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镜 那间屋子已经好久没有人住了。 花园的大门紧锁,园中的花木无人料理,变得蔓草丛生。 也没有人有兴趣要想进去看看。 不过,假如真的有人进去看看的话,会看到: 屋子的大厅,地板上满是灰尘,很黑暗,但是黑暗突然被一团火划破了。 从化妆台的镜子里射出了一团火,一团有光而无热的火,也没有烟。它有着 非常丰富的色彩,渐渐扩大,色彩更加得丰富,仿佛是一切美丽都集中在了一起。 火,渐渐变成了人形,变成了一个年轻的女郎。这时,色彩消失了,但光还 在。光是从她的身上发出来的。因为年轻,美丽,如果不是全身是血的话。 血,满身的血,脸上也是血。眼睛在血中闪着,可怕。 她在慢慢蜕变,脸上的血在慢慢的消失,身上的血也是这样。最后,血就完 全没有了,她便成了一个真正非常美丽的女郎。 非常的美丽,野性,应该是让每个男人看见后都会砰然心动的美女。 只是,脸上显出了怪异的笑容。 胭脂,唇红,她就坐在镜台前。梳着长发,一下一下。 而后在脸上化着妆,一丝一毫,细致。 一直到凌晨,鸡叫三遍。突然,火光闪过,女郎化成了烟消失了镜子里。 浩轩来到大楼的外面,习惯的向顶楼的阳台望去,他没有看到他想要看到的 她。 下午五时,太阳的光线开始转弱。 顶楼房间的地板上坐着一位少女,脸向着阳台外。黑亮的瞳孔固定了焦点。 她,这样坐了已经好久了,如化石般凝结。 房间里再没有其他的人。布局平实而且简朴。一架钢琴靠在房间的一角,地 上满是散开的琴谱。 对着床,窗口下是化妆台。镜有半人高,镜框雕饰着花纹,古雅而瑞丽,古 色古香。 少女坐着,夕阳的光落在她的身上。 敲门声惊醒了她,她站了起来,惶恐的走到了门口。 “纤纤,是我。”浩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开门让我进去吧?” 她,紧靠在墙上,隔着门说:“你走吧,我不要再见到你。” “快开门啊,我有话要对你说。” 她,还是靠着墙,一动也不动,泪水却悄悄地滑落了下来。 “纤纤,为什么不让我进去?难道我们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 她,低声地说:“我没有时间,你还是走吧。” 她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对不起,浩轩,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好,我们不 可以在一起的。泪水,还在滑落。 她又想起了和浩轩认识的那天。 一个寒冷的冬天的傍晚,没有风。有风的冬天是一种冷,没有风的冬天是另 外的一种冷。 钢琴课后,她抱着曲谱。她只是在行人道上慢慢行走着的,只是一个穿着寒 衣,在冬天的一个傍晚行走着的美丽的少女。 寒夜将至,僻静的街头。过往的汽车速度都很快,呼的一声飞驶而过。谁想 在街上呆得太久,即使是在有暖气的车里。 正在回家的人,更想赶快些回到自己的家。 浩轩也在下班的回家路上。离家不远,他没有再叫车。 转个弯,就看见了少女,她正要穿过马路。 就在这时,有辆车飞驶而来。 已经太晚了,虽然她已经连忙向后跳,但车已经到了眼前。他没有看得很清 楚,车一闪而过,少女也跌到在地上,没有动。 车却没有理会更多,离开了。 浩轩咒骂着开车的人,飞快的向她跑去。她躺在那里,曲谱洒落在地上。看 来没有什么皮外伤似的。他没有看清楚车是不是真的擦过她的身体,或许只是吓 晕了过去。 他脱下外套,包住了她的身子。他看见不远的房子里有灯光。正要抱起她, 那个少女叹息一声,睁开了眼睛。 一瞬间,他才看清楚她。 