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己 东汉桓帝时期,北方边界动荡不安。 桓帝派中郎将张奂把守雁门关。延熹元年冬,鲜卑人檀石槐进犯边境。张奂出 塞追杀,斩首二百余级。鲜卑人退兵而去,多日不敢再犯。 这日,张奂正在关上巡视,下人来报有自称荀巨伯者来访。张奂一听,大喜。 荀巨伯是他多年故交,是位文采横溢的诗人。生性豪爽,喜好游历四方。只因 近些年重任在身,分别已久。张奂安排好关上事宜,纵马赶回住所。 荀巨伯正在客厅等候。见到张奂进来,笑迎道,将军重任在身,实不该打扰。 今日路经代州,却是不能不来。张奂上前挽住他的手道,荀兄若是不来找我, 我定要责怪。咱们好久不见,正好叙旧。 酒酣人畅之时,两人谈古论今,壮怀激烈。 荀巨伯道,鲜卑胡人,近年来屡犯我境。实乃汉民大患。 张奂道,荀兄所言极是。我汉朝山河锦秀,纵横万里,为胡人所垂涎。边境民 众生灵涂炭,实为可恨。 荀巨伯道,听说鲜卑人犹胜于当年匈奴? 张奂道,荀兄有所不知。近年来鲜卑人有名唤檀石槐的,英勇善战,谋略超人。 传闻为其母吞雹所生。十四五岁显示才能,渐为部落畏服,推以为大人。后来 檀石槐乃立庭于弹汗山,兵马甚盛,东西部大人皆归顺于他。后来南抄缘边,北拒 丁零,东却夫馀,西击乌孙,网罗山川水泽,占据东西万四千余里,南北七千余里。 几年来,屡寇我汉地北方。 荀巨伯道,将军受命于危难,委实责任重大。来此途中,闻到将军去年冬大败 敌寇,令胡人闻风丧胆。有将军在此把守,实乃朝庭大幸。 饭罢,两人同至雁门关上。朔风烈烈,旌旗漫展。荀巨伯放眼四放,关外长坡 峻阪,茫然无际。再看张奂,一身戎装,雄姿英武,巍然肃穆。思量偿若胡人来犯, 张奂定然飞马击之,令敌人丢盔卸甲,落荒而逃。不由地心里暗自赞叹。 逗留二日,荀巨伯正欲告辞。不料张奂浸染风寒,一病卧床不起。荀巨伯只好 推迟日程。 是夜,荀巨伯正要休憩,听到急急地敲门声。他整装赶到张奂房内,方知有敌 寇来犯。他安慰张奂好好休养,不必劳神,便随士兵到关上。只听胡马嘶鸣,杀声 震天。黑夜中关外不知聚集多少兵力,攻击猛烈。关上士兵已死伤无数。 荀巨伯知张奂心怀战事,便回到张奂住所。张奂急问,关上情景如何?荀巨伯 不便回答,只是安慰。张奂挣扎起身,喊到,拿兵器来。一落地便欲栽倒,荀巨伯 赶紧搀住,扶到床上。张奂一口鲜血喷出,痛道,今日之战,天时地利俱失,败局 已定。我辜负皇上嘱托,更负城内百姓。荀兄快走吧,不必在此送命。 荀巨伯道,争战之事自有天定,胜负难测。你还是安心养病为好。 张奂道,荀兄还是赶紧离开,免得同归于尽。 荀巨伯凛然道,将军不必自责。不讲义气而苟且偷生,非我荀巨伯所为。 张奂知他留意已定,不再强求。 安顿好张奂,荀巨伯又去关上。城内百姓纷纷逃命,哭喊声与牲畜嘶叫震天。 街上一片狼藉。荀巨伯忧心重重,焦虑万分。他明白张奂不在关上,雁门守不 住多久。一旦城破,后果不堪设想。可惜大敌当前,自己却毫无用处。 雁门关上,副将帅领士兵艰难防御,杀退一批又一批进攻之敌。 荀巨伯感到慰藉,有道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这些士卒无不英勇善战,视死如归。 只待援兵一到,胡人自然退兵。正思量,却见士兵抬上一个人来,定睛一看, 竟是张奂。 张奂坐在木椅上,面容憔悴。但众人一见,士气大振。 荀巨伯上前,相视无言。此时天色微明,敌寇久攻不下,却不退兵,远远观望。 张奂知道胡人势不罢休,指挥官兵沉着应战。 天刚放亮,敌寇又发起进攻,此次异常猛然。爬云梯的,攻门的,放箭的,齐 攻而至。胡人作战凶猛,一时间势不可挡。副将左肩中箭,血染征衣,依然奋力指 挥。士兵更是愈战愈勇,奋不顾身。 张奂始终稳坐于木椅上。 然大势已去,不久城破。敌寇涌入城内。 官兵到城内撕杀敌寇,关上唯余张奂和荀巨伯两人。荀巨伯面色从容,巍然伫 立。张奂大义凛然,远眺关外。两人皆沉默不语,任凭城内喧嚣。晨曦刺破层云照 耀城关,四周死尸遍地,鲜血横流。 敌寇冲上关墙。 一名身材魁梧的虬髯胡人从人群中走出,盯着二人,神情疑惑。张奂知是檀石 槐,心中悲痛,并未言语。荀巨伯见此人英武,料是匪首,便迎上一步。檀石槐喝 问,大兵来到,全城人众均已跑光。你好大胆子,竟敢留下不走。 荀巨伯朗声道,朋友危难之际,又身患重病,我怎能弃他而去?我虽无用,但 求与他同甘共苦,生死与共。 张奂喊道,不要杀我的朋友。只杀我便是。他声音沙哑,却字字掷地有声。 檀石槐看着二人。良久,哈哈大笑,我自识见闻甚广,却从未见过如此义气之 人。今日得见,人生快事,更欲何求。说罢率队而去。 未几,万马齐喑,蹄声震天。荀巨伯二人清晰看到,胡人向关外疾驰而去,扬 起一阵沙尘,倏而不见踪影。 两人相对而视,双手紧握。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