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高桥信美,职业网球选手。 众所周知,网球虽然不比赛车,但也算是烧钱的消遣。单是一支好一点的球拍, 就非一般人可以想象的。所以高桥家也是意料之中的富裕,虽不是大家族,却也有 着一定的地位。 信美是家中唯一的女孩,上面有两个帅气的哥哥。家人对她向来是百般呵护, 从来都是有求必应,放任自流。于是信美学着哥哥的样子打起了网球,觉得这是个 很帅气的体育项目。 大哥凉介是她的第一任老师,那时打网球是时下很流行的消遣,人气程度甚至 超过了高尔夫。凉介从握拍开始教起,认真地指导身高不足一米五的小信美如何借 力击球,如何判断回球的方向等等。信美也很用心的在学,这是在兴头上,练习时 也很努力。 高桥家“慈爱”的父母几乎都不过问子女们的生活,这使得三个孩子越发的不 管不顾,整天都沉迷于各自的消遣中。 信美上初中的那一年,两个哥哥以求学为由去到了其他地方,家里突然冷清了 起来。父母忙于工作从来都很少在家,诺大的房子中大部分时间都只有信美一个人 在。为了忘记孤独,信美几乎都是呆在学校的网球场里的,那时她才发现,自己其 实很有网球方面的天赋,在学校的社团里,就连学长学姐们也都打不过她。 她开始有些飘飘然,一副“我是天下第二,第一已进棺材”的样子。这种狂傲 在当时得罪了很多的人,信美在人际交往中越来越觉得吃力,最终选择转学。她决 定去找她的哥哥们,凉介的网球打得很好,她想继续向她的哥哥学习。 “征服崎玉,然后直取秋名!”当她找到他们的住处时,二哥启介正在好几辆 跑车中间摇旗呐喊。信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的两位哥哥竟然已经放弃了网球, 改玩儿赛车了! “信美,你来了。”凉介从停在最前头的白色车里出来,正好看到站在一旁的 信美。 “来得正好!今晚我们要去崎玉速降,你要不要一起去玩儿?很刺激的!”启 介邀请,但是信美的脸上却始终面无表情。 果然是父母太放纵了吧!连网球都不玩儿,改玩儿赛车了?!信美实在无法相 信,一向文质彬彬的凉介为什么会选择赛车这种危险的活动,而且竟然没有告诉家 里的人。 “我怕爸妈担心,所以没有说。信美,你也不会说,是吧?”凉介看出她心中 所想,解释道。 “那网球呢?”沉默了半天,信美问道。 “已经过气了啦!”启介笑道,“信美也真是的,这么多年还能不腻,还真是 有耐心呢!如今的潮流是改装车,像这样飙起来的感觉很爽的!” “信美要加入吗?我刚刚组建了一支车队,打算征服各地!”凉介兴致满满的 样子,令信美的心凉了半截儿,看来她的这一趟是来错了。 “不用了。”信美冷冷推开启介伸出的热情之手,叫了一辆出租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父母一同出差办事去了,大概还 要过两天才会回来,屋子里只有信美一人,她有些茫然与不知所措。学校是不可能 再回去了,对于高傲的她来说,既然选择了离开便就没有回旋的余地。哥哥们的世 界也与她不同,无法再融入其中。她还有什么呢? 信美环视四周的时候,斜挂在房间墙壁上的粉红色背包映入了她的眼帘。—— 对啊,我还有它! “什么?!你要参加职业网球培训?”出乎意料的,父亲在听到女儿的要求之 后,头一次站出来反对。“我不准!” “为什么?”信美不解,当初开始玩儿网球的时候,父母都是很赞成的啊! “不准就是不准!信美,你还是找些别的玩儿吧!网球这东西,玩儿玩儿也就 算了,怎么可以当作职业呢?你不想再上学的事情,我可以不干涉,等过两年,出 国留个学什么的也就罢了。但是这件事,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不要!我已经决定了啦!”信美固执道。从来什么事情都是顺风顺水,信美 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向来不干涉他们生活父母,会突然站出来反对。 “信美,”母亲也坐在她身边劝说,“外面不想你想象的那样简单,待在家里 有什么不好呢?