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遇或迷宫 作者:潘能军 那是我度过的一个非常痛苦的夏天。痛苦是因为我一直在寻找一个名叫赵嘟 嘟的女孩而毫无结果,我几乎陷入绝望之中。过去我对这个生活过多年的城市总 有陌生感,因为寻找赵嘟嘟,我走遍了城市的大街小巷,居然记住了许多陌生街 道的名称。因寻而不得,我的心里十分烦闷,又不想干任何事情,加上晚上常常 失眠,对白天的生活充满厌倦,精神状态自然很差,整个人像一株被水淹过的植 物。 我和赵嘟嘟的相识非常偶然,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们居然是在厕所里相 遇的。那天晚上我和一大帮人喝酒。为什么喝酒,我毫无记忆了,反正有一大帮 人,面孔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大家你一杯我一杯,几下就把大脑搞发热了。 这样的酒场是那种千篇一律的架势,喝酒、取笑说点黄色段子,然后大家麻着头, 挺着肚子走人。从酒店出来,一桌酒徒常常非常自然地分成几股,像几股流水, 流向不同的方向,一帮去打牌,一帮换地点接着喝,如果还有一帮,或许就会去 某个公开的娱乐场所干点不公开的勾当了,而酒后直接回家的人几乎是没有的。 所以,我们一般是先聚众喝酒,把人整兴奋后,就安排下一场的活动了,下一场 的活动肯定更刺激更丰富,也就是说,酒场是下一场活动的前奏曲。 在喝酒的中途,我上了一趟厕所。需要补充的是,这家酒店不大,厕所并不 在酒店内,而是在一处小巷里,是酒店租用居民楼一楼改建的厕所(估计是居民 想增加点收入)。酒店为了避免外人随便上厕,凡是到酒店就餐的顾客必须凭一 把钥匙才能入厕。所以这家酒店的大门背后通常挂着两把钥匙,初进酒店的顾客 还真不知道这两把钥匙挂在那儿有什么用处。我是那儿的老顾客,自然知道上厕 所必须要拿钥匙。 我下楼,抓着一把钥匙就往小巷里的厕所跑。我就是在厕所旁看见赵嘟嘟的。 当时,她站在厕所的外面,一脸通红。我不知道她是被酒憋的,还是被尿憋的, 反正神色发着红光,还有一丝焦急。我以为厕所里还有人,以为她是在外等待她 的同伴(女性上厕所一般也喜欢成双结对),我也就拿着钥匙在厕所外等待。等 了几分钟,里面居然毫无动静,我也急了(内急),就对那个脸色通红的女孩说, 里面是不是还有人?她说,我也不知道。我说了句愚蠢的话,你也要方便?她的 脸红得更厉害了。 我敲了几下门,确信里面的确无人后,我就用手中的钥匙把门捅开了。等到 我还没进去,这女孩就不由分说地先钻进去了。我只好在外面等待她出来。等了 好几分钟,门依然关得紧紧的,十分钟过去了,还不见她出来。我叼着一支烟, 在外" 喂" 了几声,还是无反应,只好在一处避光的墙角走肾,突击把内急解决 掉。然后,我赶忙往酒店走,走了几步,总感到有点不对劲,那个女孩还没从厕 所里出来,疑心她会不会有什么事。我转身走到厕所门前敲了几下,里面没反应, 我又大声" 喂" 了两声,依然无动静。我感到有点不妙,在潜意识里冒出的雷锋 精神激励下,拿着钥匙就把厕所门打开了。门一开,我就愣着了,里面冒出一股 酒气,这女孩僵硬地倒在了厕所里,臀部还露出一线在外面。我把她的头扶起来, 给她系好皮带,用纸巾把她嘴边残留的黏糊糊的脏物擦拭干净。她大大的眼睛变 得直愣愣的,样子十分怕人。我说,你是不是喝多了?她不回答我。我把她扶起 来,她的双臂有气无力地搭在我肩上,嘴里叽叽呱呱地说着一些我听不清的话, 我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一只手拉着她搭在我脖子边的胳膊,才勉强把她稳住,然 后在马路边等出租车。 当时,我不知道女孩的家住在哪儿,我问了几句她也没说不出来。出租车司 机也很疑心我的举动,以为我揽上了个喝醉的" 鸡" ,或者一对情人在酒场胡闹, 惹出了什么男女纠纷,态度自然不好。他点燃一支烟很不耐烦地等我拿主意,时 间对他来说就是金钱。当时,我也喝了不少酒,没法向司机解释我见义勇为的行 为。我知道他们见的世面多,对酒鬼一般是拒载的,能载我们就很不错了,也就 没对他发火,要是平时,只要我用醉眼死盯司机几秒钟,那他们很少有不心怯的, 因为我喝醉后的目光像一把刀子,样子十分匪气。司机说,你不知道她家住的位 置,你总该知道你自己的家住在什么地方吧。