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嫣然这段时间的日子也不是太好过,服装店已经不像刚开始般赚钱。相临又开 了几家几乎同样规模的店,请的两个女销售员跟客人几乎不懂沟通,白话说的蹩脚 不提,看客人不是立即购买,脸拉的比马脸还长,变的比我都快。 我的意思是立马炒掉,再换一个,嫣然就是心软,说其中一个女孩子的身世非 常不幸,也没有其它什么特长,再找工作可能有难度,炒她的话到嘴边几次都给憋 了回来。气的我直骂,她这样的心肠根本不适合在深圳这片土地上混,看看周围的 哪家老板,一个个的哪个不是铁石心肠,要做生意就要有个做生意的样子,再说炒 她也是为了锻炼她吗,利于成长,并举例说,在我工厂里,我就经常帮别人这么成 长的。可人家嫣然就是不听,一副非得要把那人培养成材的样子,看的我总为她的 无知笑出声来。 令她更闹心的是她终于和她那个老奸巨滑加顽固不化的老爸决裂了,现在更是 搬出了“怡景”,和我同住那间隔音很差劲的宿舍。这样一来,虽然给我外出游猎 造成了很大的麻烦,总体说来对她的这种做法我还是持比较欢迎和欣喜的态度的。 房子虽小了点,冰箱、沙发等的一买,也有了点家的样子。 嫣然为情所做的这种大义举动,把大利、慕华他们羡慕坏了,天天做梦都想找 个这样的女子。每天拿我开涮成了他们的乐趣,晚间竟然还敢搬着梯子听我们的房, 第二天瞅见我就乐的不可开交,交头接耳地坏笑。 由于事前我总要趴在窗口观望一番,再将耳朵贴在墙上听上片刻,这些工作完 毕,啥情绪都没了,他们这种不道德的行为,大大影响了我们的生活质量。嫣然甚 至有了要搬走的想法,经我耐心挽留,总算把这事暂时搁下了。 嫣然开始不知道,但每次见我发情绪前都像特工似的侦察一番,把事情便猜了 大概,点着我的脑瓜说:看吧,这就是你交的这些素质高的朋友吧,真不敢想你们 在一起能干出啥好事。说完,一脸无奈地不停的摇头。我发现她那从来都无忧的面 庞也有了些许的忧虑,眼角几条细细的纹理顽皮的一隐一显的。岁月不饶人啊,容 颜易老,再加上她刻意崇尚自然美,对皮肤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护理。认识她这么 长时间以来,我第一次感到她确实该嫁人了,而我这个花花太郎竟然成了她现时最 合适的对象,一直我都不相信这是真的。想着想着就要脸红,太不好意思了,看来 我要洗心革面,好好整理整理自己凌乱的私生活才能对得起她的一片真心啊,我想。 有了我的这辆“宝马”,大利的破吉普车几乎跟下岗差不多了,除了施工偶尔 去工地还开一开,基本成了工人们练手的专用车,大利索性连保险都不买,就差没 把它给转手给卖了。只要我不用宝马车,这孙子就开着“她”在路上了,妞还真的 泡了不少,每次把个小王气的脸色直发青,把我也心痛地不行。既然在外泡妞经常 得手,大利便不太把秘书小王当回事了,有次在我面前两个吵了个面红脖子粗,最 后我都看不下的时候,把大利大骂一通后才能止住两人的争吵。 别看谭易是个白面书生,可不是个银样蜡枪头,也许和魏风有血缘关系的缘故 吧,这小伙子的自信心建立起来后,交往能力有了飞速提高。把个业务部带的有板 有眼的,这个月的业务量直线上升,连接了几个门窗制造的大单子,施工也天天吵 着生产线太紧张,还要招工人。招个头的招,都快一百五十人了,稍稍没有单子要 炒鱿鱼,都是让我唱黑脸,看着他们无辜的眼神,我有时都下不了手了。 工人们的宿舍已经到了八个人一个房子,天一热就跟蒸笼差不多。为了培养个 亲民的形象,我带头坚持不给领导们的宿舍装空调,在顶上挂了台吊扇了事。这下 可苦了嫣然,她说她长这么大,从来没用过吊扇,但为了我的事业也强忍下来。这 事搞的我很内疚,自己装就装呗,还连累自己的女人受苦受罪,太不应该。只好化 悲愤为力量,尽快让工厂各方面都上个档次,买套房子搬出这里,一切都好了。 每次开会,我都拿业务部出气,虽然他们单子做了不少,可就是拿不到上点档 次的制造合同,合同上不了档次,企业就别想做的更大更强。干骂了个把月,事实 证明也没起多大的作用,这吊厂子都快成了他妈的门窗制造厂了。