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途汔车上 这是一个曾经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故事。 今年初春的一天,我从合肥出发,途经滁卅,游玩了闻名已久的琅琊山和醉翁 亭。第二天,便搭车返回杭卅。 车过南京,从一个小站上来了几个人,二三十岁,一口的川腔。行驶不一会, 招手即停,一个衣衫褴褛,憨态十足的人登了车。车子颠波在荒山野郊,窗外的树 木、村舍、田畦急速奔来,又迅即消隐。 我的前座是一个肩宽身挺的汉子,他正准备下车,从搁架上取下了背囊。这时, 听到易拉罐开启的声音,随即一声惊呼:“嘿,你中头奖了!”接着七咀八舌: “报上登的,健力宝的头奖是五万!”“五万块!你黾儿子这下发大财了。” 车厢里的沉闷一下就给打破了。几个人围着憨子直嚷嚷:“拿到城里销售点就 能兑钱。” “这位大哥,我出六千,买你的奖号。” “我出八千!” 那易拉罐成了聚焦点,在众旅客眼前晃来晃去。我和其他人一样,被这大嗡大 嚷给弄迷糊了。这时,我前座的那个人,扭头瞅了瞅身后闹哄哄的这些人,把取下 了的包又放回了原处,似乎打消了下车的念头。 那憨汉奇货可居,不为眼前晃动的钞票所动,却凑到一个老头儿跟前嘀咕起来。 老头面色黝黑,皱襞深陷,一看便知是个老实巴交的乡里人,身旁一个头扎绑带的 小姑娘斜欹在他身上。显然,他是带孩子去看病的。叽咕了一阵,好象老头不情愿。 一旁的人直嚷嚷:“你啷个脑袋瓜子不开窍啊,五万块的奖金,只要你三千,机会 难得,过这个村,就怕没得这个店了呀!” 此时,从周围紧张不安的眼神里,我知道大伙已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这帮人 总共五个:一个大个儿和络缌胡子守在 车门口,另三个正和老头软泡硬磨,老头 何尝见过这等阵势,看来已经招架不住了。来者不善,这些人成帮结伙,亦骗亦抢 亦盗,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正当人人自危,手心捏一把汗时,忽然,我前排的那 个人站了起来,他笑吟吟地走了过去说:“什么样的大奖呀,倒要见识见识。”一 个蓄小胡子的竖眼瞪他:“干啥?别人谈生意,你莫来搅和。” “是哟,生意大家谈嘛。那个都巴不得中大奖发大财,是吧?” “你想要?你出多少?”那小胡子心想又逮到了一条。 “你刚才不是说三千?” “不行,不行,”另外两个直摇头:“那是照顾老头,你想要,五千块,少一 个也不行。” 我这才看清了他:个头不高,结结实实,搭拉着眼皮,说话慢条斯理的,也是 一口川腔。旅客们越发地紧张,心想:这家伙若不是财迷心窍,怕也是他们一路的 吧? 就这样,他跟他们套近乎,讨价还价,磨蹭了一阵子。车门口的那两个疑疑惑 惑瞅他多时,扭头看,前方楼屋隐隐,快到村镇了。 络腮胡一递眼色,那几个就上来揪他。他大喊大叫:“谈生意啷个要动手哟?” “搜他!” 他倒也老实,上上下下让人翻了个遍,皮夹里除车票外还有十几元钱。 “黾儿子寻老子开心!”络腮胡的弹簧刀“铮”地一声弹出,明晃晃地。 “啷 个是寻开心嘛,”他指指搁架:“钱都在那上头呢。” “有多少?快说。” “连婆娘的私房凑合一起,出来办点杂货做个小生意,刚到南京……” “莫摆 你的龙门阵……只怕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刀就在他脸前晃来晃去。 “总共……刀子拿开些嘛,叫人怕得慌……一总二万三,在南京进了几千的货, 还有一万多。” 一听有这些个钱,这伙人眼都直了,小胡子就要去取包。 “莫慌,莫慌,里头锁住的,你打不开。”说着就去拿下了那包儿。从背囊里 取出个小包来,小胡子急不可待上来就夺,那人不肯松手,扭抢之际,不知怎么一 来,那个小包包竟然一下子掉到车窗外去了。 “啊呀,我的钱,我的钱!” 络腮胡子也急了:“停车,快停车!”车还未停稳,他便急着跳下了车。“我 的钱不能让他一个吞了,我也下去。”一旁的大个子推开了他,吩咐说:“看好了 他。”也下了车,噔噔跑去。 这场闹剧叫乘车们眼花缭乱,正惊疑不定时,只见他一个转身,迅疾挥拳,把 小胡子打了个后仰翻。他大喊一声:“开车!”“哐”地将车门关上了。驾驶员惊 懵了,握着方向盘不动。 “还楞着干什么,快抓坏蛋!”一言醒众,几个年轻人当即在走道里按倒了两 个,那小胡子挣扎站起,一副鱼死网破的恶相,挥舞刀子逼向他。 他一弯腰,不知是从那里掏出了一个本本:“我是警察,放下凶器!” 声音不高,却是威严慑人。小胡子顿时失了锐气,略一迟疑,还是剌向他来。 说时迟,那时快,见他侧身避过,两人扭缠一起。于是,众人一拥而上,把三个坏 蛋捆了个结结实实。 从后窗望去,路上空空荡荡,没个人影。有人说:“你那包儿里有些什么在里 面?” 他咧着大咀直呵呵:“那两个蠢货真的是太可笑了。”那一直搭拉着的眼睛此 时骨碌碌转动,显得炯炯有神。 长途汔车的轱辘又转动了起来--前面已是牛头山了。 1997.6.25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