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关 作者:菊开那夜 是的,有时候我遇见你,有时候我只能遇到我自己。 这是一幢旧式公寓,我已经在这里住了足有两年,而你,那是一个春暖花开 的日子。对门传来嬉笑声,我一怔,开出一条缝,看到许多人,以及你,还有你 脸上温柔的笑。 我回到电脑前,握住那杯冰冷的咖啡,和九九说话。九九是个大三的女孩, 她在贵州,从她的描述中我知道她定然有着姣好的面容,以至于生活中最大的困 扰竟然是怎样拒绝男人。 我对于陌生人都心怀戒备,所以你第一次来敲我的门向我借盐时我摇头了。 你有些讪讪退回去,我看着你轻轻关上门,暗自思量你会不会吃一顿寡淡无味的 菜肴。 阿劣打来电话说想和我见面。我和阿劣曾经见过一次,只有一次,穷极无聊 的疯狂。那天我有足够理由发疯,为什么不呢,我穿着拖鞋跑出去,失魂落魂的 出现在阿劣的面前。他有些手足无措。一个游戏,我对他说。 阿劣比我想象的要好看,穿着大大的毛衣,阿劣也是一个人住。这个城市光 怪陆离,寂寞的人各自为战,有时候,比如像我和阿劣一样,在网上突然发现同 一城市,于是生出了彼此打发的念头。阿劣说请你喝酒好吗,我说不好,很不好。 关于阿劣其实没什么可说的,一个生动而年轻的身体,我们给过对方乏善可 陈的温暖。欲望,没有欲望,我冷静而沉默,他则有些怯然慌张。窗外的天是暗 的,天是你想要的那种肆无忌惮的暗。阿劣的影子在墙上此起彼伏,就像皮影戏, 当阿劣的急剧的喘息过后,我轻声说今年没有下过雪呢。阿劣也许没有听见,他 一动不动,嘴贴在我的脖子里。我推开他,裸身走到卫生间里,阿劣的卫生间很 小,有一种陈旧而恶心的气味,墙上的瓷砖残缺不全,隐约还看得见曾经光鲜的 淡绿色花纹。 我走出去,忽然发现地板是木质的,木质的东西让我有一种久违的温暖。是 的,我跳起了恰恰,在黑暗的房间里我华丽的舞步如同鬼魅。 阿劣借着卫生间昏黄的灯光看到我举起双臂款摆腰肢轻移脚步,他低呼一声, 跳起来抱住我身体。身体是多么能够知道彼此的心意,凹凸有致越缠越紧,我俯 下身一路吻下去,在可耻的逢迎里我想起了一九九四年他的面容。 在落地玻璃前,他从身后搂着我,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我的眼睛湿润一片。 临近除夕,他说我们要有很久不能见面。我不答应,我性格中有着蛮横的激烈。 他的家门朝南,起先是朝北的,他不喜欢,硬生生的封掉了,前面开阔出另 一片天地,他请人砌了高高的围墙,墙外僻出了菜园,墙内修筑了小屋,那个小 屋里放满了他喜欢的书,有时候他在里面练习书法。我喜欢看他专心致志的样子, 这时候的静谧让我觉得温暖是可能存在的。他骑车带我去学校,我乖乖的坐着, 在他背上凌空写字,先是他的名字,那样平淡无奇的名字,然后写我喜欢你,自 己笑了,垂下手。 他是我的老师,年轻高大,自负冷漠,上课的时候有时候会凶狠的骂人,笑 的时候有些鄙夷,似乎我们都是无知的孩子。可还是有许多人喜欢他,看他在黑 板上龙飞凤舞的写字,看他踱来踱去的样子。 后来,在很久后,我和他在另一座城市里,满街都是无关紧要的人,我站在 旅馆的窗前看楼下行人如织,他叫我过去,我过去了。 躺下来承受他的身体,感觉他的欲望慢慢沸腾,我无动于衷的探出头看电视 节目。他急切的煽动我潜伏的热烈,我看电视的间隙天真无邪的朝他笑,露出整 齐洁白的牙齿。在他现出痛苦表情时,我问他,老师,我们去哪吃饭?他纠住我 凌乱的衣服,把额头抵在我的胸前,凉凉的汗水贴住一小片肌肤,我开始对他说, 我喜欢吃叉烧,蕃茄炒蛋,还有冰淇淋。 