在司机的胡说八道下,我一激灵, 说,朝前右拐。就这样我把这女孩直接带到了我家里。 我一进家门,电话正在鬼哭狼嚎地叫着。我拿起电话,就听到刘思茅在电话 那头叫嚷道,你他妈酒没喝完就跑了,打你呼机你不回,别装死,快来,三缺一, 我们在等你。我说,我来不了了,你们几个" 打幺九将" 吧。刘思茅说," 打幺 九将" 有球意思,是不是没钱不好意思,我给你" 跳" (借)。我说,不是没钱, 我喝多了,脑壳麻得分不清方向了。刘思茅说,那我马上坐出租车来接你。我说, 别别……没等我说完,对方的电话就断了。我摸摸我的腰,发现呼机没了,也不 知丢在了什么地方。 我知道这群酒鬼加赌徒的脾气,喝了酒不接着玩点刺激的,通夜也不会罢休, 即便你在几十公里远的地方,他们也会开车把你接过去,陪他们去快活。在酒场 活的是身体胆量,在牌场活的是朋友义气,男人对义气是看得比生命还重的。 放下电话,我就傻眼了,在沙发上还躺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女酒鬼,看那样子 死是死不了,但你总不能丢下她不管,万一出了什么事,那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我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递给她,她睁开疲惫的眼睛,毫不生疏地说,我要喝咖啡, 多加白糖。我把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我家里常常连茶叶都没有,还哪有咖啡那 种高档货。再说,我平时根本就不喜欢喝什么咖啡。我感到这丫头的生活质量还 挺高的,不会是个什么高干或大款的千金吧,心里还有点迷糊的是,她对我说话 的口气,为何一点也不生疏,好像我是该为她服务似的。 我对她说,对不起,我这儿没咖啡,给你加点白糖怎样?她迷糊地说,那你 就不会出去给我买?我心里一惊,他妈的,我把你从臭烘烘的厕所里抢救出来, 就很够意思了,居然还用大小姐的口气对我发号施令。我想发火,但看到她漂亮 的脸蛋,怒气很快就消了。我说,小姐,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外面的商店都关门 了。她突然哭起来,泪水哗哗地往外流,整个脸像一块正在融化的冰。 我心里焦急起来,再过几分钟,刘思茅的车就会赶到,如果我不去赌场赴约, 显然会伤害朋友,如果他们知道我家里有个不明不白的一身酒气的女孩,肯定会 骂我见色忘义或者好色轻友等等。更关键的是,我的" 雷锋精神" 他们不光不相 信,还会认为我居然把" 鸡" 招到家里来快活,不出几天,我的坏名声就会像流 行感冒般传染开来。平时大家虽然也不是那么清白,但背着朋友招" 鸡" ,对他 们来说,肯定也不会是件光明正大的事,这比在夜总会找小姐恶劣得多。这帮嘴 滥的家伙们埋汰起人来,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我给躺在沙发上流泪的女孩丢了一张纸巾,就做好了出门的准备。现在我不 认识她,也安慰不了她,我想她在这儿躺一会,等酒一醒,想必就会知趣地离去。 从她喝醉的伤心程度看,这女孩的心境非常复杂,也就是说,她的生活非常复杂。 再说,我跟她无牵无挂,也不想和一个复杂的女孩有什么瓜葛。如果她真是个" 鸡" 也就罢了,酒一醒,就会依然去干她的活,挣她的钱,自食其力地活着也没 什么大惊小怪的,这样的女孩反而还会活得比谁都简单,也好对付得多。我最害 怕的是那种感情沧桑得一塌糊涂的女孩,她们的生活或许很滥,比老娘们还滥, 或许她们的身体很乱,比妓女还乱,或许她们正在生活的十字路口,被感情整得 疯疯癫癫、痛苦不堪,比琼瑶小说里的女孩还要淑女还要忧伤。这样的女孩,就 像泡泡糖,开始嚼几口还甜,最后一点味道也没了,你嚼着,口焦舌干,也不敢 随便吐掉。 楼下有汽车在叫,我想肯定是刘思茅在楼下等我。我给女孩丢下一床毛毯就 出门了。 刘思茅见到我,嘴冒酒气地骂我,说我根本就没喝多少酒,装什么丫,一泡 尿就尿得人没影儿了。我直摇头,装出一副痛苦的表情,说,明天我还要工作, 反正不能熬通宵。其实我还牵挂着沙发上的女孩。刘思茅说,今天麻子的" 板" (钞票)厚得很,钱夹满满实实的,他主动来给我们" 发工资" ,这样的机会怎 么会少了你呢。