清纯,水汪汪的大眼睛,长长细细的弯月眉,尖尖的鼻梁,抹着淡淡口红的 小嘴,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开,最迷人的是她脸上深深的酒窝,出现在她那惊吓后 略带惨白的脸颊上。 浩轩赶紧问到:“你感觉怎么样,小姐?” “我……我只是吓了一跳,跌到了。”她说:“我猜我没有被车撞着。” “你猜?”浩轩急了,“这个可不是你说了就算的,你还是起来走走看。” 他小心地扶起了她,一面闻到她身上透过来的轻微的淡淡的香。 走了几步。她果然没有事,只是脚腕扭了一下,有点痛。 “我看还是要上医院去看看,假如不弄清楚,可能会后患无穷。这里怎么没 有车经过了,也找不到电话亭。” “我家就在对面的大楼里。”她指了指对面的大楼。 夜渐渐的深,大楼被黑暗笼罩着。 她也被黑暗笼罩着。 九点的钟声敲响。惊醒了她的回忆。 她感觉自己开始变得昏晕迷糊,思绪也开始变得空洞,在消退着。 深沉的夜,可怕的黑。突然,镜子里传出了一声怪笑。 镜子里翻滚着烟雾,红光映照在整个房间里,映照着她的脸,眼神呆滞了许 多。 她坐在化妆台前,开始化妆。 清纯的脸变得苍白,明亮的眼睛,失去了动人的光彩。 她抹上粉底,把眼圈描得很深的颜色,纤长的手指拿起睫毛液,长长的睫毛 扫得微翘微翘。野性撩人的眼神,勾魂聂魄。 黑发卷成了一个俏丽的发式,两络发鬓在鬓角垂下,勾起一抹风情。 淡花衣裙落下,她穿上了一件紧身的露肩短裙,胸前带着一串项链。 她拿起镜前的红纱,朝门外走去。 在大楼外,她与一个人擦肩而过。 浩轩还没有离开那里,他感觉眼前的女郎好象在那里见过似的,但就是不知 是在什么地方。 他再看看大楼的顶层,纤纤的房间里已经没有了灯光了。 西华路上。华灯如水,清凉的风吹拂着她颈前的红纱,纱舞动,脸醉红。 出租车在繁华的街道上飞驶而过。 “快去,快去。”脑子里有声音在呼唤着她。“快去,快去,去那音乐响动 的地方。” 她的身体如酣酒,欲望在燃烧。 她渴望拥抱,渴望热吻,渴望身体内的充实…… 喧哗的舞池里,人头蠢动。她在人群里狂舞,如一支艳丽的玫瑰,带刺。 灯光下,她在旋转着,衣领敞开。 疯狂里她倒在了一个年轻人的怀里。 艳笑,“不要怕,第一次来玩?” 他低下了头,不敢看她撩人的眼神,那热欲似火要燃烧。 她紧贴着他的身体,呵气如兰,“你,跟我来。” 她笑着跑开了,红纱在招引着他。 他跟随而至。 深夜的西华路上,车飞流。娇艳红唇,红纱舞动,吸引着他的眼光。 大楼的顶层。 猎物就站在她的眼前,他已经没有了抵抗力。他是她的,整个人都是她的, 她笑了。笑得很大声。 手在丝扣带上一勾,裙袜落下,光裸的双腿耀眼。 镜前,两个人滚动在了一起。 明净的镜面变得浑浊,白烟笼罩了整个房间。浓烟涌动,她在灼热中升沉。 一次又一次,从高峰跌倒深渊。她狂叫着,呻呤着,紧紧地用双腿卡住了他。 最深处,她感觉身体的最深处被充满了。如猛虎扑向猎物,他在她的身体里 被撕裂,被吞噬。 他失去了知觉。 慢慢的,激烈的撕裂的声音在消退。她的欲望已经消散。 身体在慢慢的降温,退后,退后,退出了镜子。 一抹晨光如丝,投在她裸露的肩头。 凌乱的房间,凌乱的床。她不敢多看一眼,也不敢回想起昨晚上发生的一切, 那残留的刺痛。 泪滑落,滑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颊。 无论再怎样去收拾房间,她都不愿多呆一会,羞辱。 朝阳如金洒落在大楼上。楼前的花圃里开着点点的花,美丽如斯。 街口,她抱着曲谱。 “我刚好路过,送送你,好吗?”浩轩等了她好久了。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的。”冷淡的言语似冰刺痛了他的心。 她也忘记不了,忘记不了夜里的耻辱。 “我们就真的没有机会了吗?纤纤,我不能没有你,你也不能没有我。” “不,不必再说了,我还是走吧。” 