我絮絮叨叨的说,他没有回应,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暧昧的室内一下下清亮 的绽放,他终于翻身而下。十分钟后我们下楼去,总台的小姐警惕的盯着我和他。 我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猛然回头对总台小姐温柔的微笑,她立即调整面部表情, 在她慌乱的一刻我拉住他的手。 那晚我点了很多菜,我还是个孩子。他一边抽着红南京一边凝视我,我没有 与他四目对视,其实他也明白我在想什么,他的伎俩我的算盘,各执一词互不妥 协。 寂寞向来是最好的借口,我找不出更高尚的理由。 在给他打电话时,他说正在做饭。我剧烈的笑起来,他从来没有想到我会这 样的无礼,是的,他是一个无可挑剔的丈夫,妻子风韵犹存,儿子活泼可爱,他 经历了三十年的坎坷得来如今的安稳,没有什么比维持更重要。 可是我笑了,收不回来。 这埋下了芥蒂,此后分别随着我的升学而变得合情合理,他说会来看你,我 把杂志掩住脸,不打算让这段故事还有土壤。坐在他家的沙发上,他把皮质沙发 换成了木质,漂亮的陌生。他的身体在下午昏昏欲睡的阳光里伤感而疲倦,我们 抱在一起,听时钟滴答行走,听未曾关紧的水龙头滴答浪费,听他的心不徐不急, 以及我的心,我有一些卑劣的欢喜。 我想我一定会忘记有关他的种种。 我在A 大是一个乖僻的女子,洗衣服的时候放声歌唱,全然不顾别人探寻的 目光。我很晚才睡,站在走廊里翻看太平天国的野史,我喜欢杨秀清,尽管书上 说他后来只有一只眼睛,俗称独眼龙。 阿潘不喜欢看书,她喜欢吃徐锦记的糖果,总是坐在阳光下剥开鲜艳糖纸, 有时会不经我同意把糖塞进我的嘴里。 阿潘有个交往了很久的男友,她睡在我身边描述他的长发和身体,虽然他总 是举而不坚,但每十次还是会有一次成功,想想国父革命的次数,就不会觉得很 过份。阿潘说,看着他每次急吼吼又一泄千里的样子,会觉得戏剧人生。 阿潘有一双十指纤纤白玉般温润的手,阿潘在被窝里把手放在我的腹部,低 声说,就是这双手,懂得他,也懂得你。宿舍里黑暗一片,均匀而甜蜜的呼吸声 里,我沉溺于阿潘的细致入微,我咬住嘴唇,以及阿潘的几缕秀发。 有一次和阿潘去洗澡,她在满室白晃晃的身体里突然的哭了,站在水龙头底 下,微微仰起头,闭着眼睛。她以为眼泪和水混淆,可以掩饰得毫无破绽。我默 默看着,不去惊扰她突如其来的悲伤。 阿潘,我们为什么不可以相爱呢。 在阶梯教室上课时遇见阿潘的男友,他坐到我身边来。我是无论任何场合都 躲在角落里的女子,离老师有十万八千里。 他问我阿潘在哪,我摇头。他朝我笑,当老师舌灿莲花时,这个男人朝我发 出某种暗示,我静静的等他下一步。果然,他说会算命,握我的手仔细摩挲。我 斜睨他一眼,他稳稳的接住了眼风。 众目睽睽之下,他能够把手伸进我的衣服里,已经十分的色胆包天。我开始 怀疑阿潘的说法,我不相信这个有着修长双腿的男人会色厉内茬,想到这个成语 的歪解,我笑出声。所有的人都齐齐看过来,包括吐沫横飞的老师。 他的手若无其事的缩回去,那些看客反而现出傻傻的表情。 随他去公寓的时候我很坦然,借口是去看一张碟。他租的公寓在郊外,附近 有新鲜的果园和我喜欢的天然湖泊。 我站在阳台上俯看无边风光,他蹲在地上找那张所谓的艺术片,他叫我的名 字,声音有些激动,我转过身,倚在门口凝视他。 是否这样可以分担阿潘的悲伤呢?在一分钟小说后,我缓缓的想。而身上的 他若无其事的爬起,继续翻找那张碟。那是张永远不会遇见的碟。 阿潘对此一无所知。一个玩笑反复的讲,会演变成悲哀。 有关阿潘的消失,令人心悸,许多次午夜梦回,我都会手脚冰凉,缩成一团。 她们向我转述时,我不能相信。她们一个在哭,一个在发抖,两个都即将崩 溃。之后两个女孩一个休学,一个退学,离开了这个城市。 