我说,你以为麻子就一次也不赢,他不会是找我们复仇的吧。刘 思茅说,就他那心态和水平,能赢我们的钱?开什么玩笑。 我和麻子打过几次麻将,这家伙,开着一家海鲜水产铺,比我们富裕。他喜 欢打麻将,但每场麻将基本上是以他口袋里的钱输干而结束。这家伙也贼,平时 口袋里揣的票子一般不会超过一千元,常常带个吉利数字800 元,输干了走路, 人很爽快。他走时还会很大气地幽默几句,他妈的,今天老子又跑掉了几只老鳖。 在散场后,我们清理战果时也喜欢用赢了几只鳖来算帐。 我们一般很少熬夜,因为麻子的800 元一般支撑不到一夜也就要散伙了。可 是这一次出现了奇迹,我们打到下半夜,麻子的钞票居然还没" 吐" 多少出来, 也就是说,我们只闻到老鳖的腥味,鳖还在麻子的篓子里活蹦乱跳。另一个家伙 打了个平手。看来今天我们必须要熬通宵了。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我感到非 常累,胡乱出牌,连连给麻子放了几炮。麻子得意的脸上发出绿光。如果他的脸 上真有麻子,我想那麻子肯定要做粒子运动了,我不知道别人为何要叫他麻子。 等到天快要亮的时候,我口袋里的几百元就差不多要输干了。我突然想起家 里还有个不明真相的女人,心里发慌起来,因为我家里还有张一万元的存折夹在 床上的一本书里,如果她是个行为不良的女人,我可就要倒大霉了。我无心打牌, 只想把桌面上余下的钱输掉后好走人。天快亮的时候,麻子一个七对自摸,差点 把桌子扳翻。我暗暗为他感到高兴,把桌上余下的票子往他面前一推说,我把过 去赢的老鳖都还给你了。麻子说,朋友嘛,主要是在一起玩玩。然后他就心安理 得地把一把钞票揣进了口袋。 我起身要走。刘思茅说,干了?走什么,我给你" 跳" !说着他就给我丢了 几张大团结。我知道他是不服麻子居然把我们的钱赢走了,我输了他根本就不会 心痛," 跳" 给我钞票,是想要我给他留下扳本的机会。我把钱往刘思茅的面前 一推,说,下次再玩吧,我还有事。 我走出门,天已大亮。刘思茅还在我背后叽叽呱呱地说了几句什么,有一句 是针对我说的,说我今天手气那么差,昨晚肯定和女人干了坏事。我难得狡辩, 虽然我没干坏事,但我的心事的确跟女人有关,不知道那个陌生的女人是不是还 躺在沙发上做梦。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干了一件好事还是件坏事? 我赶忙坐了一辆的士往家里赶。在汽车的反光镜里,我发现我的脸像一张蜡 黄的纸,头发像一些缺乏水分的植物,毫无生机。回到家里,我发现那个女孩竟 走了。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我摸了摸沙发上的毛毯,里面一点热气也没 有,说明她晚上很早就走了。我急忙到卧室里找那本夹着存款的书,还好存款还 在。我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家里的东西,一样也不少。排除女孩的不良行为后,我 就放心地倒在床上沉睡过去了。 等到我差不多快要把那个喝醉的女孩忘干净的时候,也就是两个礼拜后,那 个陌生的女孩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从那天开始,我才知道她叫赵嘟嘟。当时, 这个有点趣味名字,在我大脑里像金鱼嘴里吐出的泡泡。 那天赵嘟嘟穿了一件很好看的细碎的兰花裙,上身穿的是衣袖很长、下面很 短的那种露脐衫。不过她没将肚脐露出来,也就是说,衣服的下摆刚好遮住肚脐。 她的头发还是过去的那种随意披散的发型,脸色很白,是那种有光泽的白,眼睛 亮闪闪的,像阳光在跳跃,比过去要好看十倍。外人一看这女孩非常青春时尚, 是那种给一点阳光就灿烂的女孩。 当赵嘟嘟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开始还真没把她认出来,她的面孔和发型在 我脑袋里闪跳了几下,我才恍然大悟。没等我客气,她就坐在沙发上,然后从包 里拿出一盒袋装的咖啡,非常熟练地倒进了杯子里,加糖倒水,动作一点也不生 疏。 她冲了两杯咖啡,坐在我对面。我竟感到一丝紧张。那天晚上我突然离开, 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更不好意思说那晚我竟到外面打了一整夜的麻 将。