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吹过非洲草原的风 时间像阵过境的风,眨眼就过去了三年……二零零六年十二月初的一个热浪滚 滚的黄昏,织锦人在非洲肯尼亚的草原上。她戴着顶棒球帽,跟摄影师躲在丛林里, 正用长镜头偷拍着一群在草原上懒懒地散布或是趴在地上不动的狮子们。她和她的 五个同伴身边站着四个荷枪实弹的当地保镖。万一狮子们发现他们,想要袭击时, 这四位枪法据说神准的保镖就会毫不犹豫地朝这群万兽之王开枪。 织锦二零零三年刚来非洲森林的时候,害怕得要命,可她现在已经克服了这种 对死亡的恐惧。他们拍摄这群狮子已经有半年了。她甚至认得它们每一个的样子, 为它们分别起了外号。最瘦的那一头叫浩然,老爱东张西望又好奇的叫飘扬,爱爬 树的那头小狮子叫书河,最帅最壮的那一头雄狮叫孝允。一年前,她在埃塞俄比亚 拍摄一群狒狒的生活时,同样的名字也分配给那个狒狒家族…… 织锦瘦了,结实了。皮肤晒得蜜金蜜金的颜色。她从前常常暗地里嘲笑看上去 精明又干练的飘扬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机器盲!没想到,飘扬依旧在那个充满机器的 城市生活,她却跑来这里了。 一切,都源于三年前。半夜,在前往机场的出租车上,织锦回忆着和孝允的故 事。“小姐啊,看你的打扮,好像想去海南度假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看一直在 后面发呆的织锦。织锦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一声:“恩。”司机遗憾地劝告她说: “最近的天气,不适合去那里旅游的。海南一定要在盛夏和隆冬的时候去。春秋两 季那里不是特别好看。” 织锦愣了愣,春秋两季?那么说,现在根本看不到孝允曾经说过的夏天的湛蓝 海水或者冬天的灰白海岸了? 前一天的晚上,孝允那么直接得对她告白,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高兴不起来。 是因为什么呢?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疑惑,织锦整整一夜睡了醒,醒了睡,一直都 没有睡踏实,事实上不仅是昨晚,织锦最近都没能好好睡觉的。她以为一切都结束 了,但实际上又结束不了,这都是因为同一个男人。 织锦把上次见到他以后就关机的手机再次打开,呆呆地望着,昨晚上看过数十 遍的短信她又看了起来。 “我知道你生气了,可是你现在这样未免也太幼稚了吧?” “不要自己一个人生闷气了好吗?听我解释解释怎么样?” “你生我的气也就罢了,可是你刚刚工作啊。现在公司正在为展览会奋斗,你 却这样扔勺落跑!难道没有职业道德了吗?要辞职也得跟我交一份辞职信吧?这是 最起码的吧!” “喂,林织锦!” 还有这最后的短信。不仅是这些文字了,连不可能听到的他的声音也飞了过来 :“林织锦,你是不是对我施了什么魔法了?我明明看不到你啊,可,为什么我周 围到处都是你的痕迹?你去哪了?我,现在真的很孤单。” 织锦听着手机里的语音留言,感觉到,爱情的声音。那是一个人的心,她从他 的声音中能够感受出。爱情的声音是说见不到我林织锦时会很孤单的声音,是说不 见不到我却感觉到出是我痕迹的声音。 因为见不到,反而到处是我的痕迹。这妖怪一样的男人所说的话,织锦是能够 理解的。因为不能见而更想见的感觉。织锦也是这样,虽然她极力装作不是这样。 但是她恐怕是自己骗自己呢。 想起给他去送饭的那天早晨,看见了被他称为和蔓舒的爱情告别仪式的场面。 那时,她生气的程度连自己都觉得害怕和不可思议,心像被人生生撕裂那样的疼。 就像是下地狱了……一样绝望。织锦叹口气,想到孝允在咖啡厅对自己说的话,好 像又不是只有她有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可是,因为他的话会得到一些安慰?不,真的不知道!曾经对他说过“不知道” 的话却是真的。