没有人知道阿潘在哪里,永远不会有。目击者受了巨大的惊吓久久不能复原, 而阿潘呢,她的命运注定不得善终。 阿潘的男友来找过我,吃饭的时候我们一语不发,吃完了他把筷子整整齐齐 的放在桌上,问我阿潘会不会有事。 他,快要哭出来。 我不许他哭,坐到他身边去,揽住他的肩,在明亮的食堂里,他还是哭了。 阿潘你会在哪里呢。你和她们一起在夜街上走,寂静的街,你走在路的最右 面,笑声如铃,一辆卡车从后面慢慢开过来,然后伸出一双手,快速的拽走了你。 卡车加速,转瞬即逝。另外两个女孩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骇住了,醒过来时你已然 消失。 她们发了疯的奔跑,不知道是想追上去找回你,还是害怕自己也和你一样, 所以惊变之下只懂得逃跑。 报警不过是一个形式了。那些天校园里一直在流传关于你的下文,种种种种, 都直指死亡。 你的男友哭得像个孩子,他说宁可你死去,也不要堕落。 有时候我哭了, 想请你抱抱我。 这些音乐声由什么组成,在我的耳边诉说一双眼睛的凝望。怎样能靠近你呢, 亲爱,在我爱上你的时候,我变得脆弱,而这是我所厌倦的一种感伤。 席地而坐。我们一起打扑克牌,你总是输给我,我很容易就算出你故意这样 做。我看着你唇边柔和的笑意,竟然想哭泣。午后的阳光铺了一地,楼下有小孩 子踢球时快乐的叫喊声。窗子里是一片整整齐齐的天蓝色,如同一副明净的画面。 我问你是否想吃点什么,你想了一会,腿跪着向我挪近,揽我入怀,吃豆腐 吧,如果可以的话。 我不知道是什么歌,高高低低,反反复复,打开九九给我的那个网址,这首 歌就如魔咒一样摄取我。 闭上眼睛,听你的手指随着音符缓缓游移,是柳绿,是春红,是一路看不尽 的白云,拂不去的轻风,流水淙淙,深深浅浅,你的身体温和覆盖,一如夜色。 那些音符就像破碎的星辰,一点点敲打着我不曾褪色的伤感。我不能睁开眼, 泪水就在封闭中静静死亡。亲爱的我想对你说很多,可是,我只字不提。 犹然记得第二次我们见面,在小区外的小店里,你一边吃汤圆一边看报纸, 室内很拥挤,我犹豫片刻,依着你坐下。 报纸上触目惊心的写着,杀人恶魔潜逃入苏。我一惊,凑近些看,你觉察到 了,把报纸递给我,表情和善。 我吃的是小馄饨,你知道我特别喜欢吃这里的小馄饨,馅是一点点的肉末, 皮则薄如蝉翼,仿佛入口即化。 我把调羹在碗里慢慢的搅,你问我附近是否有租碟片的店,我说有,吃完后 可以带你去。你说谢谢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谢谢是一个话题的结束。 沉默着低下头去,精致的一口一口吮吸我的小馄饨。真的必须用吮吸这种词 语才可以说清小馄饨的娇弱与单薄,透明的浮在水面,一片片,展开如莲。 店里有许多人大声的说笑,另一张桌子的客人在喝啤酒,他们的喧哗把你更 紧密的推向我。我的视线不敢再落于报纸的黑色标题上,虽然这些报纸朝生暮死, 可它让我心生寒意。亲爱,也许我神经质了,但另一个念头几乎让我崩溃,我想 到五年前阿潘于相同日期离奇失踪。世界这样的莫测,如何相抵? 我往回家的路走,转弯,上楼,取钥匙。进门你都没有任何异议,或者疑问, 似乎早就知道我会带你来这里。我迟迟没有开灯,当你的手围于我的腰,久违的 暖意,乍然复萌。 我搂住你脖子时哑然失笑,五年前我像你一样,明知道不会遇见想看的碟片。 借口,原来可以一再重复,并且百试不爽。 不能遇见。 天已经完全的黑了,你不喜欢开灯,我们彼此陌生却凹凸有致,天衣无缝, 细细密密得吻合成致死缠绵。 你的呼吸近在耳边,长长短短,喘息盛开于冰冷的空气里,沸腾,明灭,万 念俱灰。 阿劣一直希望再度相见,他在网上不断的呼唤我,像一个永不停止的陀螺。 