我说,实在对不起,那晚我有点急事,家里也没你喜欢喝的咖啡。她说,别 说那么多对不起了。那天是我喝多了,给你舔麻烦了。我赶忙说,没什么没什么, 那是我应该做的嘛。我说着说着差点把活雷锋的语言说了出来,感到自己的言语 笨拙得非常无趣。我又说,那晚你为什么喝那么多酒?她说,是不是笑话我了? 是不是因为我失恋了,或者被男人骗了?我说,也不是,我感到你是不应该喝醉 的。她笑了起来,你以为男人才有理由喝醉?我说,男人喝醉一般是毫无理由的。 她说,难道女人喝醉就一定有原因?看来你真把我看成一个什么坏女人了。我说, 我一点也不了解你,只是感到女孩喝醉酒一般有很多说不清的原因。她喝了一口 咖啡,小口一抿,姿势很好看,说,其实,我过去从没喝过酒,那天,我独自买 了一瓶酒,我喝完了,居然还活了过来。我说,你为什么要喝一瓶酒?她说,我 妈妈骂我了,我生气嘛。我一惊,我的天,你妈妈骂你,你居然就喝了一瓶酒来 发泄,如果你妈妈打你,你岂不要喝毒药了?她不说话了。 我感到这是个奇怪的女孩,自尊心可能非常脆弱,娇生惯养,由不得人说一 个" 不" 字,这种女孩肯定是非常难以侍侯的,除此,可能天生要强,内心敏锐, 几近神经质。 我说,那晚你醉成那样,通宵没回家,你妈妈肯定着急了,家人没打电话报 警?赵嘟嘟说,没有呀,在你这里躺了一个多小时,我就回家了。然后她有点怪 罪我似地说,那晚你是不是怕我连累你?你也太不近人情了,丢下我你就不管了。 我有点惭愧地说,那晚我真的有点急事。我喝了一口咖啡,以掩饰自己的谎言, 接着说,难道你不怕我是个坏人?她说,那时我还真希望遇到坏人呢,反正人醉 成那样跟死差不多了。我又吃了一惊,你怎么这样说呢?你那么青春美丽,居然 为那么一点小事折磨自己,值得吗?她笑了起来,我可不想听你给我上人生课。 你是不是很老了?我说,在你面前,我是有点老了,自惭形秽啊。她说,你是心 老了吧。 面对性情洒脱的赵嘟嘟,我真感到自己缺乏青春的激情和冲动了。那天晚上, 如果我守着她,在酒精的刺激下,我不敢保证自己不干蠢事。但一想到她刚才说 的" 还真希望遇到坏人" 的话,心里有点发堵,我不明白这话暗藏着什么动机。 在那种情况下,和一个喝醉的陌生女孩呆一晚,难免不发生让外人浮想连翩的男 女之事,或者,萌生出一段美好的感情。可我居然只把好事做一半,就麻木地奔 赴到赌场了。如果赵嘟嘟知道我这一无情的行为,可能会把我看得不够男人或者 是个无情无义的家伙。 赵嘟嘟在屋子里巡视了一遍,说,你这破窝也真够乱的。我说,没女朋友嘛。 我很隐晦地告诉了她我目前的生活状态。这也是女孩最乐意打听的事情。 实际上,我早有女朋友,我和张姬的关系还没彻底断。我们时好时坏地交往, 并同居了两年,最后谁也不提结婚的事,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一场游戏。在此之 前,我们也互相传递过几封情书,后来就毫无那种爱的感觉了,现在连肉体的依 恋也渐渐地消失。 张姬是那种不太计较感情细节的女孩,在我们的交往中,也从没为感情上的 事产生什么纠纷,一切顺其自然。开始我投入的感情比她要多得多,她为之心动, 发展到同居。后来我发现,她是个对感情很冷淡的女孩,这对我有种暗暗地打击。 再后来,我的心态在我们不断的床上交往中变得平静了。我发现频繁的性爱最终 会走到这一步,也就变得没什么值得跟她计较的了。张姬对我改变最大的就在于 把什么都看得很淡。对我来说,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我克服了过去一些 柔软的男人心肠,坏事是我的心肠变硬了。不管怎样感情和善心是一个人活着有 点意思的东西,否则,什么都看淡了,什么事也不为之心动,人也就麻木得跟木 头没什么区别了。 有一次,我对张姬说过一句刺激她的话。我说,我发现你从未爱过男人?那 是在一帮人喝了酒,接着到酒吧唱歌胡乱发泄的时候,我当着众多朋友的面说出 这句话的。没想到,我的这句话,终于惹恼了她。她说,像你这样的男人值得我 爱吗?她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的。她说完,然后就哭了。我浑身僵硬地坐在她 的身边,感到她的这句话,像一团浓痰卡在我的喉咙里,既咽不进去又吐不出来, 连气也出不顺畅。