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生那样的事,她忘记了。 她只知道,突然有一天到夜里,她的身体内好象有团火似的在燃烧着。理智 被吞噬,她无法自制,一次又一次把男人拉回家。她不知道那些男人是什么时候 离开的,她从未知道过。 白天,她清纯而美丽,高贵,有着典雅的气质。 夜里,她开始害怕夜的到来。 当太阳落下,光线变暗,她身体里的血就开始沸腾,迷失。 镜子中射出红光映在她的身上,她就慢慢的走到镜子面前,开始化妆…… 浩轩又来到了楼外,他一个人在徘徊着。 纤纤还是那句话,“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他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使得她变得如此的冷淡,他没有走远,他要弄个清楚。 夜,渐渐的深了。九点的钟声已经敲响了。 一个妖艳多姿的女郎从他的身边走过,有很浓的香水味。他看清楚了——纤 纤? 她好象并不认识他似的,径直的走过他的身边。看也没有多看他一眼。 夜风卷起了点点的灰尘,迎风的裙角扬起,颈边的红纱格外的显眼。 浩轩叫了一辆车,就跟在了她的车后面。 天空开始布满了云层,没有任何的星光。雨夜将要临近,连呼吸也开始变地 沉重了起来。 透过车的后窗,浩轩看见红纱舞动,火般的引诱。 酒吧。 她踏过红色地毯走进了幽暗的,灯光弋动的酒吧里。 狂舞艳笑,流波肆意。每一个男人都吸引到了她的面前。 他惊愕的站在黑暗的角落里,不敢想象眼前发生的一切。她是纤纤吗?还是 那个清晨阳光下,一身淡花衣裙的纤纤吗?无论任何眼前的人竟会真的是她。他 的心感觉很痛了。 一杯又一杯的烈酒后,她似一朵火热芳香的玫瑰拥在男人的中间。每个男人 都渴望得到她,她任由他们俯身吻着她裸露的肩,任由他们的手在她的身上游动。 她不时的从一个男人的怀里跳到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她大声的叫喊着。 突然,从黑暗的角落里冲出了一个人,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把她拉到了街 上。 这个人是浩轩。 黑夜里,酒吧外闪烁着梦幻般的灯光。一道闪电划开了夜幕,雨落了下来。 “纤纤,你醉了。我送你回家。”浩轩心痛的看着她。 她一把摆脱,“你……你是谁?我不要你管。” 没有办法,浩轩只好拉住她上了车。 雨变得很大了,击打在窗户上“啪啪”作响。汇成水流沿着落地窗滑落下来。 不时,一道道闪电在黑暗里炸响。闪光中,黑暗里的一切如魑魅般可怕。 大楼的顶层。 她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把他的手拉过来放在她的胸前,“不要走,留下来 陪陪我。”那喃喃的声音,那伴着呼吸起伏不定的乳房,是诱惑,深深的诱惑, 他无法抗拒的诱惑。他感觉身体在膨胀,要爆炸了。双臂不由得紧抱住了她那炙 热的身体。 “去吧,去占有她,她现在是你的了。”有声音在他的脑子里响起,任由她 把他推倒在床上。 镜子正对着他。 正在这时,一道闪电。电光照亮了镜面。浩轩看见镜子里有个人影。纤纤? 披头散发,苍白的脸,流血的唇,面容可怖——不,不,不,那不是纤纤。他惊 叫了一声,晕了过去。 清晨,夜雨过后的清晨。凉爽宜人。 浩轩醒了过来,头还在嗡嗡作响。他想起了夜里发生的事。 “纤纤。”他轻呼了一声。看见纤纤正站在阳台上,痴痴的望着日出的方向。 清丽脱俗,优雅娴静的背影。他不敢回想晚上的人会是纤纤,那镜子里的人 也会是她? 他走到她的身边,双受扶住了她的肩头。她转过身来,消瘦,脸上失去了血 色,依然清纯的脸秀丽里带着悲哀,清澈若水的眼流下了泪水。两颗泪挣扎着落 了下来,晶莹透亮,在睫间闪着光。