苏州下雪的那一天,我换掉了QQ号码,过去的朋友中只和九九依然来往。 在交友网上看到九九时,心一下提到嗓子,她和阿潘有着惊人的酷似。我有 一些纠缠九九,起先她甚至以为我是同性恋,不过她不介意,每个人都希望有人 对自己好,多多益善。 我安静而宽容的听九九说一些生活中的繁琐细节,她说不喜欢食堂里的青菜, 不喜欢小店里那个牌子的花生,不喜欢舞厅十点关门,不喜欢洗手间的昏暗灯光。 她上课时发现课桌里有来历不明的情书,对于某时某地不见不散的约会她一 概不理。她有喜欢的人,和她同一年级,功课不是太好,笑起来很清爽。 九九是快乐的,这样年轻的生命自然如意吉祥。九九的男友和她同岁,他们 在一个明媚的日子于树林深处初涉禁地,初尝身体的纠缠。九九说她看到周围的 暗绿,以及男友乌黑的头发。 九九一般只在周末上网,她比较喜欢给我打电话。我总是身体僵硬的接她电 话,听她的恰恰莺啼。九九有一次叫她男友对我说话,一阵推搪后响起一个略微 紧张的声音,我把话筒贴在耳边,我问他,你,还好吗? 他在那端笑,我的心安下来,抬头看天花板上的镂刻花纹,那是一种旋涡式 的图案,凝视久了,会觉得自己正一丝丝绕进去,失掉了身体,只剩下灵魂在缓 缓行走,一一作别。 我垂下头,你捧起我的脸,一张没有化妆,苍白而萎谢的脸,五官素淡隐约, 不动声色也无笑意。 如果我走了,你会不会流泪。如果你走了,我不会。 你是最后的笙歌,一个收尾,仿佛书法时长长的一捺,锋利,然而已经不能 刺伤我。 我困在这个茧里渐渐成蜷成一团,锦衣夜行,独自徘徊于忠平南路,把这条 路温习千万遍,怀念他的样子。 他再次出现于我生命里,是三年前的一个湿润的午后,满街都是肆无忌惮的 雨,划伤了面容的平静。 他在调频道的时候对妻子说,想和你说件事。她笑着坐到他身边来,倚着他, 顷刻间一切寂灭。 儿子在外面发出了稚嫩而惊慌的声音,爸爸爸爸。 他急忙拂开妻子,跑出去,在一片黑暗他摸索着找到了工具,去换保险丝。 当光明降临时,他眼睛有些睁不开,儿子还是伏在桌上写作业,妻子背对着 他看无聊的广告。时钟滴答行走,水龙头没有关紧,他走过去拧了下,用足了力 气水滴还是坚强不屈的往下淌,一小滴一滴的诉说着流逝。 他把手放在水龙头下面,看着镜中的自己疲倦的一张脸,在日复一日的生活 里磨平了棱角,成了照常行走的时钟,在有序的生活里荒芜一片。 晚上睡觉的时候,妻子一边脱衣一边问他,你刚才有事情和我说?他看着妻 子淡黄色的文胸,随手拈了件事打发掉。妻子依着他沉沉睡去,他的眼睛在黑夜 里一直亮着,不甘心就此成眠。 他的到来是不彻底的,站在自己的土壤上来探视我。类似于狗尾续貂,但他 深邃的眼神让我无法洞悉到底。 我彬彬有礼的递了杯茉莉香片给他,他的沉默对于我来说是一种压迫。记得 当年上课时他冷峻的神情与坚硬的语气,他让我站着我便不敢坐,让我面壁我就 一直与白色的墙壁相对,让我背课文我就必须把一字一句镶嵌入脑。这一切浮于 表面的权威被一个悠久的抚摸一笔抹杀,从细长的脖子到瘦小的臀。教室里只剩 下背不出课文的我和沉默的他,夕阳挣扎完最后一缕凄艳,远远的传来校工锁门 的声音。我想象他用力关上每一扇门的乏味,想象他完成同一动作的机械,想象 他在空荡荡的楼层里看到我们时刹那的惊诧。 我的老师拉着我往另一个方向下楼去,他的手掌如此有力脚步如此匆忙,以 致于我有些趔趄。到了僻静的小径他毫无预兆的停下来,俯身清晰的夺走了我的 初吻。 我圆睁着眼睛,来不及整理连绵不绝此起彼伏的暧昧。空气里有桂花的清香, 他的嘴里有浓重的烟味。 我喜欢男人嘴里的烟味。后来常常讨好的帮他点烟,在他抽烟时欢欢喜喜扑 到他怀里索吻。我折磨他的身体,我置之不理。 我好奇,自私,而歹毒。他亦是如此。 