让慕华好好的盘 了盘家当,还可以,里外里都算上,总资产已经接近四百万。但所有的钱基本不是 买了材料,就是在外面飘着,帐上有点钱,马马虎虎够周转的。我给老叔打了无数 的电话,也让大利公关了多次,那个从韩国才来的鸡巴鸟副社长就是拖着不给钱, 我想他八成是在报复开始时老叔他们给他的漠视。这两天,我们还要给他们出一批 货,欠的款加起来都快两百万了。不给出货还不行,听老叔说,明年的单子预算还 要增加,要想继续拿单,我们只好忍了再忍,连肺都快给我气肿了。再这样下去, 还没有拿到他们的单,我的厂子就破产了。 整个上午就这样坐在办公室里,净琢磨这事了,看谁都不顺眼。到生产线转了 一圈,找了点小事把两个工人骂的一塌糊涂,也算解了点气。气乎乎地回到办公室, 坐下来仔细想想做的不对,我没有本事,干吗那手下人出气,这坚决是为人所不齿 的行经,又跑回去,当着大家的面给两个道了个歉,把两个给别扭地手都不知道往 哪放了才打住,悻悻地又坐回办公室。 没有想到的是,这样一来还来了灵感。赶紧找了大利开车到外面商量了一下追 款的事情,看能不能行的通,我知道大利这几天也被这事给烦的不轻。在金鹏酒店 的酒吧坐下,大利已经等我的话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哧牙咧嘴的坐立不安起来。 喝了杯咖啡后,我才笑嘻嘻地说,“不行的话,就动用张杰他们,不打这孙子 也要把他给吓唬走,反正他住的地方就在老叔的楼上,好好安排安排行动细节,应 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大利立刻接腔道,“我早就想过这法子了,就知道你小子早晚会朝这方面想的, 你他妈的不是说再也不用他们了,要正正经经干点事业吗?” “你妈的,满嘴喷粪,还想正经的做生意,从咱们的厂子开业到现在,有哪一 个单子是正正经经做下来的?”我表现出对他的蔑视的笑,“再说了,不这样搞他, 早晚我们两个都要喝西北风去,你他妈的好好想想吧你!”说完,再不看他,带着 坏笑我轻松地瞄起了玻璃窗外来来往往的漂亮妹妹们。 “哈哈,你看你那鸟样,有点钱就吊的不成个样子了,装酷是不是?”大利笑 着说,“搞就搞,谁怕谁啊!我马上给张杰打电话,明天他妈的就把他做了,你信 不信?” 看他立刻要拨手机,我赶紧拉叫停,说:“你妈的急个屁啊你,这事要从长计 议,要保证万无一失才行。” “你妈的,我知道你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吃不了秤砣也铁不了心,嘿嘿!” 看这孙子笑的这么贱,我就想动手搞他。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外地号码,又 是哪个骚货想骚扰我吧,我笑着翻开手机盖。 对方是个男人,声音有些苍老,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是哪个。最后还是请他自报 姓名。 “你个鸟人,竟然听不出我的声音?你他妈的薄情寡义到家了,我这辈子怎么 碰到你个孙子我!”他咳嗽了一声,“我是‘小雷’!” 厦门的同学小雷,这一忙起来,还真有段时间没有给他打电话了,以前为了逃 避“小米”把手机啥的全换了,昨天闲着没事上5460留了个手机,他今天就打过来 了。 “你怎么不说话?你妈的骗了‘夏米’,就没脸见人是吗,狗屎玩意,还他妈 的玩起了失踪,作孽会有报应的,会早死的,你知道不?”他带着鼻音的一阵臭骂, 把我搞的一头雾水,他的话过了点吧,就算我没有经常给他联系,不至于要骂的如 此尖刻吧,再说他以前从来不这样啊,对我还算挺好的吗,我心里难受的紧。他骂 我骗了“小米”,不会是因为她吧? “怎么了兄弟?让人给削了,拿我出气是不是?”我还是笑着问。 “出你妈的头,听人说你现在混抖了是不是?是不是全靠你坑蒙拐骗搞来的, 你还有没有一点点道德?妈个臭逼!”骂到这,这孙子还把手机给挂了。听着“嘟” “嘟”的回音,我拿着手机楞在那里。我将脑袋翻了几个遍,也想不起什么时候得 罪了这孙子,即使我那里冒犯了他,他凭什么这么恶毒的问候我长辈! 