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大约过了十多日光景,我的伤惭好,已能到户外活动活动了,闲的有些闷,想 着前方的战事,心里只担心林冲怎样了。很想到前方去。又觉得犯不着,梁山杀我 全家,我干吗要帮着他们。 这日一战马飞奔而来,从马上跳下来一少年,向店内找朱贵急报。见我在,迟 疑片刻,那朱贵只说这是王瑛将军的娘子扈三娘是也,但说无妨。 那少年才把前方的战事细述一遍:言说那高俅兴兵三路浩浩荡荡,杀奔梁山泊 来。挂帅之人是那河东名将呼延赞嫡派子孙,名叫呼延灼。使两条铜鞭,有万夫不 当之勇,他原本是汝宁邵都统制,手下多有精兵勇将。经那高俅举荐,皇上命他挂 帅,又赠他宝马良驹一匹名唤――踢雪乌稚。他麾下两路先锋也实实了得:一路是 那陈州团练使,姓韩,名滔,原是东京人氏;曾应过武举出身;使一条枣木槊;人 呼为百胜将军,是为正先锋;另一路乃是颍州团练使,姓彭,名屺,也是东京人氏, 乃累代将门之子;使一口三尖刃刀,武艺出众;人呼为「百目将军」,是为副先锋。 宋头领和军师甚是着急。 朱贵只说:“莫慌,胜败乃兵家常事,况我们梁山人才济济总会有办法的。” 那少年又接着说:“只因王瑛将军染小恙,想嫂子伤也好了,要我前来接她回 去。 “那王瑛得什么病?”朱贵急问。 “也无大妨,小病。”那少年有些吞吞吐吐。 我说我是他娘子,朱大哥是他兄弟,你只但说无妨。那小年才说,那王瑛让人 削去了命根子。我立刻想他必是寻花问柳时,或是遭践好人家的女儿时,被人家割 去了要害,心下只是窃喜,但脸面上却装着万分伤心的样子。急冲冲告别朱贵,提 了日月双刀,跨上一匹白马(只因那枣红马落入涧中而亡),飞奔而去。 真是天助我也,再不用怕那小憋三纠缠不休了,高兴之情不能言表。转头又想, 从小爹教我做女人的三从四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是不是不该这样兴高 采烈的,这是不是最毒妇人心?再想想也不是,我本娴良,无冒犯别人之意,只是 他们(梁山人,尤其是宋江)欺人太甚,平白无故的,围攻我扈家庄不算,杀我全 家,杀我未婚夫,又逼我上梁山,也不问我本人的意愿,便送于那“矮脚虎”王瑛 ―――让我恶心的小瘪三。 当年楚国灭亡了息国后,美丽的息夫人被俘虏后,纳入楚王后宫,三年后连儿 子都生下来了,可息夫人为了表示对故国的怀念,表示自己的迫不得已,从不开口 说话,从不欢笑。后人感慨:“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连文弱的息 夫人尚且这样无声地抗议,可我能上马杀敌的女将军扈三娘为何这样甘于被杀父仇 人驱使呢? 孰可忍,孰不可。仇和恨经常让我的心滴血,痛的不能再痛。不过自从识得那 林冲,报仇之念淡了,我只想淡出江胡,和林冲过那神仙般的日子终老。不是我扈 三娘有仇不报,只是力量单薄,孤掌难鸣,林冲那样义气深重,他决不会帮我杀他 的弟兄们的。这样我再无一贴已之人了,再说吧,日子还长着呢,况留得青山在, 不怕没柴烧。 我快马加鞭直奔梁山而去,后面那少年只好气喘嘘嘘的紧跟其后,想他不知我 扈三娘的厉害。不到半日便到了梁山脚下。远远便见两军阵上杀得难解难分。只见 一敌将使一杆大刀和那林冲战在一处。已是二十个回合未见胜负。便忍不住摘下日 月双刀大喝一声:“林冲少歇,看我捉拿这厮!”林冲见是我,只是稍一惊奇,但 又马上恢复了平静。他可能想我不会回来了,可我不能放心下他呀。林冲于是只好 收了他的仗八蛇矛归阵去了。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百目将军”―――彭圯(这是我后来知道的),彭圯来战 我未定,病尉迟孙立军马已到,他勒马於阵前摆著,看我去战彭圯。 我和那彭圯只杀的尘土飞扬,飞沙走三石,一个使大杆刀,一个使双刀。斗到 二十余合,我便把双刀分开,回马便走。彭圯要逞功劳,纵马赶来。我便把双刀挂 在马鞍轿上,袍底下取出红绵套索,——上有二十四个金钩,——等彭圯马来得近, 扭过身躯,把套索望空一撒,看得亲切。彭圯措手不及,早拖下马来。孙立喝教众 军一发向前,把彭圯捉了。那边主帅――呼延灼看见了大怒,奋力向前来救。我便 拍马来迎敌。想是那呼延灼恨不得一口水吞了我,我二人便又斗到一处。 那呼延灼想是一时半会儿赢不得我,心怀意急,卖个破绽,把双鞭只一盖, 盖将下来;——那双刀在怀里。——提起右手钢鞭,望我顶门上打下来。被我 眼明手快,早起刀,只一隔,右手那口刀望上直飞起来。好那一鞭打将下来,正在 刀口上,铮地一声响,火光迸散。好生了得,我只回马望本阵便走。那呼延灼纵马 赶来。病尉迟孙立见了,便挺枪纵马向前迎往厮杀,背後宋江引十对良将都到, 列成阵势。我便退回阵去。 众将都夸我好俊的功夫,我只淡淡一笑,心下想,要不是为了林冲,我才不想 出手呢。只偷眼看那林冲,他只是微微的笑,他让我想起那日在涧中对我说得话: “三娘,你好了不起,好能干。”心下不禁得意。我不再乎别人怎么看我,我只再 乎林冲怎么看我。 那边李魁高喊:“嫂子,你且看看我那苦命的王瑛哥哥吧,鸟卵也让人割去了, 今后怎生了得。”这黑鬼李魁也真扫兴,不过他这一说倒让我记起我名意上还是王 瑛的妻啊。于是急转在后营去看那色鬼的罪有应得。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