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一个女孩的几个词 作者:勺八 1 、纪念 有一个女孩,叫我一定给她留下一点东西作为纪念。我说,我给你留下的东 西还少吗,我给你留下了衣服、数码相机、随身听、笔记本电脑,等等,等等, 就缺一个钻戒了,可那也是因为你不要,不然,我也一定早给你买了。 别那么小气好不好,她有点撒娇地说道,我知道你给我买过很多东西你如果 想拿回去你就拿回去好了,你不会这么小气吧但是我觉得这些东西好是好,但太 物质了,太世俗了,没有多少纪念意义,你再给我留下点别的东西嘛。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我小心翼翼地说,不过我觉得这么好的事好像轮不到我, 不管怎么说,我们先上床吧。 干嘛呀,她说。我不知她是明知故问,还是你不是想让我在你的肚子里留点 种子作纪念吗,我真要急坏了。 她哈哈大笑。 我也并不失望被她教会的。我从来没吃过她的馅饼,今天当然也不可能天上 掉下个馅饼来。 后来,我们达成协议:我们既然相好一场,我得为她写点东西作为纪念。她 吗,鉴于已经为我做出巨大牺牲,所以,这次只需要等着看我写的东西就是了。 于是,我不得不动笔写一个我本来不想再提起的女孩,在这份无奈中,我再 又一次意识到,直到现在,我还没学会怎么拒绝她。 2 、朋友 当我看到朋友这个词的时候,我就会有点心疼地想到她采采。 我们现在的人,大致都可以接受“合不来就散”,太阳升起来了,我们还是 朋友。其实也不是不相信爱情,只是相信,在今天,谁也不会为别个什么而将就 自己,不朋友又怎么着?人这一生,不管你怎么不幸,就算你总是和你的爱擦肩 而过,也不管你受了多大委屈,你还是相信爱情这两个字的,有一样东西,你永 远都不会忘记,那就是我们对某个人,确乎有一份唯一的感动。你经历的日子多 了,你相处的人多了,你的比较多了,你才越来越明白,那份感动,原来只是冰 山的一角,现在你才明白,它原来是多么的博大,多么的深沉。所以,总有一天, 我们每一个人都要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我们的心里有一份真爱、挚爱。每一 个人都有这样唯一的一份爱。柏拉图的确是个智者,他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他 说:上帝造人的时候,把我们一分为二,我们生活的全部意义就是寻找我们的另 一半。只是,这世界在一个寻找的人眼里,实在太大了,也太繁杂了,所以,这 世上两份“唯一”真的走在一起变成一份“唯一”,实在太少了。所以,我们大 多数的人最后都会说:我们做朋友吧。 “我们做朋友吧。”其实,这才是采采真正想要的纪念。这份纪念既可留住 过去,又可以拥有现在和将来,的确是最好的纪念。我们有必要建议一切从伊甸 园走出来各自要回家的人,都不要忘了带上这份精致得让人心酸的纪念品。 但是开始的时候,我并不同意采采这个提议,我觉得,两个相爱了三年的人, 是不可成为那种真正的(也就是普通的)意义上的朋友的。在感情这个问题上, 我最初的指导思想是:不成功就成仁。 “做朋友,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谁都改变不了我们已经相爱了三年的事 实。当我想起你的时候,我不可能只想到你现在这个朋友,我首先要想起三年里 的故事、时光。想到你,我就会心疼,而我们想一个朋友,是不会心疼的。”我 总是这样反复对采采强调我的观点。 “我们可以成为朋友的,而且是好朋友。”采采很有信心。因为她相信时间, 而现在,她是站在时间一边的。 像所有的有志气但又命比纸薄的男人一样,我拒绝了采采这最后的一点点感 情上的施舍和野心。