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马龙和小周赶到广州天已经黑下来了。在约好的地方下了车,胡砍派来的车早 已等在那儿。上了车就往沙河方向开。七绕八绕,最后开进一个象是工厂宿舍区的 院子里,停在尽头一间亮着灯的仓库前。他俩看到胡砍和公司其他几个人正站在那 里抽烟等他俩。 机器每批进口后都要开箱检测,以便及时发现问题跟外商解决,否则如果到了 客户那儿再发现问题就晚了,光是把机器重新弄回深圳就是件麻烦事,所以以往都 是一进来就检测,没问题才发给客户。大部分的设备都是从深圳海关进来,有时从 广州进,拉回深圳检测。这次因为用户要的急,所以胡砍临时决定干脆就地找地方 检测,完了马上就从白云机场发走,免得耽误时间又耗人力物力。 胡砍差人买来一大堆饮料和面包,大家便开始挑灯夜战。 进口的机器包装一般非常牢固,一台设备要折腾半天才能打开坼出,检测完又 得原样装回去。大家干一会儿歇一会儿,到早上六点多终于把几十台机器全部测完 重新装好。这时,每个人都精疲力尽,就有人想躺倒睡觉。 都不许睡,胡砍招呼道,因为他知道这会儿一但睡下去就别想再叫醒了,先找 地方去吃早饭,他赶大家走。 这会儿天已经亮了。 锁好大门,大家步行往附近走,发现不远的路边有家装修得还算上档次的酒楼, 便打算进去喝早茶。谁知到跟前才发现根本还没开门。马龙上前便开始砸玻璃大门, 边砸边喊道,开门了,要饿死人了。 片刻后居然有人睡眼惺松开了门问怎么回事儿,还早呢。一群人那管三七二十 一,早冲了进去。 已经起了床的小姐便赶忙端茶上水,让他们先喝着,然后便开始忙活起来。 有没有酒,马龙敲着桌子喊道。 有,有,一个广仔赶紧跑过来,问他们喝什么酒。 来一瓶孔府家,马龙吩咐道。 广仔忙不迭拎了一瓶过来。 马龙倒酒的时候才发现除了小周,其他人包括胡砍都早已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他便和小周你一杯我一杯喝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已是人声鼎沸。马龙感到甚至连空气也变得燥热起来。 这其实是马龙第一次正经喝广东早茶,以前谁要是一大早揪他耳朵拉他起床他非跟 你急眼不可,更别说喝什么鸟茶,纯脆是找罪受,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连国民党也 没这么折磨过监狱的犯人,一大早把头天折腾了一晚上的犯人弄醒,说滚起来,还 敢睡觉,罚你喝一小时广东早茶去。求您了,还是让我再睡会儿吧,马龙通常这样 说道,然后转身继续睡去。现在他才发现早茶还可以这么精神抖擞地喝,不信你看 四周的男女老少,一个个红光满面,高声畅谈,这种生机盎然的气氛不能不让人有 些感动。而且老广还是全中国晚上睡得最晚的。马龙醉眼蒙胧看着周围这一切,不 禁为之陶醉,同时心中又忽生出一丝孤独如夏日山谷中弥漫的雾气在体内缓缓飘浮, 久久驱之不去。 直到九点多胡砍的手机响起来众人才逐渐清醒坐起来。 胡砍一接,是航空货运公司的电话,说他们的车一个多小时前已从深圳开出, 这会儿就要到了,让派人到路口去接。 装完车发走已快到中午,马龙这才发现今天是周末。 他跟胡砍说你们先回深圳吧,我要到一个朋友那儿去一趟。胡砍和其他人便跳 上车走了。 马龙一个人坐在滨江西路的江边石凳上抽着烟。其实他并不是看朋友,只是不 想回深圳,想在广州市里遛哒遛哒而已。正午的太阳让这个南方的城市显得更加潮 润艳丽,马龙坐在婆娑树影里,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珠江水滚滚流去,左边远远的人 民桥和右首的海珠桥加上对岸的高楼令他想到美国电影里经常见到的旧金山大桥边 的景色。