而且我和你父亲都有能力让你和你的哥哥们随性生活,不必为生计 担忧的。如果你真的喜欢网球,那就去专业的学校学习就好,也没有必要以此做职 业呀!” “就要!大哥二哥都可以玩儿赛车我为什么不能玩儿网球?!”一激动,她竟 然将答应凉介的事情抛诸脑后,一股脑儿的将事实抖落了出来!意识到自己的失误, 信美马上捂上自己的嘴,明智地选择沉默。 “你说什么?!”父母对于这一个事实很是惊讶,远在外地求学的儿子怎么可 能会如此?! “我……我什么都没说!”信美跑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上了门。 隔天早晨,带着对事实的不敢置信,高桥夫妇驾车赶去了凉介与启介暂时的住 处。信美选择留在家里,向来很任性的她竟背着父母报名了在东京举行的全国青少 年网球公开赛。只要获得名次就有被提拔培养的机会,信美对此兴致勃勃,她沉浸 在自己的网球世界中,全然忘记了哥哥们如今的处境。 比赛的前一天,为了防止意外,信美暂住在东京都的酒店中,她怕父母突然赶 回来坏了她的事,实在是不敢留在家里。至今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父母不同意她 成为职业选手,以高桥家的背景来说,这应该是很容易的事啊! 比赛进行得很顺利,信美以第二名的成绩晋级决赛。这时她才想起,父母已经 有半个月的时间没有和她联系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信美小心翼翼的拨通了凉介 的电话,但电话接通之后,对方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沉默不语。 “是凉介哥吗?”信美问,但对方没有回答她,信美知道凉介一定在听,忙问 道,“爸妈在你那儿吗?他们离开之后就没有与我联系,没出什么事情吧?” “……信美,是你告诉爸妈的?”半晌,凉介干涩地问道。 “我不是故意的啦!是,是……” “谁让你说的?!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告诉爸妈吗?!”凉介第一次对以如此 大的声音说话,信美被吓了一跳,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你现在在家么?快点给 我过来!” “……不行……” “你没在家里?” “我……我现在在……在东京。” “你去东京都干什么?!” “我……我参加了全国青少年网球公开赛,只要获胜的话就有机会成为职业选 手了!” “胡闹!” “哥哥……” “我不管你有什么原因,明天早上之前,你必须出现在我的眼前!” “哥……”电话被挂断了。 看来凉介是真的生气了,信美想。她从没遇见过哥哥会以如此命令的口气说话, 信美有些担心。但机会是千载难逢的,好不容易打到了决赛,哪有中途退出的道理? 话虽如此,但信美还是有些担心。好在决赛是在后天,时间还是有的。 第二天的早上,信美就乘着长途车,来到凉介与启介暂时的家。心情有些压抑, 这是信美站在此处的第一个想法。虽然如此,已经来到了这里就一定要进去,信美 按响了门铃。 咔—— 门被打开了,开门的是启介,没有平时嬉笑的表情,而且头上还有一节绷带。 “启介哥,怎么了?”信美下意识去问,她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启介出了车祸。 赛车果然是危险的消遣,信美从直觉上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没事。”启介全然没有平日的阳光,脸色阴阴郁郁,看在信美眼里,心里突 然咯噔的一下。 “是出了……什么事吗?”信美试着问道,但启介却没有回答她,他让信美自 己去看。 事实证明,信美的第六感有时很准确。当那天父母赶到这里的时候,启介正好 出了车祸,虽然并不严重,但还是吓了高桥夫妇一跳。高桥爸爸的身体本就不是很 好,回来之后又与凉介启介起了争执,一时气儿不顺,进了医院。