我不想在感情的相册里,夹着这么一张辛酸的“来此一游” 的老照片。当感情的世贸大楼整座地塌了,谁还在乎能不能找到那张地铁月票呢? 她哈哈大笑。 “你这个人还是挺有意思的,”她笑着,一边捶着被子她喜欢躺在床上窝在 被子里和我说话,这让她看起来像那个可以感觉出七床被子下面豌豆的公主一边 对我说,“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快乐。”但在她的笑声里,我感觉不到一个男人通 常在得到一个心仪女人表扬时的那份幸福,我强烈感觉到的却是另外一种完全不 同的东西:爱是多么不平等啊,它总是一哭一笑,一得一失,一轻松一沉重。当 我欲哭无泪的时候,她却还可以笑得那么灿烂、真诚。也许从来就没有两个相爱 的人,付出过同样多的东西。做朋友,对采采来说,也许真是最好的一份纪念, 而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份《马关条约》。好在,这种不平等还没有殖民倾向,好 在,我可以说:不。就像《中国可以说不》一样,对于一个弱势群体,可以说 “不”,算是最大的平等了。 “那你说,我们不做朋友,那做什么?仇人?冤家?”她又笑了,弯着眼睛 问我。我不敢看她,我怕自己刚刚说“不”的那份坚决,被她弯弯的眼神一挑, 准会漏气。 “路人吧?”我说,“形同路人,你知道,我这个人不太容易恨别人,何况, 我知道你这样做一定是事出有因的,一个女孩子,和一个男的好了三年了,不会 无缘无故地说分手就分手的。”“你是说我们接下来就像陌生人一样,老死不相 往来?”采采显然不想要这样的“纪念”。 “不这样,我们又能怎么样呢?我知道自己做不出打打杀杀的事,尤其是对 你,我甚至还没有学会拒绝。我从来都是你所说的软弱的人”“可是,我们都在 这样一个小地方,低头不见抬头见,这样不是太尴尬了吗?”“我也这么想。你 的一个电话,都会让我心里重新燃起希望,然后又一次去品尝失望的痛苦。所以, 我想,我得走了,我得离开你在的这个地方了。时间不能让我忘记,那就让地理 让我无奈吧。像我这样的人,最擅长的就是逃避了。”我们在一起,不管是谈什 么,都可以谈个无边无际。我常说,和她在一起,吵架也吵得特别过瘾,特别痛 快。 “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我现在心里也很乱。”她这样说的 时候,我并不想去体会她的心情,我觉得她这是在矫情,在找一个哲学式的命运 式的借口也许是为了不伤害我的自尊,也许是为了掩饰自己不大光明正大的理由。 但是,我发现她缩进被窝,开始抽泣。当我掀起开被子时,看到她已泪流满面。 我们也许可以不相信悲伤,但是我们决不会不相信眼泪。她都流泪了,我能说什 么呢?于是,我就说:“别哭了,我们就做朋友吧,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朋友。” 以后,我一看到“朋友”二字,我就会感到一份属于我自己的悲伤。 3 、聪明 跟一个眼看就要变成女人的女孩,你会学到很多东西。我这里所说的东西, 其实是指生活中的一些常识,女儿国的一些奥秘。也许是女人的遗传,她们拥有 许多属于她们的常识。当我们走进她们的世界,我们对很多东西就会恍然大悟。 比如她们对卫生的讲究就五花八门,她们对洗脸的方法也是科学加上美容,她们 对毛巾的叠放对衣被的折叠也和军营的要求无异。当然,还有很多更隐秘的习惯 和语言,会一惊一乍地向我们扑面而来。当她们用这些笼罩和调教着我们的时候, 我们就会觉得这就是幸福,这就是温馨。幸福就是让我们心甘情愿地去接受一种 你陌生的习惯。就像女人去习惯一个男人如雷贯耳的呼噜,一个男人去习惯女子 马拉松式的逛街一样。 一天,我正在感受着采采给我营造的幸福和温柔时,她突然问我:“你说我 聪明吗?”“当然聪明。”我由衷地说。