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描妈妈 妈妈的视力越发地不济了,甭说看书,就是眼面前的,也尽是些影影绰绰,难 以确辨。“眼为心之苗”,目之为疾,于心乃紊。老人家显得很有些烦躁。 小弟专程从苏州来,接了妈妈去,一为换个环境,让老太太散散心;二为嫂嫂 是资深医务人员,妈妈作白内障的检查与手术也放心些。 临行前,母亲一一嘱咐。特别关照我龙源乡中心小学两个小同学的事,要我在 开学前把钱汇去。她说:“这些年东西涨价不少,50块钱是不够了,再给添上些 吧。我们自已那里不能省得下呢?”妈妈再没说什么了,可我知道,她心里总牵记 着孩子。 几年来,孩子们不时有信,一律是王佩华转王锦培老先生,沈昌慧老太太。一 个叫姜利武的小同学诉说中夹些儿不平:“我星期六要做玩(完)作业,星期天上 山砍一担柴,没有时间复习功课。爸爸出门打工了,妈妈脚疼干不了重活,我和哥 哥又要照顾快八十的奶奶,不象那些做(坐)在家里吃东西看电视,什么活也不干。” 另一个叫姜燕明的作文得了第三名,把奖状也寄来了。妈妈在信壳上写下“培养读 高中,考大学”的字样。 在苏州,母亲动了手术,摘除了眼翳。我想象着她戴副眼罩,整日价非坐即躺, 耐着性子,忍受眼前的一片黑暗。我的信,由二哥或小弟念给她听,她再口述作复。 一次,在电话里她说:“燕明小同学的信收到了,他看别人买课外读物眼热得很。 想多读书总是好的。我看,你给他寄点钱让他自已去买吧。”于是,我汇去了伍十 元。 学校的姜洋海老师也来了信,两位小同学即将升学初中,他为此征求我们意见。 我把信转了去,母亲于回信中却未有提及。 不久前,妈妈由苏返杭。治疗后,目力已有所恢复,只是看书写字仍有不能。 她说:“不能用眼,便会用心。我只是暂时失明,就有一种痛不欲生的感受。想想 那些有可能一辈子当睁眼瞎的农村孩子,我就想起你外公外婆来了。”我知道,她 指的是两位老人生前在肖山头蓬创办义学的那段悠悠往事。 可妈妈深感力不从心。她自已无一收入,要靠儿子接济赡养。老人家节俭成癖, 往日写信,将用过的信壳拆开,翻转再用,练字便在旧报纸上, 连张白纸都不舍得用,而她却将积攒下来的以外公外婆名义捐助给了无钱上学 的孩子。 回杭的第二天,老人家找出那封信,要我写信给姜老师商量商量,是不是还从 三四年级困难学生中再挑选两个作为资助对象。 “给他俩也去封信。”妈妈那手术过的眼睛眯细着:“你就斟酌着写罢。”说 时,显露出一脸地歉疚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