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能有多少个回忆 东莞的生活让我感到日渐厌烦,列浓在1980年走了,可是他的歌还在,歌比人 还要长久,标志着一个摇滚时代的结束,杰克逊这个舞蹈天才在2009年促然死亡, 那天我正在跟老倌子比剑,他三战三输,电视上,杰克逊的舞迷走向大街* 祭祀, 他的舞台比他的心还要大,相隔29年的时间,就如一个生命从生到死的一生。我穿 过十年前就一直在走的创业路,翻身街,花园大道,那里依然热闹非凡,老太太担 着酸菜萝卜,在那儿叫唤着,那个卖盗版书盗版碟的老头儿,还依如从前,台面上 一部电视机,围众聚精会神看着花鼓戏,为着一个小情节而津津乐道,不知疲倦, 这就是我们的生活,一些人的生活永远一成不变,而另一些人的生活却生死未补。 郭真人古庙的孽缘打电话给我,对我说有时间过来坐一坐,在通话最后还给我 一句佛语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我笑呵呵地回敬他说:“我只感觉自己如 或身在戏中,生在戏外的歪种罢了,紧紧其中一个错误,就可以把我打入十八层地 狱了。” 后来,我想来想去,关于他的戏里戏外的人生,我去了一趟郭真人古庙,他坐 在佛主面前,言行慎重,他说:“你来了?”我说:“是的。”他说:“你为何而 来?”我说:“为一个人。”他说:“什么人? ”我说:“死人。”他说:“她欠 你什么东西吗?”我说:“不,是我的欠她的。”他说:“什么东西?”我说: “清白。”他突然反问我:“你是清白的吗?”我颓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是清 白的吗?不是,也许我只是想告诉我那逝去的丈母娘,我确实是爱着她的女儿,只 有对陈芳的爱,才是真的,才是清白的。 他向我讲述了几个月前一个姑娘捧着破瓦罐过来墓葬母亲,她气息微弱,在下 葬后晕厥几次,最后对着石碑哭得断肠,说:“她回去后就打算结婚,如果她如愿, 应该是成了孩子的母亲了。” 那个人就是陈芳吧,那个我用生命爱过的女人,她悄然离去,只把我留在了风 里。 现在,跟她结婚的人已经不是我了。孽缘像在讲述自己的故事那么认真,脸上 佛光沉沉,手上的念珠咔咔咔地响着,木鱼声在寺院里潺潺低语,如佛主再现,普 度众生般神圣不可侵犯。而我却一直为着一个错误而忏悔,为一段清白而内疚。 孽缘带我回到他的房间,他给我泡茶,我开口说:“我可以捐五十万给你。” 他满脸堆笑,我吸着烟,手一直哆嗦着,我的身体一直不太好,稍走远一点, 我就全身冒汗,腿脚发麻,耳边就有虚弱的嗡嗡声,甚是难受,就像关于我和李君 的友谊。我知道,我们之间不过是一张纸,捅破了,他妈的一切都是假的,可是我 宁愿相信真实的李君像过去那样纯纯的样子,因为相信比不相信要过得幸福一点。 突然想起上次我去表哥那里,表哥和嫂子站在门口边,笑容可掬,尽显成功人 士的体态,脸上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包房里面,人声混杂。这么多年过去了,他 说弟,随便玩。我点点头,走的时候听说他又有弄什么房地产之类的想法,那些关 于财富的梦想,对某些人来说是传说,是一场恶梦,而对另一些人来说,则是一生 追寻的东西。 二零一零年八月,我从北京参加了一个关于作者和书商的研讨会,在一个超大 会堂里,大家进行了长达四个小时的议论,其实都是关于金钱的问题,问者和被问 者争得唾沫都可以淹死人,中途感觉无聊,我就提前退出,退出时没一个人理我, 我行走在宽大的北京城,在路上吃了一盒快餐,辣得我眼泪直流。