他抽完烟躺倒在石凳上没一会就睡着了。 梦中他似乎听到手机在响,不由醒过来,爬起来摸出打开放到耳边,喂,找谁, 他迷迷糊糊地问。 马龙么,是我,我现在沿江西路,你在那儿?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问道。 沿江西路就在江对面,马龙不禁抬眼望去,看到对岸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参差 起伏。 卡尔夜里感到出奇地冷。 他做了很多梦,不是追人就是被追,中间有回象是被追得跳进了一个池塘,马 上感到全身冰冷,醒来才发现身上的毛毯掉到了地上。他哆嗦着拣起来,却再也睡 不着,只好坐起来,黑暗中从茶几上摸过也不知是谁的烟和打火机,点一只噙在嘴 里抽起来。暗红的烟头在车厢里忽明忽灭,耳边则响着火车有节奏的哐当声。他不 知道,这会儿火车正在黑暗中穿行在柴达木盆地一望无际的戈壁上。 清晨五点多,尚在夜幕中,火车终于停在了终点车站——-格尔木。 他随人流在水银灯下走进候车室,找个椅子坐下,其他人则继续走出候车室。 外面漆黑一片,只听见不停有人喊,到市里的上车了,到拉萨的上车了。据此他知 道这儿离市里还有段路,而且从这儿也可以去拉萨。但他不敢走出去,感觉外面黑 暗里的中巴就象是要开往不知何方恐怖之城的直通车。渐渐的,候车室里只剩下了 孤零零的两三个人,外面的喧叫也消失无踪,惨淡的水银灯照着候车室里空荡荡的 静寂。卡尔觉得这是他有生已来最难熬的一段时光。 天色终于开始放亮。 他坐在进城的中巴上时,无意中回头,看见背后不远处群山连绵,山顶时有白 雪皑皑。 背后是什么山,他问旁边一个民工样的家伙。 昆仑山,那人头也没抬。 格尔木是戈壁腹地昆仑山脚下的一个小城,也是进藏的重要中转站,以前是兵 站,后来是犯人的流散地,再后来发展成了石油城。青海石油局的大本营先就扎住 在此,现已大部迁往敦煌。站在这儿面朝南远远望去,昆仑山脉如凸起的巨大屏幛 横亘在眼前,连绵不绝,雄浑壮丽。 卡尔在城里胡乱吃了点东西,便到处打听到敦煌怎么走。他想既然已到了这儿, 不如索性走敦煌顺陇海线到兰州,再从兰州回去。 他碰到一个石油局的人告诉他,说石油局第二天上午有班车去敦煌总部,他可 以搭乘。 无奈他只好随便找了家旅馆住下来。 第二天他差点睡过头,等他赶到石油局的乘车点时,车子已马上就要发出了。 他赶紧跳了上去,司机问他去哪儿? 敦煌,他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 车子驶出格尔木,不久便进入一望无边的戈壁,已经日上三杆的太阳清亮亮照 射在大地上,象是要唤醒依仍然昏眠未醒的世界。两边的旷野上偶尔有一簇簇的野 草或荆棘或沙柳散长在沙石滩上。翻过几个沙坡后,昆仑山终于隐没不见,车子一 会儿驰在沙海里,一会儿又驰在忽然出现的无边的草滩里,草地象地毯般平铺开去, 直到遥远出现的山的脚下。中间有段时间车子笔直向前驶去,一两个小时都没有打 丁点弯,一条线驶向对面的天边。时间仿佛凝固了般,又象行驶在一个荒无人迹的 外星球上,周围方圆数百里除了一望无际就是渺无人烟。 傍晚十分,车子在翻过了一片沙丘后,终于驶进了敦煌城。 敦煌城和任何一个西北的小城镇没什么两样,脏乱而尘土飞扬,如果不是一些 店铺门前的招牌上写着一些英文或日文提醒你这是一个旅游城市的话,你根本不会 觉得这个城市有什么异样之处。 