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抚着还有烧灼感的嘴唇,身躯还在因为那炽热的情感表达而颤抖着。心跳是没 有规律的鼓噪,脑袋似短路一般,缺氧似的空空如也。 信美的眼睛睁大如铜铃,里面倒映着扬了三分之二的唇角,黑色的眼睛充满不 知名情愫的手冢国光。 两分钟前。 一只一贯有力的手拽住了她的胳膊,一用力,就将她带回到这个她猜不透心思 的男人面前。 信美离他很近,近到可以看见他轻颤的睫毛,以及纯黑墨色中所隐藏的波涛。 这是她第二次离他如此之近,只是与上次不同,他们的距离还在继续减少。 “你还是不明白。”手冢轻轻说着,头一次在话语中带了情绪。 然后…… 当她意识到自己被吻了之后,就是这样呆若木鸡地傻傻站着,初吻的震撼。 “如果要我选择,那么,这就是答案。”手冢的声音飘过来,扰乱了她最后的 一点点理智。 啪! 椭圆形的金丝眼镜呈抛物线状飞离了主人,最终掉在不远处的地上。 这一巴掌,信美似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在给与对方的同时,她掌心也是火辣辣 的疼。麻了,木了,然后就可以淡忘了? 手冢虽然依旧是镇定的样子,但是紧贴在身上的白色毛衣,却带着他无法自持 的震撼,微微颤抖起来。他其实是失算了的,他忘记了,高桥信美不是弱女子,不 是整天跟在他身后议论纷纷的那些普通女孩儿。 “手冢国光,”信美双手握拳,强止住激动地颤抖,说道,“并不是所有的女 人都会对你甘之若饴!我原来本以为,你只是不擅长表达而已,但是你竟然是利用 了我对你的信任!其实,若是坦白的告诉我你的打算,这个忙我也是会帮的。但是 你竟然骗我?!” “不是的,信美。”手冢拉住她的手臂,不让她离开。有生以来,他头一次想 要向人解释些什么!无论是理智和心都告诉他,必须对她解释清楚,哪怕结果不会 因此改变分毫。 为什么还想要解释呢?信美看着地面想。若是就这样,也许对大家都会好些。 “信美,我没有想要利用你的意思。”手冢解释,但是却让人觉得毫无可信度。 “那么,就让我离开吧。”如果就此离开,些许就不会再有什么期望了吧? 手冢握着她手的手加了力道,他怕她真的就这样离开:“信美,不要。” “为什么不要?我只是想逃避伤害而已,这样都不行吗?”放手吧,国光,这 样就可以再无牵挂。 但是手冢却硬是不肯听,突然问道:“还记得《奇迹之雪》吗?你说你相信奇 迹。如果说,我也开始相信了呢?” “什么意思?”国光,不要再说,千万不要再说下去了,我会动摇的! 手冢看着她那双试图掩饰所想的眼睛,慢慢道:“就在我以为可以利用你的时 候,却发现自己已经……” 爱了吗?真的吗? 信美根本就不想听他说完,她害怕,怕自己会动摇,然后越陷越深。但是,耳 朵总会在此时异常地灵敏,灵敏到可以听出语气,可以听出对方的心——虽然那颗 心与己相同。 “信美,”手冢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和,“IchliebeDich” 德语么? 虽然听不懂所说,但信美还是因为手冢前所未有的态度而愣在那里,傻傻等着 他将自己收入怀中。 “我打赌,你没有听懂。”手冢的声音带着蛊惑的元素,传入信美的耳朵。 “想知道内容吗?” “国光……”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招的,还是打从一开始就会,只是自 己不知道而已?! “明天到我家。”手冢放开信美,让她看着自己毫不犹豫的眼。 没有了眼镜的遮盖,这狭长的凤眼,绝对比平时多了好几倍的魔力。 信美没有拒绝他的理由,而且,她也想看看他究竟卖地什么药。 翌日,手冢氏世宅。 尽管终于到了他父母长辈的面前,信美却仍然感觉不到什么紧张。也许是她太 过相信手冢,也许单纯的只是不在乎。反正,总之,信美在向长辈们行过大礼之后, 就一个人坐在一边,干脆闭口,非问不言。 “高桥小姐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吗?”手冢夫人问道,脸上没有丝毫不适宜的神 色,应该还算是平易近人。 “是的,夫人。”信美欠身答道。 “呵呵,不必如此拘礼。”手冢夫人微笑了一下,“前阵子听说了一些高桥小 姐与我的第二子——手冢国光之间的事情,不知高桥小姐有何要解释的?” “非常对不起,夫人。因为我的思虑不周全,令令子身染麻烦。” “没关系,我倒是还要感谢你一直对我儿的关心。” “惶恐。”信美鞠了一躬。 “听说,高桥小姐曾是国光的老师?”手冢先生突然问道。 “是的,我曾担任过东大的网球部教练。” “那么高桥小姐理应知道,为人师表的界限!”手冢先生倒是毫不避讳,直切 主题。 “掌家,不要让客人觉得怠慢。”手冢夫人轻声对手冢先生说道。 “没关系的。”信美还礼。 “父亲,母亲,请原谅我今日将高桥小姐带来。”手冢道,然后深深鞠了一躬。 “无碍,至少你没有想要隐瞒。”手冢夫人说道。 “国光,你最好好好想一想该如何解决此事,我手冢氏族是决不会允许有这样 不清不楚的事情发生!”手冢先生的话很有威严,信美和手冢皆是低下头去,一幅 诚心接受训诫的样子。 “掌家老爷,”管家从外面一路小跑回来,站在手冢先生身侧,恭敬道,“表 四小姐求见。” “今日只谈家事,外人一概免见。”手冢先生道。 “老爷,表四小姐说,她带了会让您改观的人来。” 手冢先生想了一下,点头道:“让她进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物。” 管家出去后,信美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手冢,只见手冢的唇角扬起了三分之一, 隐隐透着胸有成竹的笑意。于是,她便放心了,静静坐在那里,等待看“手冢国光 的剧本”究竟会如何演下去。 果然,不一会儿,便有人礼貌性的扣了三下门扉。 手冢夫人见到来人,笑道:“富士也来了。” “掌家大伯父,大伯母,国城大表哥,国光二表哥。”富士也有板有眼地行礼。 她其实是很讨厌这样繁文缛节的场合的,但是为了帮助手冢,也只好硬着头皮了。 “富士,你来得正好。”手冢先生指着信美道,“这位就是高桥小姐,你有什 么意见?” “高桥小姐。”富士欠身,对信美道,“承蒙高桥小姐对国光二表哥的照顾, 富士再次感谢!” “富士小姐多礼了。”瞥见富士对她偷偷的眨眼睛,就知道这里也一定有她的 一份了。 “怎么,富士认识高桥小姐?”手冢先生问道。 富士点头:“高桥小姐与我所请的贵客渊源颇深。” “哦,那就有请入座。”手冢先生对门外喊道。 管家带领着一个男人进了屋,安排他在信美的旁边坐下。 信美看了眼来人,惊讶得眼瞪如铜铃,她以眼神询问手冢,后者轻轻点头。 “你是……”手冢先生觉得这个男人的相貌与记忆中的某个人极为相似,但是 却又想不起来。 “在下弊姓高桥。”男人的声音穿过众人,直达手冢先生的耳朵,他终于想起 他是谁了。 只听手冢先生问道:“高桥先生可认得已故的高桥奈一流先生?” “正是家父。” 手冢先生惊讶了一下,随即又看了看信美问道:“那高桥小姐也是?” “信美是在下的幼妹。” 手冢先生“咦”了一声,开始要对信美改观了。 “大伯父,”富士适时插嘴道,“高桥小姐就是不希望别人对她有所顾虑才会 隐瞒的。” “这样啊。”手冢先生带着微笑看向信美,“这么多年,吃苦了。” 信美被手冢先生前后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弄得有些摸不清头脑,只得欠身道: “无碍。” “手冢世伯,”凉介继续道,“今天我来其实也是为了信美。这几年忙于自己 的私事,无法顾及到舍妹,实在是有失兄长的责任。近日突然听说了舍妹与令二公 子的事情,也是有些惊讶的。但是为了舍妹的终身事宜,在下今日冒昧前来,想请 求看看世伯的意思。” “世侄太客气了,谈不上什么请求。”手冢先生完全笑开,全然没有先前的严 肃,“我与令尊乃是世交,曾经其实也讨论过双方儿女的问题,只是现在已经不是 昔日的父言时期,婚姻自主,也不好强求。真是没有想到,到头来还是令尊的在天 之灵庇佑,令我手冢家与高桥家有机会再续世缘。” “那么,手冢世伯的意思是……” “只要国光与信美没有意见,那就如此定了吧!”说完便朗声笑起来。 “天色晚了,我去准备饭食。”手冢夫人起身,又对信美道,“让国光带你到 附近转转吧,他们还要叙旧不少时间。” “是的,母亲。”手冢起身,带领信美出了正堂。 “我也要出去办点事情。”国城也起来,随手冢国光和信美一起出去了。 刚走出院门,国城就一改稳重,上前两不站在手冢面前。 “大哥有何指教?”手冢淡淡道。 “国光好手段啊!真是让我这个做大哥的自愧不如!”国城话中带刺,他一直 以来还真是太小看手冢国光了。 “多谢大哥的夸奖。其实高桥家能与手冢家再会也是因为大哥的帮忙,我还没 有谢谢你呢!”手冢也没了往日的含蓄,国城亲自找信美麻烦的事情令他很是反感。 “不必谢了!”国城受了气,却是哑巴吃黄莲不能发作,最终只能拂袖而去了。 “走吧。”手冢拉了信美的手道,却见信美不动,又问,“怎么了?” 信美望着院子里的盆景一会儿,缓缓吐字道:“一箭双雕。” 手冢随她的眼睛望过去,带着些微的叹息道:“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利用你的 身世。国城动摇了千翼的董事会,如果不是跻部君帮忙,我的位置一定会不能幸免 的被人替代。这件事让我意识到,就算再怎么逃避家族上的事情,还是无法令他安 心。从始至终,国城虽然都是针对国幸,但是也不代表他对我放心。如要不再如此 下去,我唯有巩固自己。” “那么我们的事情呢?”是砝码还是意外? 手冢看着信美道:“我本以为,与你在一起之后,国城便会不再来找麻烦。但 是实际上,却恰恰相反。既然无论如何他都已经将我们当成了目标,那我还有什么 可顾虑的!所以,我选择留下你,然后让富士通过人脉去找高桥凉介。既然已经决 定了,就不可以再让你受到伤害!” “也可以借此达到你的第一个目的。”信美淡淡道,但是心里却是开心了的。 “一箭双雕”的筹码谁都可以,但他却偏偏选中了自己,而且,那么的坚定,她是 不是可以将其理解成“故意”?故意选择她,因为她是高桥信美? 手冢并没有误会她话中的意思,只轻轻一笑,带着她朝着宅院里的花庭走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