那天张姬也喝了不少酒,我相信这话是她酒后的真言,所以也 就没必要对感情过分计较了。后来,她独自走了,我压根也没一点送她的愿望, 屁股丝纹不动地坐。她一走,我就感到心里有点闷痛。我抢着麦克风,大吼了几 首流行歌曲,总算才把卡在喉咙里的浓痰吐了出来。 从那以后,我和张姬的关系就更加淡化了,见了面,还偶尔开点玩笑。从她 的眼睛里我也丝毫看不出什么隐藏的内容,虽然我们曾有过平凡的床第之欢。 我记得我与张姬最后一次非常乏味的性爱。那一次,虽然她很主动,表现得 也比过去有风情,但没激发出我多少欲望,下身几乎毫无反应。如果不是在大脑 中幻想起我们初次欲望似火的性爱,幻想起她高高翘着的丰满的大腿,我就几乎 调动不起下半身的激情了。可是,我们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性爱还是以失败而 告终。那天张姬的内心很压抑,尽管她表面装得很平静,或许她也感到,这是我 们最后的一次亲肤之爱了,或许她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向我道歉。其实,后来,我 感到内心更泰然,既然不爱,顺其自然更好,如果我把她当成一个纯粹的性伙伴, 那既伤害了她也伤害了我自身,因为,如果没一点感情基础,仅仅是性爱就会十 分乏味,对一个正派女人而言更是如此。 现在我面对赵嘟嘟,就有一种非常复杂的心态。她周身的气息像水一样漫过 我的头顶,令我蛊惑难耐,她像是个从天而降的女狐,让我的眼睛如梦幻一样闪 烁不定。当她正要离去的时候,我突然抱住了她。然而,她像一只遇到突袭的兔 子,迅速往墙角逃窜,浑身发颤地躲在门背后,眼睛惊恐万分。 看到她的表情和神态,我感到手指仿佛触到了碳火,身体迅速从她身边弹开。 我说,对不起,你走吧。她似乎是一只刚从枪口下逃脱的幼兽,僵硬地站在那里, 不知所措。我以为她会惊慌、安全地逃离现场,可是,十分钟过去了,她并没走, 两只手依然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胸脯,好像誓死捍卫着自己身上一片神圣的领地。 我装出平静的样子走近她,说,怪我,让你受惊吓了,你把我当一个粗暴的 坏人吧。赵嘟嘟没说话,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仿佛那里有个破裂的洞。等到我 刚一转身,没想到赵嘟嘟突然从背后抱住了我。我猛一转身,就用双臂紧紧地把 她匝住,然后死命地亲她。我把她往到沙发上抱,她浑身发烫,像一只火球,嘴 里冒出的气息更是炙人。我亲她的时候,她嘴里发出如动物临死前哀求的声音。 我激情难耐,手指如五个全副武装的特种兵在她皮肤上匍匐探索,慢慢临近最危 险的边缘……她的喘息声急促起来,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嘴唇发乌,眼神发出绝 望的哀求。我感到有点不对劲,问她是怎么了?她不回答我。她的一只手像鹰爪 一般地紧紧抓住沙发,另一只手几乎快要掐入我肩头的肌肉里。我万万没想到, 赵嘟嘟竟突然昏死过去了。 我喊着她的名字,没有反应,摸着她的胸脯,她的心跳像无数只兔子在奔跑。 我愣着,惶恐不安,对眼前的处境无计可施,只好用一条湿毛巾擦拭她额头上的 汗水。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她醒了过来,睁开疲惫的眼神,十分吃力地看着我, 像一个刚从死亡边缘逃回来的病人。我给她倒了一杯开水,她没接,手指似乎没 有半点力量。她的眼睛似乎在告诉我什么。我突然想起来,应该在杯中加几勺白 糖。我把放了白糖的开水递到她面前,她喝了几口,才慢慢恢复说话的力气。我 说,你刚才真怕人,身体哪儿不舒服?她说,没什么,过一会儿就好了。 赵嘟嘟的脸渐渐恢复了血色。她说,我刚刚又到地狱里游了一圈,其实地狱 并不可怕,感觉灵魂空荡而轻飘,像一只鸟轻轻地飞离我,飞向遥远的天空,一 点痛苦也没有;等到灵魂渐渐飞回来的时候,我才感到我又回到了人间……我说, 你说得真可怕,如果你的灵魂飞不回来,我可就惨了。她笑了起来,那笑如春水 般轻盈而刺骨。她说,你是怕我死得不清不白,连累你?没关系的,我是个死过 多次的人了,我的口袋里时刻装着我死亡的证明。我惊愕地看着她,感到这姑娘 一定得了什么可怕的不治之症。