卡尔先找了家宾馆住下,吃了晚饭便开始在城里散步,几条主要街道一会儿就 转完了,他信步走进几家书店,发现大多卖的是有关丝绸之路方面的书,还有一些 回忆录,有斯坦因和伯希和的,诸如"沙埋和阗废墟记"之类。他翻了翻,觉得并不 象想象中的耐读,但还是买了本,回到宾馆靠在床上看了会儿便睡着了。 第二天他到城里问了几个地方都没有到三危山和月牙泉的车,原因是淡季,人 太少。他在大街上栏住一辆出租问包一天多少,司机伸了三个手指头出来说这是最 少的了。他看过地图知道远近,觉得不划算,便说谢谢放走了这位老兄。这时,他 抬头忽然看到街对面一女孩子正冲他使劲在招手。 嗨,你好,女孩大声喊道。 马龙远远就看见了站在江边人行道旁一颗柳树下的陶静。 我还以为你都回深圳了呢,陶静笑道。 我也以为你已经回佛山了,马龙也笑道。 我本来是打算今天回去,可一想今天是周末嘛,便不如干脆在广州玩玩,晚点 再回去。 你想去那儿玩,正好我也闲着没事,我们一块转。 那你陪我去北京路转转吧。 北京路,马龙皱皱眉头,那儿一条街全是时装。 去吧。要不回头你说去哪儿我再陪你还不行?,陶静央求道。 好么,马龙想了想,只有同意。 到了北京路口,两人先从新大新转起,陶静买了一管暗红色的CD-ONE口红,然 后一路逛过去,芭迪,朗日,Theme,圣劳伦斯,Doom,HOW,卡芬耐尔,各个专卖 店的时装令他俩目不暇接,马龙更是觉得头晕。最后陶静拎了几个纸袋直叫累,还 不包括马龙手里的。 马龙说咱们找地方歇会儿吧,再转我胃要抗议了。两人便去了必胜客。陶静要 了杯柳橙汁,马龙要了份菠萝什锦比萨,一盘肉酱通心粉和一杯加冰可乐。 你真能吃,陶静笑他。 牙好胃口就好,身体倍儿棒,吃饭倍儿香,马龙埋头边吃边说。 冷气开的很足,旁边的俊男靓女不时低声细语,偶有头发染成黄色的小伙子落 座,马龙便饶有兴趣盯半天,然后叹口气。陶静问怎么了。倒退二十年,我敢顶着 马桶出门,这叫什么流行,也忒让人不服气了,马龙愤愤道。 那你就顶回我看看嘛,陶静吮着吸管乐道。 哎,今天你一定要回佛山么?他换个话题问陶静。 不回佛山回哪儿?陶静边吸边说。 随便哪儿啦,晚上我请你到花园喝茶怎么样?马龙期盼的样子。 那这会儿呢?陶静犹豫道。 这会儿……要不我们看电影去吧。 在一条繁华的路上,两人钻进一家电影院,电影已演了一半,也不知是什么片 子,摸黑坐下,本来就是为混时间,马龙也没认真看,稀里糊涂看了一会儿就歪靠 着陶静睡着了。陶静则嗑着瓜子看得津津有味,不时扶一把马龙东倒西歪的脑袋。 演完了两人没走,坐等下一场,直到把前半截又看完。 走出电影院已是华灯初上了。顺着五彩缤纷的商店门口往前走,霓虹灯把一条 街的铺面装扮得流光溢彩。人流摩肩接踵,不时有漂亮的女孩子头顶着墨镜从两人 中间穿过。 花园酒店的大堂富丽瑭璜,空间很大,加上瀑布般彩灯的点缀,显得跟宫廷一 般。总台右边是咖啡区,不少老外和年青人坐在沙发里,一边慢饮着咖啡或饮料一 边听着从钢琴师灵巧手下流趟出的悠扬曲调。两人找了个位子坐下,各要了杯咖啡 便边喝边聊起来。 过了会儿马龙想上卫生间,站起来自以为是往大堂左边走,却转了半天也没找 到。着急间扭住迎面碰上的一酒店小姐问,小姐笑了说跟我来先生,便带他穿过大 堂到了右边的一个拐角处说就在这儿,马龙说声谢谢就急忙进去。 出来时他看到那个小姐正站在门口向另一个小姐交代着什么,不由认真看了她 一眼,这才发现她原来是一个挺靓的女孩子,头发梳在耳后微微翘起,淡淡的眼影, 褐色的唇膏,打了领结的白衬衣外套件黑马夹,脚上的皮鞋亮闪闪的,人显得很精 神又很秀气。 哎,多谢了,马龙冲她打个招呼。 她抬头看看马龙,只微笑着点点头,然后继续跟那女孩交代着什么。 陶静连打了两个哈欠,马龙说怎么、不行了?要不找地方早点休息算了。陶静 说那走吧。 