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走向纯粹化的中国文学队伍 现在,一提起“下海”与“电视”,许多从事写作的人及关怀文学自身进展的 人不免为文学的现状及未来存在担忧。对作家“下海”持异议者认为:“下海”作 为一种典型的“拜金主义”行动复发,将许多识时务的“赶潮族”卷入到“拜物教 徒”的涡流中去了;而“电视”则作为强悍的“通俗文化”的百科全书,不仅将 “严肃文学”,甚至将整个文学都给赶(挤)到路边的下水道里──仅存翻起白眼 发呆的无奈自嘲权了。这话虽说自有其理,可听起来总有些让人沮丧气闷,难以一 下领受。 当然,忧虑是必要的,它体现着人类能否均衡发展与正常进化的某种反思精神。 不过,我觉得对今日中国文学的忧虑似乎有些多余,至少是不应将问题看得那样严 重。不知能否如此说:文学的败落之日还相去甚远,它可能还要伴随人类渡过无数 尽漫长而艰辛的岁月,其寿归正寝尚无影息,就如同人类自身的萎缩、消亡一样─ ─遥遥无期。电视(包括电影与游戏机等等)不可能打败文学,并完全取代文学的 特有价值、功能,就如同机器与机器人永远无法取代人类自身一样。其实,人类似 乎还未发生过什么一件艺术或物品的出现必须相应伴随着原有一件艺术与物品的消 失,而唯一能真正打败并毁灭掉文学的唯有文学自己----再出不了卓越的作家,再 创作不出优秀的杰作----假若文学真得只能生产一些平庸之作,那么它的存亡也没 什么值得认真对待的必要。 事实上,无论有多少人转移,什么势态干扰──正常或不正常的──本人以为 它们都并不能影响真正文学自身的发展与进升。因真正热爱文学、献身于文学的人 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中与情态下都不太可能轻易地转移自己的喜好与目标,而且这 些人的意志也很难被外部环境的变迁所左右。这些人不管是在繁杂的都市,还是在 宁静的乡村;也不论是在政治、战争、金钱与名望的涡流中,或是在穷困、艰辛、 劬劳及囚徒的屈辱中,他们中大多(更大可能的)会成为一名孤独、悲观,却尚未 完全绝望的义无反顾的艺术创造者及殉道者。战争撕杀,政治扼杀与金钱绞杀,以 及读者口味和时尚也许能影响,阻止他们的外部行动、伤害乃至毁掉他们的肉体, 但绝不可能左右他们的意志,更不可能构成一名真正文学家的精神被阉割,灵魂被 毁灭(时势与时尚对一般人及绝大多数作家的影响可能是决定性的,但对真正的文 学家们的影响甚微)无论在怎样艰难、困苦的条件下,他们基本都能依赖自己坚强 的意志去抵御外部非正常的干扰、阻碍及摧残,并能在最悲苦、孤寂的情态下独持 已见、一意孤行,在无视时尚中独往独来──有位不知名的青年哲人曾指出,正是 基于这种非凡的基因,才使得文学能历经数千年史海吞卷、翻磨而不灭,并长久地 站在了人类最具独立意志的人文主义精神典范的首席位子上──不论他们是处在优 渥的上流社会,还是文雅的中产阶级,或是微寒的下层贫民,他们大多都在不愿妥 协的(也不可能趋众的)现状下──被迫无奈地──最终被逐步分隔到同周围环境 自身阶层等难以协调、无法勾通的隔离与孤立之中。尽管他们在生活现实中大多可 能是性格温善、平易近人,可在他们所创造的领域里却总是非同一般,傲视尘俗─ ─他们是固有文学模式的突破者,现行文明规范的挑战者,以及未来新文学的创建 者──不过,这些人永远只能是文学家中的极少数,可他们却是推动文学能否发展 或进格升层的真正动力,或许可以说,真正的文学史主体正是由这极个别者构筑起 来的。 举个例子说,假若一个时期的作家(全世界以写作为职业者)约有10万人 (正常情况下的)那么,出现所谓“赶潮族”加入时可能会达100万人;而发生 “退潮”或“迁移”后也许只剩下1万人。可不管是10万、1万或100万,但 那些真正献身文学的人基本(保持在1000人左右)不太变──其中稍有成就的 约100人(著名作家);而能达到杰出水平的一般很难出现10人──故此,不 知能否如此说:真正的高品位文学永远是极少数人中的艰难挣扎,它们很难出现人 们常说的那种“热潮、低谷;或昌盛与颓败”现象。而那些热潮与冷落似乎只是趋 众文学的特点之一,假如为高规格文学(如探索类作品)无法畅销,没有大众市场 与土壤而悲哀,那也许只是一种忘记了文学自身规律的憾事。事实上,人类史中的 高品位文学作品是很难出现(严格意义上的)畅销之事的。