然而她始终没告诉我她到底得的是什么病,我不 想触动她的痛处,也就没敢多问。 我想起两个礼拜前她倒在厕所里的一幕,心里更加发寒。过去,我以为一个 不谙世事的青春期的少女喝醉酒,伤心事一过,也就过去了,没想到我眼前的赵 嘟嘟正值青春年华,身上竟揣着死亡证明书。她为何喝那么多酒?现在我不相信 她曾对我说的话,仅仅是母亲骂了几句,就真值得喝醉吗?难道她是想用酒精杀 死自己,使自己从疾病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张姬的生日聚会在我反复的衡量和考虑下还是参加了。她是通过她的一个叫 李襄君的好朋友给我打的电话。李襄君在电话里说,你一定要参加,我可是通知 到位,你去不去是你的事。然后她又接着补充了一句,这并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 跟张姬也有关系呀。李襄君是个多嘴的好心人,这样的丫头既可恨又可爱,在我 和张姬感情或者性爱的拉锯战里,她扮演着一个重要的角色。她真心希望我们和 好如初,但她总是在关键的时候,把我们之间的关系搞得更复杂,一个好心人办 出的事却总是坏事,让我常常对她十分恼火。所以,我害怕跟她交往,也害怕张 姬跟她交往。女人的话题总是男人,说来说去,大多口是心非,心里的隐私或感 觉只有自己最清楚。我和张姬之间看起来不正常实际上更正常的交往,李襄君又 能懂得多少呢? 在生日宴席上,坐满了张姬的朋友,其中有一半是我认识的,还有一半仅仅 是面熟,连名字也难以记起来。在我的感觉里,张姬不是那种有许多知心朋友的 女孩,今天突然喊这么多不三不四的人,可能是为了在朋友面前壮大声势,或者 在我面前威风一下。当然这仅仅是我坐在酒席上无聊的猜测。今年是张姬的本命 年,好好庆贺一下是应该的,如果不是我们的关系变成现在的这种不伦不类的关 系,这桌酒席可能就得由我来张罗了。 大家开始喝酒,客气得让人有点难受。张姬性情高涨,在我们目光相遇的几 秒钟里,我还没看出有什么异样的内容。喝了几杯酒后,张姬的性情似乎就有点 忧愁了,突然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多话的李襄君,比我更早发现张姬的神色变化, 她看了几眼张姬,然后又莫名其妙地看了我几眼,看我的眼神认真而严肃。我躲 开她的目光,端着酒杯跟左右邻居干杯,目的是想抵制酒场那种不正常的气氛。 我和张姬紧张的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谁也不敢随便拿我们开玩笑,所以大 家把玩笑的焦点集中在李襄君的身上。她有个男朋友也正坐在她的身边,那个男 孩给外人的印象很老实,可据说,这家伙独自面对女孩很不老实,是那种暗中有 数的勾女孩的高手。那个男孩非常严肃地狡辩,但还是寡不敌众,只好承认自己 好色。我说,你刚才没必要狡辩嘛,好色是男人的一大优点,不色的男人,女人 也会瞧不起。李襄君马上迎合我,说,就是,不色的男人肯定有病。李襄君是那 种简单的女孩,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的男朋友好色,比较符合她的性格。 大家都准备了一个小礼物,女孩子的礼物无非是一件衣服和头巾之类,而我 的礼物就更简单,是一套中外名曲CD. 我选礼物的时候,非常痛苦,在一个鲜花 店挑了半个小时的花,最后还是放弃了。我买鲜花,张姬肯定会非常感动,但是 就我们目前的关系而言,我想还是应该慎重一点,免得产生一些让我们都难堪的 情绪,因为我们彼此都清楚,我们对未来已无指望,做一个平淡如水的朋友才是 明智之举,还有一点实惠的考虑是,鲜花很快会凋谢,音乐才是永恒的。 李襄君的多嘴多舌,使后来的气氛变得紧张、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她说,张 姬过生日怎么没男士买鲜花?大家突然发现的确没人给张姬送鲜花。几个男人僵 在那里,谁也没有反应。女士们都把目光集中在我头上,好像除了我,谁也没有 这个权力。正当我难堪的时候,坐在张姬身边的那个我陌生的高个男孩突然站了 起来,一声不吭地离开了酒桌。大家都没怎么注意他,以为他是要到卫生间去方 便。可是,过了十来分种,这个男孩抱着一大束鲜艳的玫瑰走了进来。