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你最近没看新闻吧?”黄铮脸色怪怪地看着我,甚至有一丝鄙夷了,我没 想到一念之差就让她对我的印象改观了这么多。 “嗯……嗯……其实,我刚来到印尼的,也就那么几个小时而已。之前…… 你也知道……一直在朝鲜,消息闭塞啊!难不成这里发生了什么新鲜事?”我无 奈地说道。 “哼……”黄铮满脸愤懑,愤然说道,“什么新鲜事?成年旧事重演而已!” 说着,就从吧台的一个柜子里掏出一张报纸来。幸好是英文版的,要是拿爪 哇语的,我就有点丢人了。 “华人欺人太甚,誓要血洗其辱!” 报纸上头版头条,鲜红的几个大字赫然历历在目!往下一看,居然列举了华 人如何控制本地工农商业、欺行霸市、虐待劳工、羞辱本地人的事迹。离谱的是, 连带着这些,时事评论上居然讨论起民族优劣性来。翻过一页,是满篇幅的长长 的表单,上面林列了全印尼所有华人控制的公司或者种植园的地址。 “难道说……”我挥挥报纸。 “看看这个再说,你就会明白一切了。”黄铮却又递过来一张报纸,同样是 英文版的,“刚才那是印尼政府出版的,这个却来自于华人控制的媒体。但是… …印尼限制华文,所以这里不可能出现中文。” 我接过一看,当头的却是一张看了要让人呕吐的照片。照片里是几个被烧成 “炭人”的尸体横躺在一座被烧成废墟的大房子里,从外表看来,这房子没被烧 之前还是一座很漂亮的别墅。远景处,几个棕色人种的青年人张牙舞爪地对着摄 像头,满脸狰狞。 照片下面,是几个好像用血写成的大标题:“5 千年之辱!”,字迹上仿照 血书的格式,硬是拖出几条血痕来,正好与那令人挖心的照片成了鲜明的对比。 “前天,爪哇岛上玛琅地区的一个经营电信业的华人老板收购一家由爪哇族 人控制的电信公司,本是正常运作,但那个爪哇人不甘失败,利用这个机会,挑 唆自己公司所有员工进行游行示威,结果惹得政府出面,硬是要那个华人老板把 公司还给人家。华人老板自是不甘,拳打脚踢了一顿政府派员,结果……呵呵… …整个玛琅地区爆发了针对华人的游行示威,而且昨天开始升级,演变为暴力冲 突,范围也扩大到了半个爪哇岛。短短一天时间,这半个岛上几乎丧生了2000的 华人,而华人控制的资产损失也至少达到30亿。印尼政府却什么也不做。”黄铮 缓缓地说着,但是脸上却布满青云,嘴角有一阵抽动。 我猛然想起,昨天晚上那个“潜行者”也曾经提过骚乱的事情。 “这么说,现在……已经扩大到了巴里岛来了!而且,偏偏暴乱发生在这里!” “不错!所以……事情难办了些!我们要去抢夺的话,问题更大了。这些印 尼人……见到华人,是见一个杀一个。”后面几个字,黄铮几乎是咬着牙说了起 来,“尤其……这些针对华人的暴动居然发生在国家主席访问印尼的时候。” “你说什么?” 我惊呼起来,几乎要跳了起来。饶是我心智坚定,在这个时候听到这样的话, 也要乍舌不已。 “这你也不知道?”黄铮眼睛里要冒出火来了,强忍怒气死盯着我,“你到 底还算不算一个中国人?这最起码的国事你都不知道!就算你昨天刚来印尼,总 不至于至于一直晃荡到现在,连自己国家大事也不打听一下吧?印尼虽不是最贫 困国家,总不差一两张报纸给你看吧!” “我……我……”这时候真是我理亏,事实上,5 个月来我真的几乎忘了打 听一下国家的事情,到了印尼才这么长时间,没有缓过气来,但却万万不该完全 忘却。 我开始有点痛恨自己了。 当我还是个学生的时候,也许看不惯一些高官的所作所为,但至少受过网络 大潮的仇日思想的主导,还算个爱国青年,还是个愤青,也还曾经参加过一次标 榜着卫国为民的小规模的网上征讨活动。骂过美国人、意淫过日本人,但是好像 自从一次逃亡之后,我连基本的中国人的忠国思想也欠奉了。 恍然还是在昨日,难道就因为一次官僚主义的迫害、一次小小的逃亡,就开 始对这个国家开始失望、开始气愤了吗? 是的,是杨东升这个市长因为丧子之痛,对我展开了全方面的围捕;是的, 是几千年来积聚的可恶的因为官僚主义使得我和子君永远翻不过身来,一直承受 杀人的罪名;是的,是因为可悲的命运,使得我和子君受到了压迫。子君无辜地 成了必死的诱饵,我仅仅因为爱恋的原因出手相救,而得到了仅剩十年寿命的后 果。 子君也死了,我怨谁去? 纠缠来纠缠去,好像我一直都在与“国家”这个概念在纠缠。“国家”…… “家国”……我亏欠了多少?难道因为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所以开始痛恨这个国 家了吗?难道之前所谓的爱国主义全是虚假的吗? 是不是由于“歉疚”的心理,所以我才有了对父母的“孝顺”?是不是我的 孝顺仅仅因为亏欠而存在?