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母记 思绪缘自离情生。 可不是吗?母亲从杭卅去苏卅不到一年,我先后就跑了三趟。 二十年来,母子相伴,日子平平而过,有亲情欢洽,天伦之乐,但居家事琐意 烦,也不免口角使性,偶有不快。去年,小弟建平专程前来接老母,正忙着收拾东 西呢,我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惆怅,一种即将失去什么的感觉。人哪,总是对身边的 不太经意,若一旦离去,不禁又生依恋。 7月17日,大雨中来到东港新村。敲开小弟家门,老母正饭后憩息,见我来 到,笑得合不拢咀。老人家听觉尚可,眼已昏花,说话断断续续。她抓住我手,连 连说:“我看见你了……常看见的……”说着指指电视机:“你蛮精神的……”我 让她给说得莫明其妙,不知怎么回事。小弟在一旁暗笑。他告诉我,母亲有次提到, 说那年我在电视录像中上了镜头。小弟是个乖巧的人,便因势而利导,隔三岔五地 就指点萤屏说:“看,三哥又出来了!”哄得老太太一边眯着眼直往前凑,一边喜 得乐呵呵地。 这对母亲说来,无疑是一种良性剌激。枯坐或嗜睡对老年人都无益,要使其大 脑产生兴奋灶,经常处于活跃(而不是昏沉)的状态,这才是保健之道。小弟还颇 善老莱子娱亲之法,有时会给母亲来一个“跪安”,那从电视连续剧中学来的古怪, 叫我看了直捧腹,母亲也给逗乐了。有时,他和老人家一起吟背唐诗:“葡萄美酒 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醉,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争战几人回。”以致于有一次三 兄弟团聚,举杯互祝时,老母亲竟然语出惊座,她口拈曰:“葡萄美酒夜光杯…… 不是葡萄不美酒。”盖因杯中所盛乃是啤酒也! 毕竟已是耄耋之年,弟媳告诉我,一直把建平叫做“阿模”,而他也就这么顺 着应着。我想,这倒也挺好的:眼前有一个,叫声中又有一个,不正是“一' 句' 两得”了么? 亲族中,上一辈的老人相继去世,她可算得是“硕果犹存”的了。母亲出生于 本世纪初,是苦难历史的经历者与见证人。记得四十年代初,抗日救亡的战火正炽, 她携二哥和我颠波在川湘道上,在荒村小店,疲惫不堪的她还教我们念诗:“国破 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一同唱抗战歌曲“泣别了 白山黑水,走遍了黄河长江,流浪,逃亡……”时至今日,往昔的情景,还历历在 我耳目! 母亲是一个知识女性,前几年,她身体还算好,每天的功课,是靠着老花镜加 放大镜阅读报纸,新闻联播更是不可或缺——那是她与外部世界沟通的主要渠道, 按照她的话说:“活了一辈子,等了一辈子,总算是看到了一个太平盛世。” 这就是我屡屡为之素描的妈妈。 在我们的眼里,她永远都是那样地慈祥,那样地美丽! 1999.7.29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