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天使 作者:三面夏娃 去年的秋天,失恋了。就像戒烟的人会发狠吃糖一样,我整晚蜷在家里对着 八点半的“黄金剧场”拼命啃着指甲,以期转移那埋藏在心底、一触即发的思念, 或者还有怨恨。早上睁开眼睛,厚实的窗帘遮挡住要射进窗的阳光,只让我看到 十根秃秃的手指。 去年的冬天,开始上网聊天,发现没有指甲的手指原来可以把键盘敲得那么 快。我一夜一夜发泄着被弃女人幽怨的情绪,在每一个聊天室里灌满屏的字,直 到被人请出才能甘心睡眠。 今年的冬天,申请了OICQ. 终于可以“一对若干”的游戏感情,却让对方以 为我诚恳得像“一对一”。因为无论遇到谁,我都会告诉他:我是你的花,我不 管春天有多长。对方往往沉醉于这句看似甜蜜且招摇的个人介绍,而忘记问我花 开几朵。 今年的春天,遇到了谢平和eagle.生活像化学反应似的在瞬间起了变化。一 个人独自飘了小半年之后,再面对谢平狂风暴雨式的追求,我表现得相当平静。 与其说是对男人丧失了兴趣,不如坦白点说是对自己丧失了自信。再说我是个矜 持的姑娘,无论谁,发表爱情演说时如何动情,也别想让我甜蜜得冒泡儿。 与eagle 相识在2 月14日情人节的晚上,我想2 月14日还不去约会而留在网 上的人,一定除了痴男就是怨妇。恋爱中的女孩会去准备一封巨长无比的情书, 来讨爱人欢心;受伤的男孩会逃开网络出门找酒喝。 我在聊天室里灌了满屏的字,但是似乎连网管也去约会了。eagle 找我说话 的时候,我正打算退出。灌了满屏的字而没被请出,这使我感觉受到了藐视,聊 天室里那一个个俗透了的昵称也都在嘲笑我。就好像讲了一个成人笑话,结果却 没人笑,搞得好像自己思想肮脏一样。他张口就问: ——你的男孩呢?————去陪女孩了————那你呢?————我是个姑 娘—— ——对我来讲,这没有区别————有的,崔健喜欢的是姑娘,而女孩是高 晓松的。—— ——当高晓松的女孩有什么不好,有最起码的单纯————我没必要去装单 纯,有人讲话:萝卜干泡水。那是装嫩—— ——哦。你否认你的单纯,目的在于否认你的虚伪————如果我承认我虚 伪呢?—— ——呵呵,我在试图控制你的情绪。————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怜惜你,我老了,而你只是个小姑娘。—— 那天夜里,我梦到了从前的男朋友,他满头浓密的黑发倏的全变白了,他用 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低声说:“我怜惜你,我老了,而你只是我的小姑娘。” …… …… 老了,这是个什么概念?我21岁一定比我去年20岁的时候要老。 不可否认,谢平是个出色的学生,每年第一名的奖学金,就可以使他的日子 过得像个贵族。但是如果他送我玫瑰,我仍然会挑剔“阳光”比“红衣主教”要 高级。我喜欢看那些自以为是的人尴尬的样子。也许有一天我会喜欢上他,那也 只是因为我不再有挑选的兴趣。 同eagle 的对话在继续进行,只是因为他肯怜惜我,我就依赖他。eagle 是 一个三十五岁的未婚男人,虽然他一再确定他已经结婚了,但我不相信已婚的男 人会夜夜通宵来怜惜我。Eagle 是个汽车修理工,这是他自己对我说的,虽然我 仍然不信,但他似乎很拿这点当回事。 ——eagle 你做哪行?————我是个修车的。————你别以为我会信。 —— ——我把汽车修的和原来一样新,然后打上蜡,就能照出你的影子。——— —你从一开始就修车么?—— ——哦,我的姑娘,虽然我不是个专一的人,但我喜欢修车—— eagle 是个坏人,他猜透我的思想,看穿我的企图,控制我的情绪。 ——eagle 你喜欢我么?—— ——我在努力的喜欢你,我怜惜你。————eagle 你爱过人么?—— ——我结婚了,虽然那些狗屁爱情不能打动我。—— ——eagle 曾经有一个很好的男人承诺他会爱我一辈子,但是他走了—— ——哦,我可爱的小姑娘,你一定要相信这世界上有完美的爱情,但一定不 要相信任何承诺。————为什么?—— ——原因简单,与希望有关。你打算让自己永远有希望还是一次一次的失望? ————eagle 我爱上你了。—— ——你是我的小姑娘。和其他的姑娘一样,只要我抚摸你的思想就会爱上我。 ————eagle 我爱上你了。—— ——你在诱惑我么?骗那帮狼去吧,什么狗屁爱情都离我远点。————eagle 我开玩笑的,现在这样子挺好。—— 谢平的玫瑰仍在继续,一天一枝。他始终不肯将“红衣主教”换成“阳光”, 因为一枝要贵两块钱。其实我很想告诉他,送一枝就够意思,只要那是我喜欢的。 在应付女孩子这方面,他实在需要指点。 ——今天你有点慢。————我爸让我下网,他要打电话。—— ——你就告诉他你在泡老家伙,让他到外面打公用电话去吧。哈哈—— ——那我就得把过去的一切全招了,不然没人信得过我。我可一直是个好姑 娘。—— ——把过去的一切对我招了?还是对你老爹把我招出来?————第二种。 —— ——招给你老爹,说你爱我?————我就告诉他我爱上一个有老婆的汽车 修理工,爱得死去活来,昏天黑地。—— ——那你说吧,得有个过渡,让你老爹先适应适应。————说完了。—— ——他什么反应?—— ——我爸没理我,他让我该干什么干什么,哪凉快哪呆着去。————哦, 那你爸真开明,没当回事。