对飘扬和妈妈说想去喜欢他的话时,真的觉得有点累了,非常想停 止爱,像他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好可惜的呢?想到他对自己说的谎话,试着说服自己 相信他,但是却做不到。肚子一个人,心却在煎熬着,她想,那时自己的样子一定 很可笑,很凄凉。爱情是这样的累啊……究竟是该继续下去爱他,还是干脆结束掉 好呢?真的不知道。 就在那思绪混乱的时候,织锦恍惚中看到电视中,一个女孩子拿着相机四处拍 摄的样子。皮肤麦金闪亮的非常健康,她冲电视镜头露出洁白的牙齿灿烂得微笑着 :“人生应该活在旅途中!这样才能看见各种各样的沿途风景。” 孝允不是说过吗?他在开着车子冲下海时还这样想着,如果他这样都没有死的 话,那醒过来就要好好鼓起勇气活下去!那么,我呢?织锦这样想着,好吧,等自 己的心笃定下来的时候,那我也能继续爱你!虽然那时我可能三十岁了,也许会更 胖些,不管是谁,也不能再动摇我爱你的信心。 但是,现在…… 孝允,我要去海边找个答案! 带着这样的决心,织锦踏上了去天涯海角的路。曾经打过自己一耳光的飘扬温 柔得送走了不知道为什么要在夜里搭乘飞机的好姐妹。临走前,飘扬打开了她准备 做嫁妆的钱带,把里面所有的钱都递给了她。 “飘扬,对不起,我还以为你以后都会讨厌我呢……呜呜……” 飘扬对着哭泣的织锦只说一句话:“胡说,喂!笨蛋,快擦干眼泪和鼻涕去吧! 这世界,多看些地方,可能会对你有好处。” 就这样,织锦鼓起了勇气坐上出租车…… 那天,飞机从机场的跑道上起飞,她望着窗外的景物,难过地一直哭。坐在她 旁边的一位法国中年男子绅士地递过来一张纸巾。他们攀谈起来,然后她知道他原 来是一位替电视台拍摄动物纪录片的摄影师,名字叫保罗。缘分就是这么奥妙,保 罗问她可有兴趣拍摄纪录片,又问她怕不怕整年在外,从一个平原草地走到另一处 丛林、或者草原甚至是,南极……有时候,一等就是三个月,为的也许只是捕捉一 头野兽吃喝睡觉的样子!? 他笑着对她说:“要是你害怕离别和孤单,这可不是适合你的工作。” 接着,他递给织锦一张名片。到达度假海岸三天后,织锦就背起行囊,离开了 那里去了非洲,正式和他的摄影公司签约,成为了他的一位摄影助手。 好在自己学的是动画,审美和镜头感,还是不错的。他们这支摄影队有法国人、 英国人、美国人、日本人和韩国人,就只有她一个人是中国人。 起初答应去非洲,她只是任性地想放逐自己,没想到一去就是三年。她爱上了 草原上美丽的落日,也爱上了纪录片。她觉得自己以前就是个整日做白日梦的笨蛋, 拍纪录片,把她锻炼得脚踏实地,也更自信了一些。 不过,她还是花去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适应。她通常要住在简陋的帐篷或者旅馆 里,白天在户外顶着赤道地区可怕的烈日,忍受像着了火的天气,吃的东西单调又 粗糙,还要害怕随时会有被野兽吃掉的危险。 每当她想放弃、想一走了之的时候,她总是能这样说服自己:“我要克服它! 如果我克服了,就可以继续待在孝允身边了!加油!” 慢慢,她克服了恶劣的环境和心中的恐惧,也克服了生活上的种种不方便,克 服了对城市的怀念。最难克服的还是那些孤独漫长的夜晚。她一个人坐在帐篷或者 陌生的简陋旅馆的房间里,思念就会袭来。那是对孝允的思念。 在非洲,她跟文明世界的唯一联系就是那一台她无论跑到哪里都带着的手提电 脑。她给飘扬写信。她告诉她,当孝允去天涯海角抓个空,结果知道她肚子跑去流 浪后,咆哮着说要来抓她回去,可他慢慢得也接受了她寻找梦想、坚定爱他的信心 的原因。于是,她可以了无牵挂地待在原始社会里,把自己变成非洲丛林中一头懒 散的动物。 然而,物竞天择,不管是人或者动物,只有顺应了环境的才能生存下去。两年 来,她克服着对父母、姐妹的思念、孤独、离别,对孝允的感情,却因为不断的回 忆而越发强烈了,这是她意想不到的。因为,她虽然离他很远,却始终可以感受到 他的爱。…… 她终于笃定了自己的心,也笃定了孝允爱她的心意。 大概就像这非洲草原的风了,永远也不会停止! 是不是,该回去了啊? 织锦对着西洋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