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嘴 作者:惰惰 老妈说我天生是穷嘴,一岁断了奶就搬了小凳儿和大人一起吃饭,死也不肯 喝一口牛奶。先天不足,以至于和歪瓜裂枣仅余半步之遥;在这座据说人均身高 多出国均近五厘米的城市里,几乎就是掉在地上就找不见的那一类。 穷嘴的好处是在那种物质并丰沛的岁月能怀揣一份满足。小我三岁的妹妹则 相反,老妈说,家里什么地方藏了几块奶糖她都能闻出来。在老妈眼里,人是分 两类的,一类是吃肉的,另一类自然是不吃肉的,烧菜也只用素油,哪怕是凭证 供应豆油的那些日子。老妈是到了黑龙江才学会包饺子的,那会儿还没我们姐妹, 她老人家当初包饺子的热情很高,可惜只是大萝卜馅儿的,一个肉丁都没有。 十四岁开始单身在外的生活,在食堂里吃饭,可由不得自己挑剔。起初,那 种漂在菜里的大油味儿,真的让人受不了,更多的时候吃泡面、饼干。不过,时 间长了,嗅觉和味觉都迟钝下来,什么大杂烩也都能忍受了,但最爱依然是素。 妹妹也是十几岁开始寄宿生活的,只是和我走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从那时起, 她回家开始抱怨家里饮食的清淡,非大鱼大肉不能尽兴,羊肉不膻不吃,海鲜可 以吃到脸上起红疙瘩。 在二十年前,不吃肉那叫省;二十年后,不吃肉那叫娇。为了躲开“娇”的 恶名,也和同事们去吃手把羊肉,先拿了一盘子点心水果垫底儿,然后拿起蒙古 剔小心地割下一小块腿肉放进嘴里,马上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向喉咙处涌,最终 是多喝了几盅酒了事。有一段时间,流行在酒宴上弄个甲鱼汤,一个乌龟,那么 难看的头和四肢,居然让人吃,还居然说鲜。闭着眼睛,用勺子盛了一匙,仔细 地送进嘴里,觉得怎么一股鸡精味儿呢。曾一度被龙虾吸引,想着既然价格不菲 总该物有所值,可看了在玻璃柜里游来游去的那家伙,一身斑斓而坚硬地盔甲、 放大而丑陋的头长的须,立时断了所有关于吃的念头。这不吃,那不吃,却不是 真的不沾荤腥,喜欢吃狗肉和牛肉,人家说是民族特征,谁知道呢! 穷嘴的人有时会做傻事。有两年在呼兰工作,那儿离哈尔滨很近,周末经常 去玩,去了就一定要吃南岗松雷商厦正门旁边一间不足十平米小店的冷面,无论 四季,老公说我有病,居然喜欢这种吃了腮帮子疼的东西。更有病的是有一次居 然以四元一斤的价格用了二十几无拎了棵辣白菜回娘家,老妈免不了责怪:“咱 家还缺这个?两毛钱一斤的大白菜我给你腌一缸!”我在心里嘀咕:“那老太太 的手艺就是比您强。”前年夏天去哈市又到南岗找那家店,没了!心里很有几分 怅然。 去年,穷嘴带儿子去探老公,老公请吃自助餐,穷嘴在餐厅里兜了一大圈, 端了一碗黑米粥半碗绿豆粥一碟泡菜。老公吃吃地笑,“不如让你吃路边摊。” 从此,有朋友说:“有空请你吃饭”。穷嘴一概否决,笑着直说“我又不吃什么 好东西,岂不便宜你了,不中!” 穷嘴的人,穷自己的嘴,却不一定要别人陪自己受罪。不吃肉的家族出了一 个吃肉的叛徒妹妹,又招了两个食肉的女婿。其结果是在老妈家可以看到迥然不 同的两种饮食风格。食肉类不在的日子,家里清汤寡水、粗茶淡饭;食肉类回归 的时候,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有人在那儿啃排骨,有人在那儿喝玉米粥。老 妈说,“全家三代也凑不够一席,饭却吃不到一块儿!” 前些日子,老公回来了,妹妹也回了娘家。晚饭的时候,我一边给儿子剥着 基围虾一边对妹妹说:“为什么?为什么?三十元一斤的虾让你们随便吃,三元 一盒可以炸一脸盆的虾片儿妈怎么就不给我做呢!”妹妹乐了,“你不会自己下 楼去超市买一盒儿。”片刻,又幽幽地说:“小时候,妈给咱们做的饼干可真好 吃啊!”餐桌上有一瞬的宁静,穷嘴和馋嘴的人可能都想起嘴穷的从前,那些土 头土脑粗糙简单却因家而芬芳地美味真的可以被纳贝斯克、日清们代替吗?而吃 着自动化生产线上出来的儿童食品长大的幼子未来还能否象穷嘴的妈妈一样怀念 今天? 清晨,该走的都走了,妈妈烧了一锅味噌汤,热热的喝进肚子里,久违了的 舒服。 儿子高兴地说:“喝酱汤,当鲜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