—— ——你不明白,只有他知道我是个好姑娘。————如果我让你来我这儿, 你会不会来?————难说。—— ——如果我让你快点快点,你会不会说好吧好吧?————我没那么顺从。 ————那你打算说什么?—— ——我八成会说等着等着。我是个好姑娘,这次你别想猜对我。—— ——哈哈,我的好姑娘,我都结婚了,你还诱惑我。—— 在eagle 面前,我努力的让自己变得成熟并快乐,因为要想使两种思想并驾 齐驱,必须先给自己一个正确的定位。eagle 是善变的、睿智的、神经质的,如 果我接受他,那么也必须接受他的戏弄和嘲讽,虽然他怜惜我,却绝不容忍我偶 尔的自大。 ——eagle 我的头发现在齐肩了,你希望它长到多长呢?————能梳一个 辫子就好了,我喜欢清爽的女孩子。—— ——eagle 你不愿意承认,但你已经开始有一点点爱我了对么?—— ——傻姑娘,你要再说这种话,我立刻拉你进黑名单!————eagle …… ……—— ——姑娘,你就像只温顺的猫,我怜惜你,但养不好你。我愿意看你快快乐 乐的,哪怕主人不是我。—— ——eagle 什么时候你会愿意见见我?————我更喜欢擦肩而过,谁也不 认识谁,重合只是一瞬间。—— ——eagle 我们什么时候会擦肩而过呢?————等院子里的黄花全开了。 —— ——eagle 如果黄花没有开呢?————那你就留下来。—— 夏天很快来到了。奖学金的评定结果也已经出来,谢平又是排在第一。得到 通知单以后,他得意的把那张薄纸放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微翘的嘴唇使他的瘦脸 显得像只鸭子。不过我还是接受了他的邀请——拿到钱以后去吃一顿。 ——eagle 我不够漂亮。————谁说郁金香就一定美过了栀子花?—— ——可大家都喜欢郁金香。—— ——姑娘,你是我最爱的的陶器,纹理中有着无法描摹的美丽,多少人想靠 近你,他们只会弄碎你。—— ——eagle 谢谢你。————如果我没有记错,你的生日是在七月。——— —对—— ——那么你生日那天,我们去谭柘寺。————院子里的黄花开了没?—— ——不知道。—— ——你喜欢谭柘寺?————嗯,想让你去看看。你去了就知道了。—— ——eagle 你喜欢什么颜色?我穿蓝色的裙子你觉得好么?————随便什 么颜色。—— ——eagle 你千万不要不去,你千万不要骗我。—— ——不会的,亲爱的姑娘,如果我欺骗你,那只能说明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我只是一个有了老婆的汽车修理工。—— 七月十五日清早,我穿上了蓝色的细纱裙子,凉鞋上只有两根细细的带子。 站在谭柘寺的红砖门口,我低头猜测着里面会有些什么。坐在寺院门口的石凳上, 我从清晨等到黄昏,太阳在西边红得像团火。当零星的游客说笑着从寺门走出来 的时候,我终于到售票口买了张门票。我慢慢走着,心难受得颤抖。这寺院里面 除了颀长参天的古树,最显眼的就是飘摇在夕阳余辉里那一丛一丛的黄花…… ……寺院门口的老僧看到我,微笑说着:“姑娘,要走了?人生本无根,离 别是缘尽啊。” 一个礼拜后,在大学里的舞会上,我成为了谢平的舞伴。 Eagle ,你是我暗黑夜里的火烛;你是我思维里所有的抗争;你是我煽情或 者热诚的诗歌;你是我最爱的每一支曲子,如何反复都不会厌倦;你是我最单纯 的盼望…… ……eagle ,你忘了我么?我是你白色的栀子花;我是你的小女孩;我是你 养不好的猫咪;我是你心中小角落里的龋龉;我是你黄花从中看不见的姑娘;我 是你最精美的陶器,只要你收回伸出的手,就会摔得粉碎…… ……eagle ,你忘了我么? 原来飞蛾在扑火之前是不知道会受伤的,原来蚕结茧只是为了保护自己。Eagle 我只在心里面才念叨这些,eagle 只要你仍怜惜我…… …… 谢平拿到奖学金那天,他带我去了一个相当高档的地方,说要小资一次吃个 西餐。我纳闷看来人只要有了钱,就真的都变得小资起来,忘了没钱的时候什么 样儿了。纯棉的绿白格子桌布,触觉上很柔软。餐具虽然精致,但我不太会用。 桌子上摆了银光闪闪的烛台,燃着三根红色的螺旋形蜡烛,烛泪一滴一滴流下来 像个正在伤心的女人。谢平的表情在烛光后面显得闪烁不定,他突然趴在桌子上, 头绕过烛台的阻挡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以前常和你聊天的那个Eagle ,我有一 朋友认识他,跟他在一个单位。你俩聊天的时候,他看见过。你知道他是干嘛的 么?” 我疑惑的摇着脑袋:“汽车修理工?” “才不是呢,他是一个编辑,老大的岁数还不结婚,居然在一个什么名叫‘ 奋进’的编辑部里。‘奋进’,靠,真太有趣了!”我在瞬间大笑起来,引得周 围人侧目,我也想停下来,可就是不行,最后连眼泪也笑出来了,谢平见我笑得 那么厉害,也跟着笑。结果我从饭前的开胃酒,一直笑到甜点。这真是个太有意 思的笑话。 回到家里,我把moden 从电脑上拔下来,用一个塑料袋装着送给了谢平。我 还告诉他没事的时候多上网玩玩,那可真是个奇妙的世界。 从谢平家出来,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要趁现在好好的happy 一下,因 为八成用不了多久,我就又要失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