两人便出了花园,在附近一家宾馆开了两间房,陶静说我先睡了就进房去了。 马龙进了自己的房间往床上一躺,衣服也没脱。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电话突然 响起来。他拿过听筒懒懒问是谁,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甜腻腻道,喂,先生,要不要 小姐陪啊?你长得漂亮么?马龙笑了逗她。我 马上上来你看一下啦,女孩马上抓住他的话。别,马龙说,这样,你在大堂等 我一下,还是我下来得了。他忽然又来了精神,想再出去找地方乐乐。 他下到一楼,发现大堂沙发上果然坐着一小姐,半透的黑纱长裙,挎着小坤包。 长相却一般,如果不是化了很浓的妆的话。马龙走过去她马上站起来,马龙伸手搂 住她就往外走。先生,我们去哪?小姐熟练地贴紧他问道。 这周围有啤酒屋么,我们喝啤酒去。 有啊,花园旁边就有一家,好象叫疯狂迪吧,里头有啤酒卖。 走,我们就去那儿。 两人一进门就差点被震耳欲聋的迪斯科音乐掀翻,身穿燕尾服的年长引座员带 他们到边上的空位落座,马龙要了扎生力,女孩要了听雪碧,马龙边喝边四望打量 起来。 这里的场子很大,四周装修成楼上楼下,中间是一块专供蹦迪的大场子。一大 群年青人正在五彩射灯的强烈闪灭下随着震撼心肺的节奏狂蹦乱跳。场面十分生动 和刺激。周围的黑暗里也坐满了男男女女,基本上都是衣冠楚楚的先生带着打扮得 妖娆性感的小姐,一看就知道都是生意搭档。昏暗的灯光遮掩了各自让人心跳的亲 昵的动。有根柱子上用白漆喷了一行英文:I want your sex!马龙看到不由大笑。 服务生把他们带到一个四周围着的空台坐下,要了几瓶喜力,马龙搂着她边喝 边调笑着摸她的身体,女孩子遮遮掩掩地边笑边反抗。最终马龙的一只手伸进了他 的衣服里面,却发现她的乳房只有一点点大,全靠了一件厚厚的胸罩在撑着。他妈 的,原来是只煎鸡蛋,他大为失望,兴趣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你在这坐会儿,我 去砸会儿迪,他站起来对女孩子说道。 我等你,女孩子没觉出,点了只烟抽了一口后嗲笑道。 他走到中间,一进入扭动的人群便马上受到音乐的感染,觉出身上有股躁动, 一扭起来顿觉如久旱的秧苗见到雨露般浑身说不出的舒坦。 这时,有个穿黑纱短裙的丰满女孩突然跳到供乐队表演的台上,对着下面的人 群扭跳起来。下面的人群里一时口哨嘘声四起,女孩却仿佛受到了鼓励,愈发夸张 扭着腰和胯,充满挑逗的意味。强烈的重低音节奏象雷霆万钧的鼓声一下一下擂在 人的心头。台前有个小伙子摸出几张百元大钞冲那女孩喊着什么,只见女孩边跳边 笑,然后开始脱衣裙,一会儿就只剩下黑色半透明的胸罩和簿内裤。人群开始狂乱, 喊声阵阵。再跳一会儿女孩突然一把扯掉胸罩,露出了雪白的乳房,身体随着节奏 狂扭,丰满的乳房上下急颤,象两只发疯的兔子。 台下的人群顿时疯成一片,连四周坐在角落里的人也开始围过来,所有的人都 更剧烈地摇晃着。有的男女贴在一起跳,做着一些让人产生联想的动作,口哨声不 时尖锐地响起。台上的女郎边疯狂跳边尖叫,有人就伸手去摸她的大腿,她笑着躲 开,大声骂下去,滚你妈的,DJ马上接过去声嘶力竭喊道:你妈你妈你妈你妈…… 这时,马龙忽然在人群中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不远处和几个男女跳着。他 认出就是那个在花园里带他找卫生间的饭店小姐,只不过这时她已换了装束,一身 水果绿的小一号紧身短恤,一条纯白超短裙,黑色亮漆皮鞋,发上顶着一副太阳镜, 显得青春无限,魅力十足。 嗨,马龙突然闪到她面前喊道,因为音乐声太大。 