一桌人用 惊异的眼光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刚刚从战场上归来的英雄。那个男孩十分严肃 地一言不吭地把鲜花放到了张姬的怀里。张姬用感激英雄的眼光看着鲜花,目光 复杂地跳动在鲜花上,顿时变得潮湿起来。过了一分钟,大家的巴掌热烈地拍了 起来,我感到掌掌好像打在我脸上,的面孔火辣辣的,仿佛被那鲜花发出的火焰 烧灼了一般。 掌声平静下来的时候,我猜测那个沉默的高个男孩或许就是张姬曾对我说过 的那个给她维修电脑的工程师。我心情复杂地和" 工程师" 举杯,连喝了两杯, 为他的英雄义举,也为他得到张姬而祝福。在外人面前,我突然恢复正常,表现 大度,哪怕现在是一个败将,我心甘情愿承认自己的失败。酒在血管里燃烧起来 的时候,我竟为自己的失败而暗暗兴奋起来。坐在我对面的张姬才是真正的胜利 者,我为鲜花丛中的她喝了一杯。 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张姬丢下鲜花,抓起桌上的一块生日蛋糕胡乱地朝我 扔了过来。蛋糕刚好砸在我脸上,奶油涂了我一脸。然后张姬狂笑起来。我灵机 一动,也抓起奶油蛋糕左右开弓。一桌人在酒精的刺激下,或者在我的带动下, 顿时兴奋起来,各自抢着桌上的蛋糕像小时候打雪仗似地朝对方的脸上乱扔起来。 所有人的脸上衣服上都沾着雪白的奶油,甚至分不清面目。大家越扔越疯狂,喊 叫和狂笑乱作一片,抢不着蛋糕的居然抓起盘子里的油饼当武器,还有的甚至干 脆把手中的筷子丢向众人。一群疯狂的男女肆无忌惮地闹作一团,地上、桌上一 片狼藉。只有那束玫瑰,像一团凝固的火,还傲然地挺立在酒桌上…… 赵嘟嘟的病对我一直是个谜,但我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找她的欲望。在我的梦 境里,她常常像仙狐般降临,使我的梦充满潮湿而忧郁的气氛,整整一个夏天, 我像一个被梦魇惑住的病人,想起她,我的神经末梢都在颤动。在爱和痛混合的 夏季,我几乎像一株被太阳烧焦的树叶。 我不知道她为何始终不告诉我她的电话号码和她的住址。一个月过去了,我 连一点她的音信也没有。我决定去寻找赵嘟嘟。 那天赵嘟嘟从我家里离开的时候,我发现她丢失了一张美容店里的优惠券, 这张小纸片成为我寻找她的重要线索。我揣着这个纸片,在这个城市里寻找一个 叫" 金夫人" 的美容店。在黄昏的时候,我四处向女士们打听,她们都摇摇头。 我找遍了城市的每条马路和大街小巷,竟然毫无收获。后来我灵机一动到工商管 理部门去查询,看是否有这个美容店。工作人员耐心地在电脑里搜索,依然毫无 结果。后来他们在注销的档案里才发现的确有过一个叫" 金夫人" 的美容店。这 个店曾是一个温州女人开的,后来门面转让后,这个美容店就申请注销了。我查 清原美容店的地址后,就跑到一条马路去寻找,才发现原美容店已改造成了卖音 像制品的商店。我所掌握的一点线索也中断了。 进入秋季的我,基本上又混进了无聊的赌场。我们一般也难得喝酒了,大家 见了面都心照不宣地直奔牌桌。那时我常常失眠,想用这种极度的疲劳和麻木把 赵嘟嘟遗忘,以医治我的失眠症。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晚上我依然失眠,即便 吃了安眠药也没什么效果。我给朋友们说起赵嘟嘟的时候,他们以为我在编造一 个什么猎艳的故事,几乎没有一个人相信我有过这场艳遇,即便有个别人相信我 有这样的经历,也不相信一个女人如果一旦与男人亲热就会昏死过去的事实,尤 其不相信我居然坐怀不乱和内心萌生的爱情,以至于连赵嘟嘟的名字他们都认为 是我胡乱捏造的。 后来,我再也懒得当着朋友的面提起赵嘟嘟了,渐渐地,连我自己都怀疑自 己是不是做了一场难耐要命的春梦,搞不清这世界上是不是到底存在着一个名叫 赵嘟嘟的女孩。有一次,在酒后,赵嘟嘟又在我迷乱的幻觉里冒了出来,我又把 她当成一个传说似地向众人讲了一编。我讲着讲着,居然讲成了别人的故事,好 像我仅仅只是个故事的讲述者,而故事中的女人成了聊斋里的女鬼。朋友们要听 不听的,对我的讲述似乎也毫无兴趣。等到酒醒后,我就一点记忆也没有了,大 脑里飘荡的都是" 幺鸡" 和" 白板". 从那次生日宴会后,我与张姬就几乎没见过面。我以为自己已从" 玫瑰事件 " 里彻底解脱出来,实际上我们都在用伤害的方式来刺激对方。