其实我不大喜欢女孩子聪明,我倒更欣 赏她们智慧。所以,当我说哪个女孩子聪明的时候,一定是最最真诚的。 “那你从哪看出来?可不要学会甜言蜜语。”她笑着说。我们得承认,女孩 子在一定的时候一定的心境,一定的情节,一定的氛围她是可以出奇地美的,那 简直就是蒙娜丽莎式的妩媚。所以,有人说,即使是一个平平庸庸的女人,在她 穿上婚纱走上婚礼的红地毯的时候,都会有一种出奇的令人眩晕的美。何况,采 采不是那种很平庸的女孩,她有一个很好看的很深的笑涡,在左脸。 “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出来。你的记忆力出奇地好,你多才多艺,你做什么事 都是那么完美”关于她的聪明,我真可以说出很多很多。最初我喜欢她,不能排 除有被她的聪明吸引的可能。而且说句实话,她的聪明,甚至对我构成了隐隐的 威胁。很多时候,我多么希望她不要那么完美。如果说我也有点小聪明的话,那 就是我比他智慧,而所谓的“智慧”,又多半是靠着多吃几年的饭,多走几座桥 多看几本书得来的,算不得真正的聪明。要知道,我整整大了她六岁。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她说,看来她还是很高兴的,“不过,倒是有一 样东西可以说明我还是比较聪明的。”她显得有点狡猾。 “是不是你的这个特别大。”说着我把手放在她腰下面的两个“大苹果”上, 对于猜这类问题,我已经被她调教得有点经验。当她有点狡猾地问我的时候,回 答一定要走极端。最弯的地方往往就是正确答案的所在。 “你这个人脑子一定是歪的,怎么一猜就着。”她把脸埋在我的胸前直乐, “我是刚从一本书上看到的,说女孩子这个地方大,一般说来都比较聪明。我以 前的女同学都说我的特别大。”“我也说过。不过,我以前只是觉得这儿很美很 好,没想到它还生长智慧。”我搂紧了它,还有她,突然明白了古人造出的“软 玉温香”的妙处。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我总是常常地想到她的“聪明”。我并 不想责怪自己,我觉得,上帝造人的时候,对女人的确是特别照顾的。她们种种 的美,如果我们没有学习过,是绝对不能自学成才的。在这一点上,上帝真的比 我们厉害。在想象里温习一下她的“聪明”,就算是上帝对我不公的一点小小的 补偿吧。就这样,这个亮着台灯的夜晚,一个女孩有着桔黄色的“聪明”走进了 我的词汇里。就像“家”、“妈妈”一样,这些词常常使我在流浪中驻足,常常 无端地怕极了杨柳风和小桃红,无端地想回家。 我真的不想对别人说,采采她有多聪明。(如果有一个人特别幸运,那么让 他自己去发现吧,也请他不要告诉我。) 4 、家乡 我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希望,那就是希望自己有一天娶一个远方的姑娘。那样, 就可以常常到一个远远的陌生的地方住上一段时间了。那种感觉一定很好,就像 隐居一样。我想,很多人也一定有像我这样的属于一个小男孩的梦想。只是,愿 望没有我这么强烈罢了。我这个人真的很向往远方,喜欢陌生和流浪。那个小小 的梦想,那么早就根植在我童年的记忆里。 我的家乡虽然不大,但不知怎么的,好像每年的年底都有人娶亲。迎亲的队 伍从村口吹吹打打地过来,我们这些小孩子就赶忙把准备好的杆子在两棵树之间 一横,就把新娘给拦住了,这就是拦新娘。我们先要新娘子唱歌。新娘子总是非 常不爽快,扭扭妮妮地红了半天脸,才像蚊子一样轻轻地唱一两句。于是,我们 照例地不依,新娘子就只好拿出糖果,然后在震天的唢呐声中向贴着大红喜字和 对联的家移去。我们知道,新娘和新郎官今天是最美最快乐的人,但我们小孩子 的快乐也不比他们少。热闹的事还有很多等着我们。结婚这一天,在我们的风俗 里,新郎和新娘是最小的,我们谁都可以“戏”他们。