是你,她认出马龙,显得很高兴。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他奇怪道。 下班了嘛,和同事一块来放松放松。她介绍旁边的同事给他,几个人边跳边分 别冲他点头。 你常来这儿?马龙问她。 是啊,她笑道,你那位呢?她指陶静,看来她留意过马龙。 噢,你说我同事,她回宾馆睡觉了。 然后你就一个人遛出来鬼混,她笑道。 没有,我只是想出来找点啤酒喝而已,马龙笑道,你等我一下,他忽然想起了 什么,便向外挤。 又要上厕所啊,要不要我带你去呀?她坏笑道。 贫吧你,等会儿收拾你,马龙瞪眼指着她鼻子。 来啊,她挥着拳头冲他大声笑喊道。 卡尔认出她就是在西宁那个招待所里碰上的女孩子。站在街对面,模样颇漂亮, 一身白T恤和牛仔裤衬出一种成熟的女人韵味和抚媚。 是你啊,他走过去笑道,你怎么跑这来了? 玩啊,我从兰州飞过来的,你呢? 格尔木。 殊途同归,两人都笑了。 怎么,你已经去过三危山和月牙泉了?她问他。 没呢,这不正想去,没找到车,租车去又太贵了,犹豫呢就看见你了。 太好了,我也正想去,跟你一样也在找车,不如我们俩AA制合租一辆怎么样? 她说道。 那当然好了,大家都省钱。 两人拦了辆出租,讲好价,且玩一天回来付钱,对方答应了两人便坐上去,朝 三危山驶去。 路上卡尔才知道她叫元敏,是海南一家公司的市场部经理,也到西宁出差,顺 便跑过来玩的,准备玩完后再从兰州回去。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是从海南跑过来的, 为什么这么说?。 瞧你皮肤的黑劲,肯定游泳晒的啦,卡尔笑道。 车子在平坦沙地中的公路上开了一会儿,便向右拐去,四周依然很平阔,细沙 起伏,感觉这里风沙一年中肯定很多。然后进入一条河谷,河边一侧是壁立的沙山, 上面有不少的洞穴。 这里就是莫高窟。 车子停在车场等他俩。他俩先看了河这边的一块碑,就是那个王道长的。然后 过河买票进了门。里面零零落落只有几个游客。一个导游模样的小姐正招呼着在集 中人,好一块参观讲解。等了半天也就七八个人,小姐便带着有选择地转悠有限开 放的几个洞。 洞里很高,每个人拿着租的手电筒东照照西看看,因为火和光会损害画面,所 以被禁止。所有的大门全是铝和金加锁的。洞里有时摆放着一些测温湿度的仪器, 据说都是日本人提供的。日本人最迷恋唐文化,还有丝绸之路。井上靖小说有不少 就是写唐时的历史。有部小说拍成了电影,讲西夏时李元昊的大军西进河西,将敦 煌攻陷,未料随即反叛,李大怒,复又攻陷敦煌,且一把火焚掉全城。男主人公就 是这时冒死护着原太守珍藏的大量典籍逃往三危山,并藏进了一个洞窟里,也就是 后来被王道长发现典籍掘出并转手卖给伯希和的那个著名洞窟。电影确是很好看, 卡尔印象尤深。史实虽然不是如此,但敦煌的确自古即是一个兵家依重之地,东临 嘉峪关,西抵阳关玉门关。安西都护府所控的就是自哈密和南疆的东侵来路。西出 阳关即是茫茫戈壁,时有狂沙暴日,再无故人,按"大唐西域记"里的说法就是鬼神 难活。卡尔发现元敏对历史也比较感兴趣,而且某些地方知道得还要细致。两人就 一些问题唇枪舌剑,论辩不休。 算了,不跟你这个少数民族争了,卡尔大算休战。 你说谁是少数民族?元敏瞪着他。 当然是你了。喏,你姓什么来着,元对不对,一听就是北魏拓拔氏的后代,鲜 卑人一个。 好啊,你敢骂我。元敏气坏了,她知道他说的是历史上北魏拓拔王朝汉化的事。 孝文帝一声令下,所有胡姓均改汉姓,弃胡服着汉装,都城也从太原迁至洛阳,从 法律到文字到行政设置全部汉化。拓拔姓则改成了元。 那你呢,一准是唐三藏的后代了,元敏反唇相讥。 何以见得? 