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回首 那夜,雨好凄迷。夫倦倦地睡去。我悄然坐起,把台灯拧到最亮,伸出右掌, 盯住那条曲曲折折的感情线,估计着感情的堤坝是否会轰然决堤。 总以为那段情缘早在七年前,就被摆渡离愁的江流挽成一个无法解开的结;总 以为初恋的故事如一朵苍白的雪菊,为太阳做了标本,落在那座由失意堆垒而起的 山上,就在那座山上凋零了。万万没有想到,这所有的“以为”都是一个错误的断 定。生活似一把充满魔力的剪刀,在它的巧妙剪裁下,我与他竟又邂逅在古城展销 会的海潮大厅里,情感的波涛再一次拍打我原已经修补好了的心堤。若无这次重逢, 我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7年前的他是怎样掩着满腹惆怅一路风尘下海南,而今又是 怎样以老板的身份回古城办公司,卷回一身富贵,也卷回了一个折磨了他7年也去支 撑了他5年的心愿。 岁月的手指,分不开记忆的水流。那段尘封的恋情,好难回首。我与他都是缪 斯的虔诚之徒,在“春笋”笔会上相识。两年后,他拿着教师进修班的通知,从风 萧萧马也萧萧的北方来到山明水秀的江南古城。他所在的那个学校恰巧与我所在的 研究院相隔不远。从此,文学的缘份筑起彼此间的神交,小桃源的饺子,野炊的时 蔬,沙滩上的清酒,搅拌着作品的争论大嚼大咽。聊至酣处,举杯对月魂,放歌向 空谷,两颗不甘安谧的心因着缪斯的暗示,而悄然相恋了。然而,在那个风也缠绵 云也缠绵的季节里,爱的走向却是如此地艰难,被世俗阻拦,被观念隔断,“他这 么个穷教书匠来高攀你,会不会有什么目的?”亲朋好友的猜疑在我的四周画出一 个难以突围的圈,红帆船怅然搁浅在少女的心间。面对我并非本愿的拒绝,倔犟的 他一跺脚,“我非你不娶,记着,这是我的诺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后来,我 认识了现在的丈夫,爱情的草原上春风又绿。时光清清浅浅地流去,我为拥有一个 温暖而宁静的小巢而庆幸不已。却不知是偶然仰或必然,他又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 而且以纵横捭阖的方式向我展开凌厉的感情攻击战。坐在烛光迷离的咖啡厅里,他 猛地抓住我的双手,用一种充满磁力的声音低低地说:“我看你是俗虑九重,烦恼 三千,既然我们曾情投意合,今日又何必如此隔山隔水?我现在什么都有了,别墅、 名车、自已的公司,而你的丈夫,除了一个不值钱的副高工程师职称,还有什么?” 我愕然了,脑子里一片空白。面前这个人,已不再是那个和自己骑着破自行车到田 边听插秧歌到江畔看日落的穷小伙,不再是那个曾和自己背着旅行包嚼着烧饼觅尽 江南名胜的酸秀才。他实实在在地阔了,言谈举止中有了一种叫“份”的东西。为 了这,我该向他举杯,可又找不到一句祝辞。 我慢慢地抽出了自己的手,离开了茶座。独自踏上一条覆满秋叶的小径,辞枝 的叶片不时飘落到肩上。婚姻把我从一个天马行空的潇洒女孩变成了一个为油盐柴 米奔波的平凡主妇,但我心甘情愿。因为我拥有一份毫不掺假的挚爱。丈夫对自己 的家倾注了无数心血,给了我一顶遮风挡雨的篷帐,还的相濡以沫的至情。难道这 一切不值得我好好珍惜? 当他又一次将一个善良女孩的真情拒之千里,我将他约到旧日常去的弥勒山下。 在悠扬的晚钟声里进行了一次推心置腹的长谈。我谈了丈夫,也谈了自己。我告诉 他,我不想为往事回过头去,被那些理不断剪还乱的情丝所缠,我们要做的事还很 多。若是淹留在太浓的儿女情里,不就失去了原来的自己么? 他静静地听着我的话,眸中的星光时明时暗。后来,他找到一块山石坐下,若 有所思地望着天边渐浓的暮色出神…… 又是一个细雨轻敲屋脊的夜晚,他登上了北去的列车。我和丈夫特意赶来为他 送行,两个男子汉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车轮缓缓地启动了,从车站广播里传来了 耐人寻味的歌声:“问君此情归何处?风淡淡,云悠悠。不再回首,不再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