我依稀记得,我是由于那几个家伙一番大义凛然的话, 才发觉对父母的歉疚的,才知道要孝顺的。难道,我也要有了对“国家”的“亏 欠”,才能想起爱国主义吗? 我的眼神有点迷离了:我的“爱国主义”从哪里来的,为什么消散得这么快? 难道我天生就是一个不良之人? “喂......喂......怎么了?你干吗啊?想什么心事?”黄铮 恼怒地推了我一把,把我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我现在真怀疑你这个人是不是有 心了?” “噢......噢......”我一时之间转不过弯来,问道,“刚才 你说什么国家主席访问印尼?” “嗯......昨天中午到达的。正常的国事访问,同时签署一些收购印 尼矿产石油种植园之类的文件。”黄铮正容地说了起来,可是一会儿,又开始愤 懑起来,“可是......这些印尼人却在许主席到了之后,闹得更凶。干下 了好几件令人发指的事情。看看这张报纸,就是在主席飞机停留的飞机场旁边, 那些人甚至用华人的血书写游行书!” 我开始狐疑起来,为什么所有的都好像在一瞬间全部集中发生在了印尼?先 是这个种子问题,然后是反华事件,偏偏还要有个国事访问。 突然之间,我发现黄铮耳朵上的耳环轻微地震颤起来,黄铮立刻严肃起来, 做了一个很小的摸耳垂的小动作。要不是我正好注意到,还不容易发现。黄铮好 像在凝神注意什么,看来这一定是特工用的小型收发器了。 正当我从地上捡起一瓶未碎的红酒,黄铮却跟我说道:“你走吧!我们要办 事了!” 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我一怔,说道:“办事?说起来,几个月不见,你真的是变了很多,至少有 一点做特工的料了。不过......你应该知道,做这一行有多危险,尤其像 你这样的女孩子。你就算特别训练了几个月,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你本性直爽, 喜怒表露在外,就算现在也还是这样,不太适合做这个的。你家势显赫,为什么 要过来冒险?” 黄铮转过脸来,有点恼怒地看着我,“我不适合,难道你适合?你以为我为 什么要做这一行?我乐意怎么着?总比有些人,明明有天赋,却......净 做着一些有叛国嫌疑的事。看看你那德性......你快走吧,我们要做事了, 你不是我们特别事务部的人,我们也不信任你,难道你要偷情报啊?” 我正待反驳,却听到了酒吧里些微的哼哼声。我立刻转过身来,面对着狼藉 大厅里那些千疮百孔的尸体。 “还有人......没死?”黄铮显然也听到了,因为那个“哼哼”声稍 微有点大了。 “那正好!”我一笑,大步流星地走上去,很快地在尸体群中找到了那个居 然能大难不死的幸存者。这是个白种人,身材很高大,可是身上中了至少5,6 弹,看来一定是没能逃过第一轮的枪林弹雨了。但,大概是身体够结实吧,居然 撑到现在没死。 我一把把他提了起来,他立刻咽呜起来,但是很快连喊疼痛的力气也没了, 只是在那翻白眼。我提着他走到了吧台前面,正对着黄铮。 “这是一个幸存者,可能听到了我们的谈话。虽然谈话内容不重要,但至少 暴露了你们的身份还有身后的密室,你说......该怎么办?”我轻而易举 地把那个人放在了吧台上,也不管凌乱的台面上有许多玻璃碎片。 人就摆在黄铮的面前,此刻基本上是有进气,无出气。 “你不是说你专门训练了一段时间嘛,应该也算是一个合格的人员了吧?本 来我一直认为你这样的大小姐是不可能担任这些工作的,但既然你如此信誓旦旦 的,那么就证明给我看吧!”我笑着说道。 我想从身上掏出自己的枪,但想想还是放弃了,于是从桌面上拿起一块尖锐 的玻璃片,递到黄铮面前,说道:“用枪的声音太大了,就将就着用这个吧。怎 么样?” “哼......”黄铮一把接过了玻璃,那气势连我都要敬佩。 我只不过想试试她,看看她是否真的逞强而专门去练那些特工的科目。说实 话,这样的一个女孩子,让她来做特工,很令人心痛。就像子君,她在无意识中 却成了一个被人利用的盗窃机密的“燕子”,这是最令我痛恨的事情。如果,那 几个家伙真的把黄铮也训练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女特工,那他们真的是不值得原谅 了。他们剥夺了我人生的所有乐趣,把我弄成了怪物,我不去怪他们,可是如果 他们连这样善良的女孩都不放过,那我真要怀疑他们所谓的“为国为民不惜一切” 的成分了。 但是,黄铮的举动却令我大吃一惊,她紧紧握着玻璃片,那力度已经足够玻 璃片划伤她娇嫩的手掌了,但她毫不在乎,好像家常便饭一样。