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城市已合上它孤独的地图 2003年的夏天,整个武汉的空气象一锅煮沸的汤,好象要把一切都分离,然后 融进这滚烫的空气中。去北京实习前的最后一个星期,我最后一次见到苏琳,是在 去她宿舍的路上。 那时候我正准备去找她,因为我不能确定肖斯文到底会不会说那个美洲帅哥的 故事,但是在路上却看到苏琳和肖斯文在一起,两人看起来好象并不投机,总是肖 斯文说什么,苏琳应一声,或者点点头,有时候甚至好象是没听到,什么反应也没 有,直到走近了,他们才发现我,我给他们打了个招呼,苏琳淡淡的应了一声好, 肖斯文在一旁则显得有些尴尬,很自觉的站在一边,甚至还退了一步保持距离。 苏琳跟我说话显得有些不冷不热,看得出她的心情也不是太好,说了几句也无 非是最近好不好之类的,我开始觉得有些不耐烦了,问苏琳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 苏琳说没有,我说没有就好,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变成一口浊气叹出来。我说你 们慢慢逛会吧,我还有事,然后补充了一句,如果有事别放在心里,对身体不好, 说了声再见我就转身走了。 其实我又有什么事呢?无非是想告戒一下苏琳,那个洪都拉斯帅哥不是个好人, 以后什么事情注意一点,苏琳还是这样单纯,虽然分手多时,但是好多事情还是让 我放不下,前面让苏琳受了不少委屈,我不想让她再受一次伤,仅此而已,没有别 的什么想法。今天看到了肖斯文或许让我会有些宽心了。 我点上一棵烟,看着通往苏琳宿舍的林荫道上隐约刻着名字的樱花树,樱花早 就已经谢了,不甚繁茂的枝叶遮蔽着半个天空,以前我曾经就是沿着这条路送苏琳 回寝室,也曾经与卫婕徜徉于这条弥漫着爱情的味道的小路,甚至还和徐琴在这里 看过樱花,但是我马上就要走了,离开这条无名的小路前,一位留在武汉的河南学 长告诉我,北京那里樱花树是长不活的,但是去北京的时候,朋友却告诉我玉渊潭 公园的樱花每年都会怒放,而我去的时候却错过了季节。 那天我几乎走遍了学校所有我走过的每一条路,莫嘉大学的底盘大是有名的, 每一条曾经走过的路上,都撒满了我曾经的爱情,或许用一天时间根本就不够收集 路上曾经属于我或者苏琳的点点足迹。在农村的时候,老人说人大去之前,灵魂会 在每个夜晚除外行走,把曾经走过的足迹都收回来,在北京的时候,我经常梦见我 在校园里孤独的彳亍于校园平静的路上,周围则是静默的人群,冷漠的看着我孤独 的行走,每到那个时候我都会从梦中惊醒,以为自己大限将至,而这个时候,我第 一个想到的是,还没有看苏琳最后一眼。 我一直走到了天黑,看着宿舍还没关门,回宿舍时才发现肖斯文在,他焦急的 说一直在寝室等我,然后问我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我说没什么,只是人要走了,想 到好多事情。肖斯文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坐下来休息一下,别想这么多,然后 就跟我谈到了苏琳。 他显得有些负疚,说苏琳最近心情一直很不好,没能好好劝她。然后问我,怎 么忽然想到要去找苏琳,我说没什么,放心,我没吃你的醋,我去找她只是想说说 那个洪都拉斯留学生的事情,他不是个什么好人,怕苏琳跟着他在一起会被骗。 肖斯文无奈的笑了笑,说你最近也是想得太多了,不过好多事情不是你自己想 得这么简单。我问他怎么了,他显得有些为难,我也笑了说,你个王八什么时候还 有说不出的话了,在我面前卖什么关子。 肖斯文摇摇头说:“恐怕兄弟之忧,不在洪都拉斯,而在萧墙之内也。”我说 你这不还是在卖关子,到底什么事你个王八就说好了。他说,这阵子,有个美术系 的哈包帅哥追卫婕追得有点紧,不知道最近怎么样了,反正我那个时候看到卫婕跟 一个陌生的长头发男生走在一起,后来到同学那里一问,才知道是美术系的,具体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兄弟还是悠着点好,到时候出了问题也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我心里一沉,嘴里骂道:“我靠,怎么全世界都在挖我的墙角。”肖斯文却在 一旁嘿嘿一笑:“谁叫你个王八工程多。” 肖斯文这句话让我很是郁闷,但是想了想,我还是不放心,给卫婕打了个电话, 响了很久才接。电话那头安静得吓人,甚至连脚步声都听不到,我问卫婕在干什么, 她说在图书馆,声音显得有些焦躁。我哧了一声,说你很忙我就不打搅你了,还没 等她解释就把电话挂掉了。 挂掉电话后,我焦急的跺着脚在原地转了个圈,咬了咬牙,发了个短信给卫婕 : 今天晚上八点,在家,我等你 其实说是家,这个家我已经很久没回了,具体什么时候我不记得,只知道我平 时基本上住在寝室里。武汉的夏天,一个木床板一床席子,再加上一床旧被套和几 本用衣服囫囵包起来的书,就可以解决睡觉的问题了。起初我还给卫婕打电话通报 一声,后来干脆说都懒得说了,事实上她也很少打电话回来问我。 再次回到这个家时,我感觉有些陌生了,我在小小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地上还 是扫得那么干净,厨房里也的餐具也摆得井井有条,床上原来的那个毛毛熊也从衣 柜里拿出来了,看得出还被认真的洗了一遍,提琴盒子上原先的灰尘也被擦去,皮 面锃亮的光象是昨天才买的。墙上挂着的,还是我和她那副缺了一小块的合影拼图 和一副凡高的《星空》,一切如常,唯一不同的就是我不在的时候,没有我的糟蹋, 房子的确干净了不少。 