后来我才知道给 她买玫瑰的小伙子根本就不是张姬的情人,而是她的弟弟。她的弟弟一直在北方 工作,我们从未谋面,张姬也没向大家介绍。当时大家散伙后,都认为我们的蛋 糕战,展开得非常出色,一是用这样的方式化解了我和张姬面对面的冲突;二是 把生日宴会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没想到有一天张姬突然来找我,我当时十分吃惊,以为她有什么东西掉在了 我这里。可是,她一走进我家里,气色非常明朗,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我给 她客气地倒了一杯水,并且还过细地加了几勺白糖。她说,我不喝甜水。我突然 想起来,她的确没喝过加糖的水。我心里一阵慌乱,可能是赵嘟嘟的饮水习惯影 响了我。 张姬对我说,你是不是一直在寻找一个叫赵嘟嘟的女孩?她的问题让我大吃 一惊,我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并且还一口说出了赵嘟嘟的名字。我有点 恼怒,在这个朋友圈子里基本上没什么秘密可言,可能是谁在高兴的时候把我曾 讲述的故事传了出去。我十分平静地说,是有这回事,那是我在厕所里遇到的一 位昏死过去的女孩。我们仅仅见过两面,后来就不知道她的去向了。张姬平静地 " 哦" 了一声,就把话题转移到其他方面了。可是我毫无心情听她单位里的琐事。 赵嘟嘟的影相像泡在溶液里的相纸渐渐清晰明亮起来。我心不在焉地玩弄着赵嘟 嘟曾用过的装咖啡的纸盒,仿佛闻到了她周身强烈的气息。 张姬来找我的目的,我想不会是因为吃醋,要和我算最后一笔帐。我们已无 帐可算。如果我们有帐可算的话,也永远是一笔糊涂帐。张姬应该明白我们之间 的关系,肉体的帐无从算起,而感情的帐我们都非常清白。在" 玫瑰事件" 里, 我是个甘愿失败的败将,我宽容了我的敌人,如果说我把那个买花的男孩看成情 敌的话。 张姬斜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样子很悠闲,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她说,我也 在寻找赵嘟嘟。我又一惊,感到她是不是神经出了问题,她找她有什么意义?她 接着说,我是听李襄君说起这事的,说你几乎中了魔法,整个夏天都魂不守舍, 人消瘦得一塌糊涂。我凄然一笑,说,他们没说我纯粹是编造了一个故事吗?张 姬说,或许也有编造的成分,但我听外人说,你真找过一个叫赵嘟嘟的女孩。我 说,我是找过那个姑娘,但是毫无收获。 张姬换了个轻松的坐姿,说,我感到你是真有点病了。我愣了一下,用手拍 了拍脑袋,说,我是不是真找过什么赵嘟嘟,也无记忆了。我有点糊涂了,张姬 说她也找过赵嘟嘟,她凭什么找她?张姬似乎看出了我糊涂的心思,说,我找赵 嘟嘟什么目的也没有,可是别人说你几乎差点为她而疯狂,神神道道的,像得了 什么病,我来只是想表示一下我的关心。 他妈的!我真的在外面见人就倾诉、疯疯癫癫表白自己已爱得死去活来了吗? 张姬最后明确地告诉我,她通过她在公安局工作的表弟,查遍了本市所有的 户藉,根本就没有发现一个叫赵嘟嘟的女孩,并且还咨询了几家大医院的医生, 他们也根本就没有接待过害那种奇怪病的女人。她说,什么揣着死亡证明书,亏 你想得出来。我看你自己应该上医院看看了。 我呆在那里,无言可说,手里一直玩弄着咖啡纸盒,好像儿童玩着自己心爱 的宝贝玩具。我几乎被张姬搞得莫名其妙了,她来的目的在我脑海里渐渐明白起 来,她的确有那种找我算帐的意思,她找赵嘟嘟就说明了这一点。值得庆幸的是, 她幸好也没找到赵嘟嘟,如果她真找到了她,这帐就算定了,还有可能造成三者 俱伤、无法收拾的局面。 从张姬的语气里,我感到,她最后还是相信了朋友们的说法,以为我失去了 她,非常痛苦,才编造那样的故事以换来内心的解脱,渐渐地得了什么花痴忧郁 症。她以为我还在死心塌地地爱着她,令她感动,并且要痛该前非,和我重归于 好。 我像一尊根雕戳在窗前,大脑像一锅沸腾的粥。没想到一场艳遇使我陷入了 更痛苦的境地。我把手中折叠的咖啡纸盒抛出窗外,纸盒像一只飞翔的鸽子,随 风飘远了。我感到我的灵魂也随着它轻轻飞离…… 2001/1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