大利笑着开玩笑说:“咋的啦兄弟,让人给煮了?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我的确感觉到脸在发烧,我到现在不能给父母任何经济上的补偿,却在外面净 给他们惹骂,我这人做的真失败啊。不行,我得问问这逼到底为的啥,这么咒骂人。 我指着大利的鼻子,“你他妈少问我的事!”我觉得我的眼睛肯定是红的,相 信再睁大点,肯定能喷出火来,还有炽热的眼泪。 大利气愤地重重甩了甩脖子,“你牛逼!我走,我哪有资格问你的事情!”他 的话语有些发颤,他转头的瞬间,我发现他的眼泪都汪在了眼里。我知道我不应该 这么骂他,可是我确实太伤心了,小雷是我在大学的几个比较要好的同学当中,最 讲究、最义气的一个,他这么骂我肯定有他的理由,可是我确实有些接受不了。 看着大利气乎乎地走出酒店,拦了辆摩的,头也不回的离去,我伤心地瘫坐在 松软的沙发上。点上烟,深深地吸了几口,看着烟纸被红烟弧飞快的吞噬着,我的 身体有股愤怨之气在上下冲撞起来。汗水在额头渗出来,热的很,我将衬衫胸上的 几个口子全解开,两边拉了一下,漏出胸膛。 我又拨通了“小雷”的手机,通了,我将电话紧紧握住,紧靠在耳边。他不接, 很快传来了对方没有接听的语音提示。我不停地拨,他既然没有关机,肯定是在等 我的电话。 “你妈的有完没完?老拨个屁啊你?”他终于接了,火气还是很大。 我强压住怒火,笑着说:“还生气呢?呵呵!我他妈被你骂的快死了,你能告 诉我原因吗?我知道你这样做肯定有你的理由的,说出来吧,我求你了!” “想知道?”这孙子还是嗡声着说,“你自己干的事,还要问我吗?” “我没干啥事啊,我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啊!”我有点委屈了,“你肯 定误会我了!但不管是什么事,请你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你光这样使劲地骂我 也没有用处,是吧?” “你,大好人!”小雷轻蔑的说,“我哪里敢误会您老人家呀!对了,在您的 记忆中还有没有‘小米’这个人?” 他一再提起“小米”,难道是她促使小雷这样骂我吗?我的脑子飞快转着,除 了我没有答应娶她,况且这事我已经给她说清楚了,也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吧。 “当然记得!”我说,“难道是我和她的事情,才促使您老人家这么生气?” 我反问道。 “她要死了!”他说,“而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知道吗?”电话那头的他 已经咆哮起来,听的我也是吃惊不已。 怎么可能?那个温文尔雅、纯情如大S 的女孩会因为我没有娶她,真的会选择 死?都啥年代了,这么痴情的女人早绝种了吧。当初我之所以没有选择在厦门的鼓 浪屿和她厮守一生,是因为觉得我还有很多的抱负没有实现,那样太委屈她,也更 委屈我自己。流浪是那时的我最能引以为豪的事情,尝尽天下美色是我的最高追求, 怎么可能那么早就在一棵树上栓死。不过那时即使碰上现在的嫣然,我依然会选择 跟她玩失踪的呀。 “哈哈,老大,你不会开玩笑吧?”我大笑起来,“我和她早就分手了,她现 在不可能因为我去自杀的,你肯定误会我了!” “你觉得我像在开玩笑吗?”他平静的问,“听到这个消息,你还能笑的出来, 你还是不是个人?撑开你的狗耳朵好好听着,你如果这件事情处理不好,我发誓一 定让你在同学朋友们中间身败名裂、不得善终!” 接下来听完“小雷”平静又情绪激愤的叙述,我陷入了一个黑暗无底的深渊, 跟着滑落的还有我惜之如金的眼泪。如果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觉得我没了在黑 暗中寻找光明的勇气,更没有了气力从那个深渊中爬出来。 夏米,这个一直让我引以为豪的、轻松泡到的清醇靓丽女孩,真的要死了,真 的是因为我。