我很快就悟透了他的用心,以及找到了对策。这一切与喜欢并无冲突,喜欢 是轻描淡写的微蓝,就像天空纯粹的颜色,他无法将别的色泽强加于我。 一九九四年,我喜欢看他筋疲力尽的样子,喜欢他低低的恳求和懊恼,喜欢 他无可奈何却不得不承认我还是孩子时的深深自责。 他知道我稠密的心思,却不能穿针引线一一化解,他陷在我的天真烂漫里无 从释放。我总是大声尖叫,哭喊,他如履薄冰,满盘皆输。 我喜欢他,恐惧他。他喜欢我,恐惧我。 这样的招式一再重复,失去了光华与诱惑。有时他命令我坐得远一点,我委 委屈屈坐在沙发边缘,隔不了多久他就忍不住挪过身来。我们抱搂,我们在抱搂 里渡过一个又一个慵懒假期。 我去忠平南路接他,雨渐渐大起来。他再度拥抱我,于我的发间轻声念道, 犹恐相逢如一梦。我犹豫着推开他,编织出客气的微笑。 他何必折回,何必惊扰早已平复的过去呢。 我去衣橱里翻找宽大的衣服想给他换上,一双手像五年前那样从背后伸过来, 我浑身一冷,急忙转过身来,他靠近我,把我的头抵在柔软的衣服上,像过去那 样潮湿的亲吻我。 这个故事到此转折一下,因为我的情绪出现了波动。那些流利的娓娓动听哑 然,我只消告诉你们,我死于两年前。 在他强行进入时我举起床边的台灯用力往下砸,他吃痛,狠狠抽了我一个耳 光。我们俩都有些失控,我说过我是一个激烈的女子。而他呢,他出现于一个不 适合的时间,如果早一些,晚一些,天色暗蓝城市繁华,我们的寂寞可以一拍即 合。 我为这个耳光而狂怒,猛然拉开床头的抽屉,抓起那把寒光闪闪的水果刀从 他背后捅进去,进去,出来,我血液里隐藏的愤怒与力量被刺激得淋漓尽致。我 已经不知道这些力量来自于何处,我又哭又笑,像孩子一定要得到那颗糖,像做 爱不到高潮誓不罢休。 他厉声惨叫,摔落在床下,我赤裸着扑到他身上去,对他笑,刀子继续捅进 去,麻木而机械的重复着拔进拔出的动作。 在血水飞溅之中,我想到五年前黄昏校工关上一扇又一扇门,想起阿潘抬起 头任水滴盛开于身体的样子。这些意念稍纵即逝。我拼命的哭,破坏他身体的同 时,我知道自己罪不可恕。 他奄奄一息,眼睛勉强的睁着,地板上艳红一片。我把刀子远远的丢掉,趴 在他身上说,我会和你一起走,我会的。 他的身体渐渐转凉,发硬。我抽出蓝色的被单,慢慢擦拭他的脸,手臂,五 官,细心的擦犹如那时他细心的吻,老师,谢谢你陪伴我。 我还是那样的歹毒,你说的一点都没错。 我站起身,走到厨房里,拧开煤气,心满意足的泡了杯速溶咖啡,然后坐回 他身边,我席地而座。 打开电脑里九九给我的网址,听那首伤感的音乐。 满地狼籍。我的心一片宁静,自从小关走后,我从来没有这样宁静过。 我不想说我和小关的故事。 我不能承受这样的告别,叛逃,离弃。我几度觅死,都不能积攒足够的勇气, 多么像垂死挣扎的鱼,流不出泪水的鱼,不能灵动自如的鱼。 每过一天,离毁灭就近一步。我在忠平南路看到他。 在我死去的两年,我以另一种方式存在,或者我没有死,或者他也没有死, 只不过是噩梦一场。有时候我会想,那天是一个晴朗的日子,他说爱我,于是我 温柔而感伤的承受了他。心满意足的是他,他穿好衣物离去,回到B 镇继续过平 静温和的生活。 我死了没有?死的是灵魂还是肉体,或者兼而有之。我不敢和你走在阳光下, 我怕你猛然发现我没有影子,对于这些我满含忌讳,小心而谨慎。 多年前在学校舞厅里,我和小关共舞恰恰。我笑语盈盈,眉飞色舞。 我恨小关,这种横冲直撞的恨意如雨点般落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交待完毕。 请让我留在这间房子里,让你一直生活在对面。 一直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