大人们多半有贼心没贼胆, 他们总是暗示我们去做,所以,这一天,我们这些小鬼就是最大的了。越漂亮的 新娘子,就会被我们捉弄得越惨;当然,越小气的新郎官,也一定会越倒霉。但 在伙伴们的蹦蹦跳跳尖声大叫中,我却发现自己有一份莫名其妙的忧伤:我不知 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有这样一个很会红脸的新娘子。当然,很快地,我也加入了 伙伴们的热闹中。只是,晚上,当我躺在床上要睡的时候,这份忧伤又非常强烈 地袭来。在我的印象里,这些新娘子都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伴着声仔仔细细地走 来的。在睡觉前,我就想象着她们那远方美丽的家,那真的是一个很美很美又有 点像我们家乡的地方。 后来,当我第一次到采采家的时候,我就觉得,好像这个地方我曾经来过。 也许,所有的“家乡”都会是大同小异,让人似曾相识的。因为是第一次来,第 一次见到她的爸妈,我难免有些拘谨,但又有很多的幸福和惊喜。采采带着我在 村子里走一圈,邻居们很亲热地和她打着招呼,很客气地和我笑着。村子很静, 我们走得很慢。因为每到一个地方一条溪边,一个庙前,一棵树下,甚至一条小 路旁采采都会给我讲在这些地方,有关她童年的故事。现在想来,好像是每走一 步,她都能想起自己以前美好的往事,然后她就开心地笑了。好像她从来没有这 么开心过。在我们一起工作的地方,她真的很少这么笑过。我原来以为我今天和 她一起回家,她会不高兴会害怕的,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开心。仔细一想,这也不 太奇怪,这毕竟是她的家乡啊,毕竟是她童年生活的地方,这里留下她太多美好 的回忆。我发现,我也不知不觉地喜欢上这里。晚上,当我躺在她妈妈为我新铺 的床上时,我有一份特别的温馨和感动。新被子散发出的那点淡淡的樟脑味和阳 光的芬芳是那么好闻。我慢慢地就想起了我的童年,想起了那一幕幕拦新娘的情 景和那份淡淡的忧伤。在静静中,我听到楼下传来采采和她妈妈轻轻的说话声, 也许她们正带笑地说着有关我的话题呢。就这样,在真真幻幻中,我迷迷糊糊地 睡着了。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从来没有睡得像这次这样沉,一觉睡到天大亮, 直到采采跑到我的房里把我捏醒。 “睡得这么死,我们都在楼下叫了你好多声了。”她高兴地说,“我妈东西 烧好了,告诉你,还有一双蛋包呢。”“睡得真香。”我幸福地伸了个懒腰,然 后附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说,“我昨晚梦见你做新娘子了,很美很美,很会脸红的 新娘子。”“那新郎一定是你了?又想赚便宜,你这个人,在梦里,也想赚我的 便宜。”她笑着打了我一下。 “才不是我呢。”我说。 “那是谁?”她奇怪极了。 “是你丈夫啊。”我忍住笑。 “那谁是我丈夫呢?”她狡猾地问。 “名字我也不知道。”我故意一脸凝重地说,“不过觉得很面熟,好像在哪 里见过。头发有点卷,戴着副眼镜,文文静静的,对是,好象主持婚礼的人说他 是一个爱书如命的书呆子,一个爱扎腾的乐天派,一个自得其乐的业余作家,一 个疼老婆疼得要命的模范丈夫,一个”还没等我说完,采采就笑坏了,趴在我的 被子上抖个不停。她知道,我说的都是我自己,只是有的是明天的我。 “好像你妈叫你呢?”我好象听到她妈的声音,赶紧推了她一下。 她停了笑,听了一下,果然是她妈妈在叫她,她赶紧用方言应了一声,我看 到,她的脸腾地红了一下。 “都是你,半天不起来,还尽说些梦话。我妈还以为我们在干嘛呢。”说完, 她呼地一下把我的被子掀到了床边的一张椅子上,我整个孤零零地暴露在床上。 