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书琐记 书是如此地诱人,以致我在眼镜度数日渐加深的情形下仍拒绝不了它的诱惑。 上次回到老家,无事打开那落满灰尘的木箱子,里面躺着的满柜子的书已是好久没 亲近了,信手翻阅起来,就如一段记忆和另一段记忆的热切相拥。 很小的时候就爱好上了书,也十分珍惜书,哪怕是教科书我也完好地保存,因 而在我的两个木箱子里仍能寻到一两本小学课本,只是纸页已发黄。真正读一些课 外读物大约始于小学四、五年级,那是个知识以及物质都相当贫乏的年代,向父母 伸手要钱买书是不可想象的,好在村里有些年长的孩子手里存有许多掉了封皮的小 人书,我得整天跟在他们后面如跟屁虫似讨好,每每得手。最初的阅读是零碎而不 完整,但毕竟启蒙了我对知识的渴求,对书的向往。 向那些年长的孩子借书得看脸色,且借的时间相当有限,常常有的书未看完便 被要回,每每令我扫兴,也坚定我自己买书的念头。但自己买书又何尝容易,那时 家境相当贫寒,吃饭尚且不能,肯定没法向父母要钱,因而买书的资金得自己筹集。 恰巧那阵子外地许多收破烂的人来村里收塑料皮,于是我便和他们商量,把我平日 积攒的塑料皮卖给他们,记得当时是每斤两角钱,于是我得到了平生第一笔买书款, 兴冲冲赶到了离家很远的小集镇上,那里的供销社里有封皮都快被我看穿的小人书。 我当时大约刚上了历史课,对于历史很感兴趣,于是买下了那本至今我仍保存的 《宋徽宗和李师师》,只是那时认识的字实在少得可怜,在说书名时,我把“徽” 字念成了“微”,那位卖书的阿姨还趁机取笑了我一下。 早年时买书便是这样充满艰辛和欢乐,此后为买书我下河捕过鱼,用自制的篾 笼捉过泥鳅,烈日下在晒得发烫的树干上捡蝉脱下的壳,但我并不觉得很艰苦,因 为有一种莫名的动力在鞭策。每次从小镇上回来,都已夕阳西下,我内心充实地走 在乡间的河埂上,看流云从头顶飘过,偶而一两只归巢的燕子轻掠湖面,远处小伙 伴正骑在牛背上用芦笛吹间断间续的曲子。那时只想尽快赶往家中,在昏黄的罩子 灯下,畅读那些书上的文字和图画。 后来去了离家较远的县城读书,每个星期都风雨无阻回家带咸菜,是为了从已 很拮据的生活费里挤一点用来买书,就是在那段清苦的日子里,我买了许多书,诸 如《围城》、《茶花女》、以及《红楼梦》,都是那段时间的收获,当然,从生活 费里挤微不足道的钱来买书,对于我的读书需求来说未免杯水车薪,此后我终于觅 得一个新去处——逛旧书摊,那里的书虽然很旧,但大都还完整,并不缺页,有时 候运气好还能偶获一二本近于新书的旧本,比如那本《古代白话小说选》,装帧也 很典雅,我却只出了一元钱便买下,回去一路窃喜,笑容是控制不住地爬上脸面, 路人还以为我捡了钱包。 上大学时书价已经贵得烫手了,周末去位于市中心的书店,每每遇到心仪的书 却不能拥有,那份窘迫就如流浪汉路过烧烤店,难耐香味而饥肠辘辘,有时候不免 牢骚,有钱的人买书后附庸风雅束之高阁,无钱的人想买书却不得,不知书的使命 何在了。 工作后能从容地买一两本书了,却已没了读书的心境,偶而路过城市的书店, 看见门庭冷落,不免感叹,这个时代比读书有趣的事毕竟太多了,还有几个人埋头 卷册怡然自得呢?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