你没看史书上说,老唐赴印度取经,学成后归来时带了三个印都小蜜,老大就 叫卡尔,人称阿卡队长。 卡尔才反应过来元敏在拿他开心。 洞窟里的彩塑和壁画色彩艳丽而生动。北魏的清瘦,隋唐的丰腴,明清的滞重。 站在这儿恍惚中似乎可以看到画工们有说有笑地在忽明忽暗的洞窟中举笔描画,如 此一日又一日,春夏秋冬。静默中。两人都有些沉思遐想。 有的洞窟里有三级壁画你知道不?元敏忽然一笑说。 胡说吧。 真的,我问过当地人,现在关了不让一般人看,除非是学者搞研究。 其实也不奇怪,画家也是人,人爱画啥画啥,就跟现在有人专喜欢蹲厕所时画 人体艺术一样。说着话卡尔的手冷不丁碰了元敏的手,两人心都一跳。 从莫高窟出来两人坐车又去月牙泉。 月牙泉如月牙样坐落在沙漠之中,据说无论风沙如何吹卷,却始终埋没不了它。 因为有点远,去那儿要从入口租骆驼骑着去。两人租了一头看着温顺的骆驼,元敏 坐前,卡尔坐后。由于座位大小有限,骑上后两人的身体便紧紧贴在了一起。骆驼 站起时,元敏不留神被掀得一仰,卡尔赶紧抱住了她才没摔下去,元敏吓一跳。赶 骆驼的说没事,抓紧缰绳就是。元敏省过神来才意识到卡尔在抱着她,心里就乱跳 起来,脸有些红,她回头盯着卡尔小声说我警告你,抱可以,不许乱动,否则—— -。 卡尔嘻笑了说否则我们俩一块摔下去你哪那么多耽心,快走吧,说着替她拽一 下缰绳,骆驼便小跑起来。 骆驼踏在沙上的跑很有节奏,一步一颠。一会儿便把赶骆驼的人丢在了后面。 他只有边赶便喊,抓紧绳子别害怕。卡尔回头应道,您悠着点别累着,我们不害怕。 远处的沙山十分巨大,看去很壮观。人在其上如蚂蚁般渺小。骆驼逐渐有些吃 力,开始忽高忽低地颠。卡尔抵着元敏也忽紧忽松,便感到身体有些紧张。元敏只 管叫着笑着。骆驼忽然失了一下脚,卡尔搂着元敏没留神也被抖得一栽,两手无意 就搂在了元敏的胸上。元敏刚要喊,卡尔小声说别喊,同时手赶紧移下来搂住了她 的腰。 元敏呼吸一下急促起来,牵着缰绳的手不知所措,没回头,也没吭声。 骆驼不紧不慢仍在颠跑着。 月牙泉四周是高耸的沙山,泉并不大,甚至有些让人失望。两人牵着手转了一 圈便重新骑上骆驼去鸣沙山,离这不远的另一个地方。 鸣沙山以沙鸣而名。当地人做了不少滑板,供游人坐着从山上滑下以听沙鸣的 响声。由于坡很陡,下滑的速度非常快,风声在耳边嗖嗖划过,坐在上面有种心惊 肉跳的快感。两人在往下滑的时候,元敏说你听见没有,有风铃的声音。没有啊, 我听见鬼在哭,卡尔说,其实他什么也没听见。 玩了几回后,两人的鞋里全是沙子,卡尔说歇会吧。俩人便爬到沙山顶上躺下 来晒太阳,天空很明净,只有太阳悬在淡蓝的天宇静静照着大地和这起伏无垠的沙 山。 太舒服了,就象是在海口的沙滩上,元敏把手枕在头下,闭着眼睛说。 改天你请我游海泳吧,卡尔说。 没问题,不过你恐怕不是我对手,元敏笑他。 未必,瞧我腿上这疤,就是上回在小梅沙游泳时被鲨鱼咬的,卡尔撸起裤腿, 一脸认真道。 瞎掰吧你就,元敏眼都没睁。 你不信,那天在水里一蹬腿,我还把那家伙门牙揣掉了半个。 元敏微微一笑未搭腔,过了会儿说,你喜欢西北呢还是沿海? 我喜欢充满阳光充满诱惑的地方,卡尔望着湛蓝的天空说。 具体点,元敏眯着眼睛。 就是那种太阳下老在面前诱惑你却没法得到的东东,卡尔忽然一脸坏笑看她一 眼。 说什么呢你,元敏睁开眼笑眯眯做出一个媚态,随后忽然神色一变,照着卡尔 的胳臂狠掐一把,我让你坏。 卡尔疼得差点跳起来,叫道,又不是说你,你紧张什么,虽然你也让人心动。 他继续坏笑着看元敏曲线起伏的身体,象在沙滩上尽情阅览身穿比基尼的美女一样。 再说你,元敏抓起一把沙子劈头便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