她看了我一眼,说:“没尿床吧。”“怎么会没有呢?”我盯着她说。 “还敢说。”她笑,人已经走到门口,然后就听到踏着楼梯有节奏的咚咚声, 直到听不见了,我才想起我该穿衣服起床了。 吃过早餐,她对她妈说今天她去买菜。说着就出了门,我很乖巧地跟在后面。 她爸妈目送我们出了家门。 我们慢慢地向街上走去。这是一条柏油路,干干净净地躺在脚下,悄没声息 地伸向镇上,稍远些,就隐在了树林里。早晨的空气带着微微的湿气,在附近的 山上,还缠绕着一圈圈白白的晨雾。只转过一个弯,暖和的太阳光就照到了我们 的身上。我们都能同时感觉到一种特别的温暖和呵护,不由自主地望了对方一眼。 笑了。 “笑什么笑?”采采笑着问。 “不笑什么,只是油然而生笑意。”我说,“我想起了一句话,上帝要让我 们笑,我们不能不笑,好像真是这样的。”“看来你还是挺喜欢我们这儿的。” 她不想再让我发挥下去了,就稍稍地转了一下话题。 “那还用说。”我说。这时候,我们已经不知不觉走在了一起。 “有时候,我也真想回来算了,在外面工作真的比不上家里。一回到家里, 我就全身轻松,什么工作了,评优了,学生了,同事了,统统抛在了一边。平阳 那个鬼地方我真的不想呆了。”平阳是我们一起工作的地方。她不知不觉又说到 我们平时常常争论的话题。但是这一次,我深深地理解了她,理解了她的真切和 无奈。以前,我都仅仅把它理解为一个女老师常有牢骚。 “那你就回来吧。到了这里之后,尤其看到你昨天那么高兴,我就很支持你 回来如果你真的要回来的话。”我们一边散漫地走着,一边散漫地说着,“如果 有必要,我可以和你一起回来,我喜欢这里,也喜欢这里的生活节奏。我一直希 望能过一种轻松一点悠闲一点的生活。平阳的生活,我们的工作太紧张了,太浮 躁了,我不喜欢。”“你到这儿来?做上门女婿啊?我可是有弟弟啊。”采采快 活地说。 “现在的人,什么上门女婿不上门女婿的。我只是想在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 跟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一起生活罢了。要简单,一切都是可以很简单的。你有没有 听说过这样的一句话简单就是生活的最高境界。”在这个薄雾绵绵的早晨,我真 的想呆在这儿不回去了。乐不思蜀啊。 “但是,就这么回来,我又有点不甘心,宁可当时师范一毕业,就分配回老 家。但是现在在外面工作了两三年,然后两手空空回来,别人一定会有说法的。 你不知道,我爸爸对我们姐弟几个要求是很高的,他希望我们几个都能在外面有 出息,他不会赞成我回来的。其实我心里也清楚,真的让我回来,我又会想着出 去的。外面的世界毕竟比这儿大。我们这儿教书的工资太低了。”采采的情绪明 显地低落了。 “我们别说这个了,说点你小时候的事吧。对了,上次你对我说的,一个男 生被你追的摔断了腿的地方是在哪儿?我记得你好像说是在路边嘛,我总觉得应 该就在这儿。”“还真让你说对了,就在我们刚才走过的那个转弯处。”她停下 来,回过头去指着来路的一个地方说,“要到转弯的时候,眼看我就追上他了, 我的手都打到的他的衣角了,他怕极了,就拼了命往前冲,刚好那不是有个转弯 吗,就冲到下面的溪里去了,结果是一脸的血,还摔断了腿。我当时吓坏了。不 过,那以后,就再也没有男生敢欺侮我了,要知道,以前我们家里穷,老是有人 要欺侮我。”“看来,我们小时候差不多调皮,只是,你很凶,男生都怕你;我 嘛,很鬼,女生都恨我。”我也不由地想起自己童年的种种“调皮”来,“但好 像也应了一个人生常理,小时候调皮的,长大了往往很规矩。”“都是被文明调 教的结果,但是我觉得人的本性还是在的,我们两个人骨子还是”调皮“的。” 采采说,女人有时也会像个哲人。我觉得她说得一针见血。 然后,我们俩都兴致勃勃地讲起自己小时候的调皮故事。虽然我们已经说过 了无数次,但每一次又都会有新的内容。