推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没有犹豫 就的答应了。 与此同时我辞去了文化宫的工作,可是我没有敢告诉家里,我不敢想象告诉古 板的父母,我去了那样的一个地方做舞小姐,他们的反映一定很激烈。整整的一个 月里,我都谎称是到外地参加演出了,下了班就随便在一个朋友租的空屋里休息一 下,白天醒来就瞪着空白的墙壁发呆。我不知道晚上狂舞的那个自己究竟是不是自 己,可是那种感觉的确是爽呆了。 我就迷幻在自己对于跳舞的狂热和对于父母的负罪里,度过了我最初做领舞的 日子。 我第一次站在台上的时候很紧张,看着自己身上的露脐装和短的不能再短的裙 子,我担心走光,更有一种羞愧。大约是迷离的灯光和台下狂乱的人群淹没了我的 胆怯,强烈的音乐刺激了我与生俱来的舞蹈欲,我发疯般的舒展着自己的身体,我 几乎处于一种毒品似的的麻醉里,我看不到身边的人群,看不到四围的纸醉金迷, 我只看到了自己,犹如一条美丽的鱼,尽情直白的散发热力。只有我一个人在跳舞, 而世界就是我的观众。我忘记了裙子短的会走光,忘记了父母知道我辞职会骂我, 那种时刻,我是舞的自己,舞就是我。 然而这并不是一个如我想象般单纯的地方,我第一次遇到麻烦,就是在我开工 后的第一个周末,我正跳的痴迷的时候,一个醉醺醺的人趴在台前,拽住了我的脚 腕,我一惊,结结实实的跌倒在音箱上,额角上汩汩的流出血来。一时间,迪厅里 嘘声四起,还夹杂着不怀好意的口哨声,我感到屈辱,那场舞我没跳完就去医院了, 伤口太大,缝了四针,然后一个人走到一间冰冷的房子里,那夜,是我做领舞以后, 第一次哭。 祸不单行,也就是那几天,我父母偶然从一个朋友那里知道我辞职的事情了, 并且,母亲在一个超市的冰柜前抓住了应该正在外地演出的我。有口难辩。父亲不 听我的任何解释,我也知道自己的确是说不通,对于老辈的人来讲,不管时代如何 发展,父母也不愿意自己的女儿进那样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成为大家观赏的对象。 我并没有和父母起争执,父亲对我的处罚也很简单,他简单的指指门口,我就从那 一刻失去了走进这个家门的权利。出门的时候我看见母亲的眼睛里好像有一丝不舍, 但是也并没有要留我的意思。我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是否有泪,因为,我已经濒临麻 木的边缘了。 失去一个家,对于任何人都是一个打击,我每天都在矛盾里艰难的生存,我搬 进了一个同事租的房子,听说以前住在这个房子里的女孩是我的同行,她是在阳台 上割腕自杀的,只是因为她的工作性质让她心爱的男人离开了她。我看着那个阳台, 上面似乎还有没有擦净的血迹。 我昼伏夜出,渐渐的和以前的朋友失去了联系,在新的朋友圈子里我又好像有 点不合群,最大的原因是因为我的工作可能有点过于勤奋了,让他们都多少受了些 排挤,可是我无法控制自己,只有在那超强的音乐里,在我放纵自己的舞灵的时刻 里,我才能在快感的冲击中忘记内心滴血的刺痛。我开始渐渐的熟悉这个环境,学 会怎样应付无聊的骚扰,学会怎样用自己的腰肢摆动出迷人的颤抖,我看过一本书 上说过,舞娘肚皮上颤动的肌肉是一种妖异的韵律,可以把人的欲望刺激到极限的 至IN. 我始终觉得自己和其他的领舞女郎不一样,我不是随便的有条敢亮的上台吃 吃青春饭,我真正的是一个舞者,孤独自赏的舞者。到了后来的几年里,我才知道, 这是一个多么愚蠢的想法。 有一天我在街上看到妈妈,她看上去并不太好,在这之间我回过家,弟弟告诉 我爸爸不打算再认我了,我没有进家门,安静的离开了,我的确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妈妈在横穿马路,热闹的王府井,妈妈低头走路,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在那个瞬 间,我四周的世界突然沉寂,所有的热闹都已经不复存在,淡淡的,是离群的落落。 我惨淡的笑着,嘴角上带着的,可能是对自己的一些嘲讽吧。 那天我在街角的“顶好”买了一个可以装照片的链坠,回到家我装上一张我们 一家四口的合影,看着,眼泪已将我席卷。 又过了一个月,我和老板签的合同到期了,我终于决定离开这个熟悉的城市开 始漂泊,既然没有了家,我的去留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我提着简单的行囊在深夜里出走,那天我还欠朋友半个月的房租没有交,我故 意地把自己弄成逃跑似的张皇,因为我的感知只有通过极度的刺激才能稍有反应吧! 深夜奔逃,逃避的究竟是什么呢?自己?家人?还是难以面对的舞? 我最后看了一眼北京的星星,传说里每颗星星都代表了陆地上的一个人生,我 不知道哪颗属于自己,我猜,我也许就是那颗穿过星空的流星,穿过人群,仅仅有 了一瞬间的闪光,随后归于沉寂,而自己,也同时,在摩擦繁华过后尘埃一般的离 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