“老鼠老鼠爱吃米,我是小米任你吃,我的硕鼠哥哥”,每次情到深 处她都会跟我说这句话,也让我每每激动不已,吻着她意乱情迷。这种情景,我想 我一辈子都无法忘怀。 一年前,在她失去了我的所有消息后,还是坚持每天都到我们经常去的那个看 海的沙湾去看海,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深爱着的那个“我”就是不能和 她相守一生、恩爱一世;难道一个“热爱流浪”的理由就能抹杀她所有的爱、所有 的情?她不相信她的硕鼠哥是个薄情的人,她想只要等,一直等到他回来的那一天, 他定回来,定会娶她的。 半年前,父母在四川旅游时,不幸遇到车祸,双双去世。痛苦过后,孤苦的她 仍然坚信只有那个曾经说过爱她一生一世的任鑫一定会来厦门找她的,等,继续等。 一个月前,几个流氓看到这个漂亮的妹妹,天天一个人在海边要坐很久,生了 歹意。他们就抓“小米”,她拼命挣脱后,惊恐地跑上沿海大道。一个傻帽开着一 辆破车驶来,刹车不及,还是撞上了她。都逃了,她被送往医院,身上只是一些擦 伤,但却在她后脑深处留了一团淤血,技术原因,医生们用尽了办法,却总是抽不 完那团血。他们怀疑那里本来就有一颗未长成的“血瘤”,只是原先没有发现而已, 现在的技术还不能完全将它切除。“小米”出院了,住回了在鼓浪屿的老房子。她 好的时候跟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那“血瘤”出的血多了压迫到脑神经,就会昏迷 过去,把血抽了就又好了,但最近以来的情况不容乐观,“小米”昏迷的周期越来 越短。 一个星期前,“小米”在厦门的一张报纸上登寻人启示,找的是“任鑫的朋友 小雷”。小雷循着电话打过去,知道了发生的这一切,知道了“小米”最想见到人 是我,最想知道我的流浪是否还有结束的可能。 说的时间太长,手机已经发热的厉害,自动关机。我混混沌沌中将车开回工厂, 给“小雷”打了个电话,说是将工厂事情安排一下,马上就过去厦门,再晚都要等 我。 让小王把大利和慕华都叫到我的办公室,大利一脸的不情愿,显然还在生我的 气,但看我的脸色很难看,还是恭恭敬敬地和慕华坐了在我的办公桌前。 我强打起精神说:“我要离开深圳几天,少了三五天、多了十天半个月才能回 来。工厂的事情,大利你说了算,加紧将老叔他们那边的款给收回来。动用资金方 面,你们两个商量着来,帐户密码我只能给你们每人一半,两个人在一起取款什么 的,绝对不能出了什么差错!”说着我将密码写下,分别给了两人。 见我像说遗嘱似的,慕华一脸关切地问,“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要去这么 久?” “一个朋友得了病,是个女孩子,快不行了,我一定要去看看的。我没有给嫣 然说这事,大利你负责给她解释一下,不要让她觉察到什么,就说我去厦门谈生意 去了。” “你放心吧,”大利说,“手机开着点,有什么急事好联系!” 我点点头,用手示意两个可以出去了,看他们把门关好了,我忍不住滴落了泪 水。为谁?是我可怜“小米”吗?为我自己,我后悔我不应该为了一时的欢娱,而 将这么一个如此美丽善良的姑娘推到了死亡的边缘。 思量许久,还是不敢给嫣然打电话,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说这件事情,如果 可能还是让我这次的厦门之行永远都成为她心中的空白吧,我最后想。 一路疯驰,到厦门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小雷”的宿舍是我最熟悉不过的了, 当时这里是我的一个据点,看门的老头还认得我,但见我这次开着“宝马”过来, 还是吃惊不小,殷勤地指引着我将车停好。“小雷”的宿舍果然亮着灯,也许是听 到了车声,还没有敲门,“小雷”就穿着个大裤头开门了。 看着他,我无话可说,就这么站着。他猛地朝我胸脯打了一拳,“狗日的任鑫, 算你还有点人味!轮渡现在不开了,先在我这将就一晚,明早我陪你一起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