童年的故事,真是三头两担都说不完。 在山里长大的孩子,也许最值得自豪的,就是都有一个调皮的完整的童年。 5 、书 我记得采采对我说过最经典名言是:书让我们走在了一起,也是书让我们义 无反顾地分手。 说是义无反顾,其实也不是真的义无反顾,还是有点欲说还休,欲断还连, 但这,也是因为书。 “你还有本书在我这,什么时候来拿吗?”一个周日阳光灿烂的下午,采采 打电话给我。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熟悉的电话号码,我心里犹豫了好一会 儿,才按下连接键。这个号码曾经无数次连着幸福的召唤或者热情的倾诉,它那 么美好地进入了我的记忆,最终变成我的一部分,变成了我一种下意识的东西, 我常常在无意间地拨出了这个通到天堂的号码,直到她那有点调皮的声音响起, 我才知道自己又错打给她了,但现在,这个号码却像一个病危的酒鬼看到茅台一 样,我总是不知该喝不该喝,但像所有酒鬼最后所做出的决定的一样,我最后还 是喝了。 “你好。”我说,那一刹那,我发现自己居然有点气喘很多年以后,我收到 她的电话的一刹那,都还有这种气喘我想,那是因为爱还没有真正的离开,我甚 至相信,它也许永远都不会真正离开了。这样的气喘显得太过幼稚,太过羞涩, 也太过多情,但是,没有办法,只要我还会在梦里走进她的故事,我就不可能忘 记我的气喘。而梦,是不受我管束的。但是,我心里清楚,这份不愿离开的“爱”, 已经和原先的那份不一样了,就像酒变成了醋,有了些别样的东西。因为,从本 意来说,我并不想她无端地走进我的梦,不想记住那又幸福又辛酸的号码,不想 听到她的声音见到她的影子,但其实,感情的结束有它自己内在的逻辑,有它自 己的轨迹它还按照它自己喜欢的方式发展下去,我只是一个被它俘虏的可怜的人。 所以我相信,如果两个人从真爱开始,那么,他们就永远不会真的忘记。真爱它 就像一种元素,其实它从来没有消失,也永远不会消失,它只不过换了一种物质 形态罢了。说来真是好笑,采采的离去,曾经让我那么坚定地相信,这世界没有 真的爱情;而数年以后的现在,我却那么坚信:真爱永存。 “你还有本书在我这,什么时候来拿回去?”采采这话在我听来充满暧昧, 我听不出她语言背后的确切含义。如果真的有这么本书书想来是肯定有的值得打 这么个电话?如果叫我拿书不是真的目的,那她打这个电话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 我想起,我们的故事就是从一本书开始的,那么,今天这本书,是结束的一种仪 式,抑或,又是一个新的开始?我不敢把事情往那么好方向想,不敢存有多少的 奢望,最终,她教会我对她不要抱有任何幻想;当然,我也不会提醒自己记着采 采离开的那份坚决。好像,她也没有必要搞什么仪式,因为,我们分开已经这么 长时间了。那么,一定是这个周日下午灿烂的阳光搞的鬼。它让她心血来潮,它 让她想起我们共同有过的阳光灿烂的下午,它让她心生恻隐吗?我不知道。我连 她为什么要离开我都不知道,现在我怎么知道? “喂,为什么不说话?”她在那边低声地问。我在电话的这边感觉出来,她 好像挺内疚的样子。也许,她以为我哭了,我想,这样也好。 我还是没有说话。我需要思想,面对一段强大的记忆冲击波,我需要时间慢 慢消化。 “你怎么了?没事吧?你倒说话呀!”她在那边低声地说。也许,她以为我 在这边已经痛哭流泪、痛不欲生了。 我没哭,我也不想说话,我只想思想。于是,我把手机就这样开着,轻轻地 放在桌子上。我走出房间,走到楼顶的阳台上。现代的无线通讯真好,她一定以 为我还在贴耳听着。她会对着桌子对着空气说着什么呢? 我站在阳台上,看着阳光遍地的校园。我眯着眼睛苦苦地想:她说的会是哪 一本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