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的尖叫 作者:锐儿 一个女人 三月,在网络上相识了晴。从认识她的时候开始,她就在用最肮脏的词句诅 咒这个世界。我听着她的牢骚,感到她生命的绝烈。我喜欢她,她的干脆让我心 动。 八月,我们第一次见面了。那天,我特意选了件自己最喜欢的淡蓝色毛衣, 穿着件黑色的长裤,白色的皮鞋,头发压成了小波浪,随意的蓬松的罩在肩膀上。 夏季的余温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所以八月的天气还是有些干燥与狂热的。我的 裤袋里装着许多钱。一个人走在午后的大街上。天很蓝,云大片大片悠闲的停在 上面。无风。树叶儿们因为阳光的照射发出暴烈的尖叫。有那么一刻,我迷茫了, 忘了自己身在何方,一切都让我有点无助。然后,晴出现了,拍我肩头喊我名字: 锐儿。我回头,她就如此出现在我生命里头。 我们坐在一间咖啡店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午后的原因,里面很静。 我坐在靠窗的地方,窗旁有棵巨大的梧桐树,叶片发出透明的绿。我用匙儿 搅着面前的咖啡。她抽着烟。我望着她,她的皮肤很差,似乎是烟抽得太多造成 的,腮下有颗粉刺,很新鲜,像今早刚长出来的。头发被染成了栗红色,随意的 绑成一个结,眼睛很圆,画着浅绿的眼影儿,里面是空洞的黑色。白色的衬衫, 上面有两粒扣子故意没有扣,露出长而白的脖子,一条肮脏的牛仔裤,白球鞋, 没有穿袜子。我用手随意绕着额前的几缕头发,她盯了我一会儿,又点着一根烟, 深吸了一口,用牙轻咬舌尖儿,然后酣畅的吐出,那烟雾扑向我,我轻撅起嘴, 悄悄把它们吹散。她把烟盒丢给我,我摇摇头说:我戒了! 哦?为什么。她问。 我盯着窗外的树说:为了一个男孩。 她笑:你总是这么感性。我想为他戒的男人已经离我远去了。 看。那两片树叶在做爱。我指着窗外讲。 另一个女人 三月,在网络上相识锐儿,一个被人宠坏了的女孩。 八月,我们第一次见面,她坐在柔软的躺椅上指着窗外两片被阳光照得透明 的树叶与我说:看。它们在做爱。那时她的耳朵尖都红了起来,一粒淡粉的碧玺 耳丁静静睡在她的耳垂上。两三缕头发盖在眼眸上,那眼睛里一片水,柔柔的, 找不到出口,亮了一下又静静隐晦了下去。她的手指很长,她喜欢把指尖儿放在 嘴唇上,那时,她就会轻轻的笑。笑盖满了她的脸庞。 整个八月,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她来我家,拿着一大书包的盗版VCD.我下 厨房为她煮方便面。她则把窗帘全部拉上,开着电视,借着电视发出的惨蓝的光, 光着脚,收拾我凌乱的屋子,把所有的东西全塞进柜子。她喜欢空旷,那让她觉 得自然。接着我们会坐在电视前的茶桌上吃面,她轻轻的吹散面上的热气,就像 我们第一见面她吹散我抽的烟一样。 我们谁也不讲话,电视里周润发因为碟的质量问题而一直在重复那句话,那 是一部描写友情的电影,叫《英雄本色》。最后周润发被乱枪扫杀的那一刻,我 哭了。我用左手抹脸颊上的泪。锐儿盯着我笑,在某个时刻,她要比我坚强,她 可以为一个男孩放弃所有该拥有的幸福,而笑着讲自己爱得无悔;她可以让自己 一次又一次陷入别人的痛苦中,替别人背负所有的罪。 她是个怪女孩,抓着现今人们觉得不必要的,而放弃太多利益上的东西,她 总是活得与人背道而驰。她说:她要过一种别人绝对没有过过的生活,独一无二 的日子。 她常唱歌,虽然唱得很难听。我却喜欢那歌声,让我看到她的残缺。 她活得太自由了,自由得迷失了方向。 只爱陌生人 (1)陌生人晴 我喜欢晴的家,胜过喜欢她本人,她是个冷漠的女人,虽然比我小,在某个 方面却比我成熟。 我喜欢她狭小的木板床,胜过喜欢她的家。她常在午夜惊醒,浑身颤抖,满 头是汗,满脸的泪滴。她叫着那个离她远去男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泪狂落着, 顺着她的脖子往下滑。我抓住她的手,冰冷冰冷的,我喜欢这凉,我把它放在唇 上,伸出手臂紧紧抱住她瘦弱的肩,亲吻她的额头,然后一点又一点的吻干她的 泪痕,被吻干的地方瞬间又被她的泪沾湿了。我又去吻,轻轻的,淡淡的,没有 任何情绪。这时她会问我:你爱我吗?我愣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沫,我听到自己 喉咙发出咕的声响,感到口水中她泪的苦涩。我摇头说;我不知道该爱谁,我爱 的人不在我身旁,在远方……声音哽咽了,我感到自己的泪,像成串的珠子般落 在她脸上,落在被我吻干的地方。她起身点烟,火柴在漆黑的屋子里闪着蓝火, 她的面容一刹那间在我面前闪现,她的脸苍白苍白的,眼睛因为流泪而红肿着, 泪晶莹的挂在脸上,她的手在颤抖,不,她全身都在颤抖,所以火儿在她手里跳 跃着,烟燃了,火儿灭了,我累得一下子睡了过去。 (2)陌生人锐儿 九月,我准备离开这座城市,背负着21岁前所有的罪,去追寻21岁后所有的 罪。 锐儿坐在窗台上,阳光明亮的在她身上跳舞,然后变成一个又一个的晕。她 穿着一条白色的棉裙,风由开着的窗里不经意的吹起她的长发,她光着的脚不时 从裙角探出来,她转头望着收拾东西的我说:晴,你看,那两片树叶在做爱,一 直纠缠,风来了,一片叶子被吹掉了,另一片死也不放手,于是,它也一起从树 上被剥离了下来,它们一直在空中翻飞,然后一起重重的摔在地上,几粒灰尘被 它们一起震上了天空,随风而去。树叶儿一起笑了,然后同样心满意足的沉沉死 去。 我点燃一只烟,她走过来从我手上夺过烟,扔到烟灰缸里碾啊碾。 我说:锐儿,其实你该走的,你与这个城市是最格格不入的。 她笑了,低下头说:我是一只蝴蝶,只是在不经意的时候丢了翅膀。 断了翅的蝴蝶,再也飞不向远方。 她送我去火车站,她是这个城市唯一送我走的人。我坐在火车里望着她单薄 的独自站在那儿,脸上挂着笑。沉静的用另一种眼光看待这个世界的她,注定寂 寞。她累了,懒得不愿在做任何飞行。 火车发出狂哮,它出发了,我不知它会带我去何放,也不想知道。飞翔啊, 不停震翅,飞离这里,丢弃所有的从前。火车的终点非我的归宿,火车的起点也 非我的家园。 她向我挥手,眼睛湿了,我又哭了。我永远也做不到她的绝决。所以,她可 以痛苦的停泊,而我则只能一次又一次的逃离。 我闭上眼,过往的一切都成了黑,只有泪,是个亮点,它慢慢靠近,最后成 了透明的一对儿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