她似一朵雨后凋零的花儿,忧伤无助的让他 心如刀割。 “纤纤,昨天晚上的事你知道吗?”他问到。 “我知道。” “那,为什么会这样?”他原本以为她会说她不知道的。 “我无法控制住自己,”她看着他,“每次到太阳落下以后,我就坐立不安, 心神不定。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的。” “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他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冰冷冰冷。 “大概一个月前吧?” “一个月前?”浩轩说:“你再想想一个月前发生了什么事,或是你家里有 什么变故呢?” “化妆台。一个月前我预定了一个化妆台。”她指着窗下的化妆台说。 “就是它了。”浩轩想起了夜里镜子里那可怕的面容,“纤纤,一定是那化 妆台的问题。我一定要救你。” 浩轩怜惜的拥住了她,手不由得握成了拳头。 等着九点的钟声敲响。 纤纤麻木的要走到镜子,“不要这样,纤纤。”浩轩拉住了她。 镜子开始变得明亮了起来,慢慢的从镜子里显现出了一个人影。 浩轩紧紧的拉住了她的手。“纤纤,不要怕,有我在这里的。” 他把失神的她按坐是椅子里。镜子里的人影变得清晰了起来,是她,就是夜 里见到的她。“魔鬼!”纤纤惊呼了。她的一身在发抖,在颤动着。嘴里喃喃的 说着:“为什么?为什么?” “你……你这个魔鬼!”浩轩紧握住了拳头。 “哈……哈……哈,”镜中人在狂笑着,是纤纤的模样,是可怕的模样: “我是魔鬼,我是纤纤啊。” “不……我不是这样的,你这个魔鬼。”纤纤快要晕过去了。 “我是魔鬼?”镜子里的人嘴角流着血,“你以为你真的那样美丽无暇,你 以为你真的那样清纯典雅?其实,你的心里充满了肮脏,每个人都是肮脏的。表 面上你要去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和罪恶,要带着虚假的面具生活吗?我……我才是 你真实的自我。说我是魔鬼,其实你才是真正的魔鬼!哈……哈……哈……” “还有你。”镜子里的人指着浩轩,一双可怕的眼睛,“你在看着她的时候 就没有想到过要把她压在你的身下,就没有想到过去占有她,就没有想到过要吞 噬她?哈哈哈……哈!你们才是魔鬼。” “不……不……不。”纤纤抓住了杯子,“我要打死你!”纤纤站了起来, 惊吓后的她摇晃着虚弱的身体。 “以为打破了镜子,我就会消失吗?哈哈哈……”镜中人狂笑着,“我是真 实的你,打破镜子是没有用的。你已经唤醒了自己内心深处的自我了。现在的你 才是原本的你。” “魔鬼,我不会让你得逞的。”纤纤摆脱了他的搀扶,冲到了阳台上。 “不要啊,纤纤!!”浩轩急忙跟了上去。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她如同飘落的花瓣,从大楼落了下去。她终于摆脱 了……。 “纤纤……!”浩轩看着她坠下,瘫坐在阳台里,双手死死的抓住阳台的边 沿。 “哈哈哈……死能逃离吗?没有用!哈哈……!” 浩轩站了起来,走到了镜子前:“魔鬼!你……你这个魔鬼!” 他抓起一个杯子狠狠得砸向镜面。 “啊~~~~~~!”随着“砰”的一声,镜子碎了,同时一股浓烟冲了出来,伴 着红光,乌黑的血从破碎的镜子的边缘流了出来。 “纤纤!纤纤!”浩轩嘴里念着纤纤的名字,瘫坐在了地上。 楼下人声喧哗,纤纤的尸体旁站满了看的人。血,流了一地。她的嘴角好象 露出了点点的笑意。 突然,所有的人都听到了一个声音在飘渺里如泣:“我……会……回……来 ……的。” “我……会……回……来……的。”听到了,浩轩也听到了,不由得心头一 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