但是,眼睛却死 盯着我,那里面冒出炽烈的火焰,仿佛灵魂深处、地狱边缘激射出来的一样。这 姿态,好像我就是她要杀的人一样。难道,她真能从容的杀死眼前这个重伤的人? 我的心猛然一凛,好像被放到了高山上任由刺骨冰风吹袭得哆嗦一下。立刻 后悔起来,伸出手来,就要握住她那还在流着血的手。 “你是千斤大小姐,还是不要沾染这些事情!你不适合的!” 黄铮见我握着她的手,原本紧握的手有点松弛了,但是一听到我说的话,立 刻又紧握住玻璃片,手上好像瞬间冰冷了。 就在我愣神的瞬间,她已经甩开我的手,举起玻璃片猛地往下刺去。 玻璃片刺在一片软肉上,却好像遇到阻力般把力道全返回了过来,黄铮的手 一下子被玻璃划破了。 “你!”她凶狠地看着我,脸上充满了厉色。 我抬起了手,手上却握着她刺下去的玻璃片。在千钧一发之际,我还是拦住 了她,但却没注意让她手上的伤口扩大了。 “为什么?”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何必逞强?我看得出你还没有杀过人,为什么因为我的话就..... .当初的你多么可爱,即使在国安局,那也是闹着玩的,现在何必当真。”我温 柔地说道。 虽然黄铮的性格与子君有天壤之别,但是,从她的身上我仿佛看到子君悲惨 的命运,倏忽间有点心痛起来。我怕她真成了特工。 “逞强?咯咯......”黄铮松开了手,举起满手的血放到我面前,咯 咯笑了起来,但是一会儿工夫,这笑声变得尖锐刺耳起来,里面充满了愤懑的感 情,“我是没杀过人!那又怎么样?不用你来激我!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的声音开始变得越来越高,而且充满了激愤,染满了血的小手舞动起来, 简直好像疯狂了:“你知不知道我到现在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谁?不……我不是 为了好玩!之前确实仅仅闹着玩,但现在……为了你这个无耻的家伙!你不顾我 的生死把我抛在基地里,你害死了好几个战友,你为了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抛弃 国家……呜呜……”她的声音哽咽了,但情绪却越来越激动,依然尖锐地说着: “可是……从你把我当成朋友起,我就从来没有抱怨过你,我总是为你寻找种种 借口:你是为了爱情如此的,你不是有心的,你其实还是个好人。你被收入43师, 我以为你总会作出一鸣惊人,做出一番大事业来!你知不知道……其实……之前, 我是喜欢你的!你以为像我这样的人当时会无缘无故的缠着你吗?为了你……为 了你……我也申请加入43师。你可以为了爱情抛弃国家,但我……出卖国家作不 到,至少也可以折磨自己进了魔鬼般的43师。虽然仅仅是个不需要杀人的联络员, 但至少这样……我以为能和你在一起为国效力!可是……可是……看看你都作了 什么?哈哈哈哈……你无敌了,就离开43师,还用3 个任务来做条件!难道你忘 了你所有的一切都是43师给予的吗?” 我吃惊地看着她,万万没想到她如此固执地作特工就为了我。 “你这个人……还有心吗?我真是瞎了眼,当初怎么就看上你?现在,你… …居然还让我来杀人……是的,我没杀过人,但也不值得你来鄙视!你看看你自 己的手,上面沾染了多少同胞的鲜血?” 我一凛,顿时无话可说,整个心却凉透了。 “哗!” 一声肌肉割开的声音传来,我一惊,低头一看,原来黄铮已经重新抓起了一 块玻璃扎向了桌子上的那个可怜的老兄。 黄铮抬起头来,浑身充满了杀气,凛然不可侵犯。 “你滚!无耻之徒,不要再让我见到你这个没有血性的混蛋。” 我摇摇头,转身欲走,但马上回过头来,伸出手一下子就把桌子上那人的脖 子扭断了。 “你那一刀是杀不死他的。” 我轻轻地说道,然后转身走了。 我知道,从现在开始,黄铮大概有做特工的资格了,尽管她那一刀没有杀死 那人。不过,这却意味着,世上少了一个清纯的女孩。 在我走到门口的时候,我没有转过头来,知道黄铮依然愤怒地看着我,缓缓 地说道:“做过了43师那个实验,即使成功了,也只有10寿命!” 我能明显地感觉到黄铮愣神的状态,好像时间和空间就定格在那一刻。 就在我跨步欲走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黄铮的声音:“10年又如何!难道这 就是你抛弃一切的理由吗?” 我抬头看看天,那里有一丝乌云飘过。前方,火光依旧,暴动的口号响彻震 天。 真的是抛弃一切吗? 10年的时间,我难道连活着的理由都没有吗?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