我看着墙上的拼图出神,当初和卫婕一起做拼图的时候,她总是一副很天真的 样子,说拼图做完了如何如何,每到那个时候我都会觉得兜里那块拼图就在发烫, 一直烧灼到我的骨头。我把拼图取下来,小心的摆在桌上,把兜里那块拼图取出来, 镶上去以后才发现如此完美。不用我想我也知道,跟卫婕在一起的时,我欠她很多, 绝对不止这块拼图这么简单。 我从刚才的回忆中醒来,看看时间,发现已经八点半了,我又把那块拼图取出 来把玩。 2003年3 月,我和卫婕在江汉路附近一条无名的巷子里订做了这副拼图,那一 天的报纸上,永远的记载了两件可以间接影响我一生的事情,一个倒台的贪官,一 个脸上刻字的男人,这个时刻,那个倒台的贪官还在看守所里颓败的等待法院最后 的裁决,而十几个小时之后,这个脸上刻字的男人,却要重新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并告诉我,许多我并不知道的事情。 时间一点点过去想到肖斯文的话,感觉一阵焦躁,卫婕跟我在一起,从来就没 有爽过约。我望着墙上的时钟发呆,而是呆呆的望着这副拼图。 拼图上的胶纸已被细细的擦过,一尘不染,甚至连划痕都没有,刚才掀起来的 时候,不小心折出一条白色的印记,我徒劳的擦了擦,最后还是放下了,这个时候 我开始对时间越来越没有概念,偶尔看看钟,再看看手机,接着看着拼图傻笑,偶 而想起和卫婕生活的片段,从相识的甜蜜到肖斯文给我讲完美术系男生以后的踌躇 和彷徨,一切历历在目。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九点了,九点一刻,九点半,十 点,十点半,十一点半,一种不祥的预感伴随着肖斯文的话开始在我耳边萦绕,我 感到有些害怕,正想点起一枝烟,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门吱呀一声艰难的开了,卫婕一脸疲惫的走进来,疲惫中似乎又带着些充实,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健康的疲惫,她把书包挂起来,很关切的问,这么热怎么不开电 扇,我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说不用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的问她怎么现在才回来,她显得有些抱歉,急忙说 是去找老师拿资料了。我盯着她的眼睛,冷冷的嘿了一声:“只怕是美术系的老师 吧!”卫婕从来没看我这样对她说过话,先是一惊,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你 不要这么幼稚好不好,我都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那时的我被醋意冲昏了头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咬了咬嘴唇,满眼是火的看 着她,:“我幼稚?好啊,那美术系的长毛帅哥就成熟,你去找他啊。” 那一天,是我亲手把卫婕从我身边推开的,我最后一句话吐出来时几乎疯狂, 把桌上的拼图一把扫到地上,我和她的影子在地上破碎了,我却看都没看一眼,她 想拦住我,我却把她推到一边,一转身摔门而出。卫婕焦急的开门,喊我回来,我 没有理她。 我现在还记得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汪平,你太让我失望了!”偶尔会觉得后悔, 偶尔又觉得后悔也没有用了,我记忆最深的是那时候我停了一步,我想回头,终究 却没有回头,心头一硬,还是走了。 本来是想跟卫婕好好谈谈,摔门走的瞬间,我的爱情错过了最后一线生机。最 后一次挽救爱情的努力,却被自己的冲动任性再次葬送。 两个月后,我从北京回来,交给她最后一片拼图,我们的爱情结束了。 2003年的那个夏夜,武汉的夏天一如往常那样闷热,空气窒息得令人发疯,我 在亲手埋葬了自己的爱情之后,一路狂奔,耳边似乎还响着卫婕的哭腔。时间已经 过了,我回不了寝室,更不能回家,街头影影绰绰的人群象幽灵一般孤独的在街头 徘徊,月亮冷冷的撒满这个城市,仿佛那一刻又回到了冬天,我孤独的翻着手机上 的短信记录,很多是最初认识卫婕时留下的,一直舍不得删,而最新一条是徐琴发 给我的,无非是问候一下好不好之类的,我踌躇了一下,还是拦了辆车决定去找徐 琴。 车上我就给徐琴打电话,但是却一直没人接,我一个接一个的打,直到她楼下, 电话响了好久,才听到她气喘吁吁的来接电话,我问她什么事情,她说在公司加班, 刚才才下来接电话。 我犹豫了一会,她问我有事情吗,我说:“我今晚是想来找你的。”徐琴在电 话那头轻轻的笑了:“小傻瓜,明天吧。”我闷闷不乐应了一声,把电话挂了。 我在小区里徘徊了很久,巡逻的保安认识我,问我在干什么,我笑了笑说我在 找东西,几个人点点头无奈的走了,我则继续徘徊,夜深了,一切都如此寂静,我 看见徐琴家里的灯光。又拨了一遍,电话却关机了。 我想走,却又不知道往哪里去,独自一人坐在草坪上抽烟,仰望着夏夜武汉的 星空,月亮依旧皎洁。银河还是若隐若现,北极星也依然清晰,而我的世界却一片 模糊,苏琳是我的月亮,她离开了我;卫婕是银河,在云雾中不知所踪;徐琴是北 极星,乌云下,找不到她的方向。我象一个失去罗盘的旅人,望着没有目标的星空 在荒漠中不知所措,最后倒在一片绿洲下,不甘心的睡去。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