尽管《红楼梦》与《追 忆似水年华》的作者已故去很久,人类的认知能力也已(在众多专家的努力诱导下) 提高进化了许多,但那些伟大的巨著依然不可能在广大读者中畅销,即使出版商大 量出它(勿需付稿酬),许多人因其伟大而买了它们(以增加书柜的档次及装饰自 身的层次规格),可读过它们的人数显然有限──伟大巨著的贡献是推动文学史, 乃至人类文明进步的(它对大众及社会的影响是通过“转介型”或“趋众型”作者 的转化而间接发生的)。巨著的另一贡献是供作家当范本的──其实,真正的高品 位文学基本都是在宁静、淡然(却非孤寂)中独存的。当它平淡地向历史与后人讲 述着一段(作者及作者所描述的)往事时,时间(相对)会给其以较为公允的评鉴。 下边三种情态,是所谓“下海”与“非转移”等情状的集结概述(或许很多人 都清楚这些)可能会有“添足”之嫌。 第一种情态:这种人过去尚未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行业,而以后找到了。如电 影、电视出现后转到了影视界,或今日的企业界与商界,及其它行业──这些人在 文学界也许一无所就,而到其它行业后可能会如鱼得水,大有作为──这属于正常 的“转移”,不仅附合他们自身的天资能力,同时也附合人类自身不断拓展及文明 进化的规律,此中不少人属于人类文化与艺术及物质的创造者及文明进化的推动者。 第二种情态:此类人永远属于大多数,他们是天生的“聪明人”,这些人洞悉 “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生存哲理,是一些了不起的“冲浪明星”。不管是文学吃香 而挤文学;影视时髦而混影视;或政治有权而拱机关;或企业发财而钻企业。这些 非凡的“赶潮族”有着超常的本能,尽管他们能轻松地飘浮在“浪花”之上风光、 自醉,可他们同时又能眼观八方,继续寻望下一堆“浪潮”的涌起,并随时可以一 跃而去,永远踏踩着“浪花”微笑(他们是文明成果的消费者及优渥生活的享受者) 无论他们有多少人,在干什么都无所谓,因他们既无助于该行业的发展、升层,也 丝毫不能损害该行业的存在进步。这些人的所为及如何转移与变化显然属他们的天 然(自由选择)权利,没人能够干涉。换句话说,你总不能强求所有人都为他所从 事的行业献身并达到卓越吧。假若这原本就不可能且很正常,那么,你又何须在意 并苛责他们如何呢? 第三种情态:文学本来是一种非组织性与非合作性的“独体职业”──文学本 无固定职业,也没有什么行业特别显明该行业较容易大批培养并产生作家,或更适 宜作家在此中“混饭”──作家(尤其是真正的文学家)无论是在家专职创作,或 是在什么行业(为了养家糊口)工作后“余时另行专职写作”──这不包括那些一 人能兼数职,并在众多类行业中任意潇洒的“超人”及“百科全书者”──或去做 什么与文学无关之事。都属于作家个人的事。(注:这里有一句话不知是否值得一 提,即将作家划分成“专业”与“业余”是否常常给人造成一种层次上的错觉与误 解呢?稍微了解一点文学史的人便知,对文学自身、乃至人类文明有所拓展与助益 的“文学家”更多且主要的是些什么类型之人----无疑,这便是文学及文学家同人 类所其它行业的<包括其它艺术行业的>显著区别。) 其实,一个真正的文学家最关键的并不在于他从事什么职业或受到什么外界冲击与 制约(尽管不能说这无关紧要,但这并非什么特别重要的因素)。而真正主要的是 作家站在什么境界、层次及审美角度或采用什么价值规准去审视他所接触之物,并 以什么技巧、形式去表述作品内容。“下海”或“不下海”;临时改行或不改行, 以及专职写作或非专职写作等等,都无法完全说明一个作家对人生、时尚及文学的 真正(全部)态度,更不能说明他以后能否创作出好作品──真正的文学家永远只 为自己能否继续创作出一部比一部更好的杰作而苦恼忧虑。这也许才是文学能否强 盛和继续存在下去之关键。 (注:此文已在“文艺报”1994年9月3日第三版“理论与争鸣”栏中发 表。 去人1993年10月10日 联系方式: E-mail:qur@126.com lqa@sina.com (注:此文:“正在走向……”已在“文艺报”1994年9月3日第三版 “理论与争鸣”栏中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