凉介给家里打了 好几通电话,都是没有接,意料之中,信美并不在家! “爸爸!”信美看着躺在床上虚弱的老人,一时间竟觉得自己有些罪恶。干嘛 要任性呢?干嘛要多嘴把哥哥的事情说出来呢? “信美……”高桥爸爸睁开眼,看见信美觉得有些欣慰,又看了看凉介与启介, 半晌道,“我真是太纵容你们了!从今天起,自由生活结束,不管你们有多么大的 事情,都给我回家来,听见没有?!我会替你们去办留学手续,给我一起到英国去!” “爸爸……” 高桥夫人止住他们反驳的话,道:“医生说你们爸爸的病情很不稳定,不可以 再受刺激了,你们就听他的吧!” 听?对于一群已经放任自流惯了的孩子还说,听话才是不切实际的!信美转天 要参加决赛,凉介和启介也有速降赛定在那一天,他们纵然心中有愧,可也决计不 会放弃自己的“事业”! “你们干什么去?”门厅前,信美和哥哥们的逃跑被爸爸发现了,高桥爸爸拖 着病弱的身体站在他们面前,“自古慈母多败儿!我是真的太纵容你们了!都给我 回来!” “爸爸,对不起!”凉介看了一眼挂钟,决定当机立断,就要夺门而出。 “出去了你就别回来!”高桥爸爸激动得手臂颤抖,眼看病情就要加重! “爸爸!” “信美也要走吗?!” “对不起,爸爸。这场比赛是我唯一的机会!” “你们……好啊……都走……都走了就不要回来!” 事实证明,他们的确是会后悔的。半个月后,高桥爸爸过世了,死因不用说明 也知道。信美和她的哥哥们永远跳不了干系!从葬礼之后,高桥夫人突然一改往日 的性格,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成天守着丈夫的照片,不许她的三个儿女靠近。 没了障碍,凉介和启介顺理成章的玩儿起了赛车,而信美则专心于职业网球领 域。 前面说过,信美很有天赋。从十九岁起参加女子美网,连续三年夺冠,几乎没 有败绩,被誉为“完美的女舞者”。然而当她拿到第三个金牌的时候,凉介意外的 找上了她。 “母亲……去世了……”如晴天霹雳一般,信美恍惚觉得天塌地陷! “那个……信美……,我来是和你商量一件事情。”凉介决定不绕弯子,直切 主题。 “什么?”信美的第六感告诉她,后面的话最好还是别听,但耳朵还是不由自 主地工作了。 “你能不能……放弃遗产的继承权……” “……” “我知道,这是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但我的车队刚刚成立不久,现在仅需一笔 资金维持。而且,而且信美你不是也不大需要那笔钱吗?身为美网冠军的你,应该 不会缺钱花的,对吧?” “……” “可不可以,信美?” “高桥凉介,你不是人!”信美怎么也没想到,一向最被她视为偶像的哥哥, 竟然会在父母死后,尸骨未寒的情况下,与她谈论财产的继承权问题! “我知道,信美,在妈妈还没有入土为安的情况下说这样的话是很不是东西的! 但,也请你体谅一下我的难处。” “难处?”信美怒瞪着他,半晌道,“是很难呐!” “信美,你是答应了么?” “正如你所说,我不是个缺钱的人,对于父母遗留下的东西,也自认没有那个 脸拿!钱,你可以全部拿走,但是,我有个条件。” “是要房子么?当然是给你了!不然你回国的时候住在哪里?” 信美摇头,冷笑着道:“我要你从此不可以承认你是爸妈的儿子,而且,永远 不许你去墓地祭拜他们!” “信美……这……” “怎么?犹豫啦!那好啊,无论是钱或是房子,你一样都得不到!” “好!我答应你!”一提到钱,凉介就变得爽快了,虽然知道这些只不过是说 说,真正到做的时候,谁也无法干预,但也可以从他的脸色看出,他的内心也是极 度痛苦的! 独自一人站在墓地的时候,狂野的风总是会毫不留情的鞭策着她的脸颊。信美 此时没有哭,她自认自己是没有脸来哭的,悲痛之余,她伸出自己的双手,看那双 被球拍摩擦得有些僵硬的手,那上面长得不是茧子,是罪恶!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弥 补,无法忏悔的罪恶! “爸妈,我向你们发誓,从今往后,我决不会再站在网球的赛场上!”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