从北京回来,母 亲大病了一场,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泪如雨下,杨伟过来,一身破烂不堪,眼睛 矍铄有神,笑容干净依然,像我心中最耀眼的天使。哥哥在回家的路上,路上差点 把儿子丢了,急得他俩夫妻在火车站俩天俩夜没合眼。一件件事情在脑海里旋转, 然后被填埋,焚烧,最后只剩一股股烟尘散乱在黑白俩色的青春里。 老妈子手术过后,身体大不如从前,连说话都有点吃力,看得我心疼不已,杨 伟正在旁边端屎端尿,早已忘乎了干净与肮脏的区别,一切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人 看待事情的态度不同而已,哥哥西装革履,手上还套了一款一万二的腕表,他坐在 双眼紧闭的母亲旁边,讲着他在北京发生的那些有点夸大其词创业事情,我听得腻 烦,老倌子在门口边来来回回好几次,偶尔探头向病床上的老妈子望去, 脸上的焦 虑尽显无遗。 老妈子醒来后,全家里进行盛大的庆祝会,还把杨伟叫过来吃饭,许多事情又 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个梦中经常出现的画面。 我在家里的一个大型玩具厂做行政经理,每天面试一堆一堆想找工作的人,我 看着一双双眼神,心里就产生怜悯,总经理经常教育我说做行政注意俩点:忍和狠, 我们时刻在准备着人才和裁人。我听着感觉好像是佛里的术语吧,这厮曾跟我谈佛 至天光大晓,害我第二天上班打瞌睡,被老板逮着记过,狠狠地扣了我200 块。 老妈子每天有意无意地给我弄个女的过来相亲,她脸上安静地说:“娃儿,俺 知道隔村有一姑娘生得俏丽,我给你搓合搓合一下吧。”我肚子里的苦水一股一股 往外翻,不过想想也是,快三十二岁的人了啊,就是老妈不急老天都着急了。杨伟 的黄牛被他养得成了一头非常健壮的牛,身上毛色棕青,眼睛矍铄,听说还生个两 个牛崽,都送给了亲戚。上次他骑着牛,竟在秋收过后的梯田中间吹起了笛子,声 音幽深,哀伤四溅,草蒿随风而舞,落花与晚霞共天一色,笛声与孤雁共鸣一曲, 我想起了小学课堂上学过牧童放牛这篇文章,不经对杨伟敬畏起来。 那天我三十二岁生日的晚上,我收到一份礼物,上面印有生日快乐的字样,盒 子上面零星的写有德文,母亲问我这是什么?我摇了摇头,我打开盒子,是用纯翡 翠打造的八卦图,这是其中的半个玉配,另外半块我还带在脖子上,我拿着半个玉 配,眼泪涌了出来,老妈子慌了,不停问我怎么了?老倌子站在院子里叫我的名字, 意思是要我去跟他比剑术,我的记忆被某种东西牵引着,飞到了一个阳光和煦的日 子,所有人幽灵一样的从我身边走过,只有一个叫陈芳的女孩子对我伸出手,用一 食手指抵着我的下巴,笑容灿烂地说:“小样,你还不快叫姐姐,姐姐送你一样东 西。”她把我们的定情物送回来,大概是把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送回来吧,那段往 事是我制造的,也该由我来毁灭。 我看着外面,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雪,今夜是我见过的最黑的夜,却 是我记忆里最闪亮的灯,那是某些关乎一生的东西,而我婵佛未定,生死未卜。 雪花闪闪冥冥在半空中,而东莞的星星是不是像我的眼泪一样,晶莹剔透,充 满着悲欢离合。 青春远逝,我们用一生的时间来守望着自己的清白,最后却无能为力,让自己 越来越不清白。 我边走边思考着,那些关于命运的清白者,还有多少人像我一样有着相似的经 历,一次,只是一次,犯下的错误,那就代表着一生的都无法被救赎……。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