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从土财主的花园里面骑出来,什么也没抢,就是驮出一头还不算难看的母牲 口。 她在我自行车后座儿上格格地笑着,那种笑声让我“不寒而痢”,仿佛吃了毛 桃儿一样浑身痒痒。 我做了贼? 我做了贼了么? 月光下,我想起骆驼祥子,我登平板儿车也气壮如牛。 我嚎起来: “卖小猪喽!挥泪贱卖!一毛钱一斤!” 她捶了我一拳:“讨厌!” 这是真实的么?我闷闷地骑着。我...我也能拥有一个女人...哪怕只一刻... 哪怕只有这无头无尾的一刻!...一刻的真实。 她的裙子就是自由的旗帜,这旗帜在躲躲闪闪中很多次绞进了我的车后轱轳里 面。也绞进我麻苏苏的心里。 “你要带我去哪儿啊?”她问:“我怎么觉得跟上了贼船似的?” “放心放心,现在中西部广大农民日益增长的对精神文明的需要导致了华北地 区贩卖人口的第二条战线十分萧条,最近像你这种要条儿没条儿要块儿没块儿的小 媳妇儿卖不出好价钱的!”我说。 “你才要条儿没条儿!”她啐了一口:“说,你到底要把我转运到哪儿去?” “嗨,一个湖北菜的馆子。”我说:“兄弟我穷,请不起海鲜大酒楼。 你就凑 合吧。马上就到,你别牯俅(北京方言,意为乱动弹),骑车带人本来就危险。” 她不说话了。我也不说话。我的自行车不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各支各支移 动在无人的路上。 北门儿的小餐馆儿生意竟然兴隆。 我探头探脑先进去侦察了一遍敌情,还好,没有什么我认识的哥们儿。 我冲她挥了挥手。 “两位!”我先大大咧咧地坐下,把一次性筷子一劈。 她东张西望起来,有点担心的样子。 “你放心,这儿是清华找不着美眉的哥哥们聚众喝酒的据点儿之一,没人认得 你...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呢?”我大声说,觉得总算来到我自己的地盘儿上了, 嗓子比刚才在土财主庙粗了若干倍。 “我...不告诉你!”她嫣然一笑的俏皮样子让我鼻血横流。 “那我怎么称呼您那?”我说:“紫霞?阿朱?” “呸,呸。”她扒叉一下也把筷子劈开了:“你叫我贝儿就行了。” “贝尔?”我直喷饭:“没想到你发明了电话以后就转世为女人了?!哈哈... 贝儿贝儿,我还耳背呢!...呵呵...欧,干脆我叫你宝贝儿好啦,宝贝儿,宝贝儿, 我的小宝贝儿...” “宝贝儿是我的小名儿。”她的脸红了。 真爽啊,这样的小名儿叫起来的确说不出的顺口和舒坦。她父母倒挺会享福儿。 我想着,不觉又露出猖獗的笑容。 “宝贝儿,你想吃点儿什么?”我问。 “别叫我宝贝儿!叫我贝...尔...!”她压低声音强调道。 “宝贝儿,你看,这儿又没外人。”我一耸肩膀。 果然,左边桌上那批哥们儿推杯换盏已经醉意朦胧了。的确不是外人,呵呵。 “我喝一杯果茶就够了。”她说:“我吃过晚饭出来的。” 我也并不谦让,让女生多吃东西总是跟要了她们的命似的。我才不干这赔本儿 赚吆喝的傻事儿。自己本身也不太饿,就只点了一盘红油肚丝,两扎啤,两瓶果茶。 啤酒一打开,我就兴奋。 这...这...这...有酒,有菜,又有美女在一旁三陪...这不是我那帮哥们儿朝 思暮想的神仙日子嘛...没想到今天偏偏摊到我这个无心插柳的民工头上了。 “宝贝儿,你就说吧!哥哥我听着。”我吮了一口酒。 “说?”她一挑眉毛:“说什么?” “说什么我不知道,你知道!”我道。 “哼...”她嗯了一声,把头别过去了:“也没什么可说的。” “来来来,喝果茶,这东西又有山楂又有胡萝卜素...”我巴巴地给她斟满一杯 红不拉机的果茶,满脸堆笑。 她的眼光一闪。 “他把我给甩了!”她说,干脆,利落。 “谁?”我大喝一声:“赶明儿我找人把他给花了!” “就你?”她眯起眼睛一笔划:“除非你和他比轻功。呵呵。” “不用我亲自出马。”我开始吹,“我认识一帮黑人留学生哥们儿,那个个都 是NBA出身,小腿儿,跟斑马似的!” “别介。”她说:“我们主张文斗,不主张武斗。” “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过什么来着?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没有暴力革命,怎么出 得咱们新中国?”我老妈那点儿中国革命史终于派上了用场。 “其实...”她说:“我真的很难过。” 我喝了一口酒。 “我们好了也有一年多了,他怎么能说再见就再见呢?”她把盛满果茶的杯子 玩弄在手里,忧郁而美丽。 我又喝了一口酒。 “我们相遇在昌平。”她看了我一眼:“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了。我是北大的, 学国际经济,经院。我们文科儿大一都在昌平。” “一看你我就知道是一才女!”我夸道:“接着讲。” “没什么。就这样,我遇见他,他遇见我。于是好上了。”她说:“想来也是 无聊。和爱情小说电视剧一点儿也不一样。” “那可不是。”我说:“你们小女生就容易受穷聊等的余毒。这都是他们资本 主义阵营想和平演变咱们射过来的糖衣炮弹。” “我们先在昌平院儿广播站的文艺部一起写稿,然后发展到天天一起吃工作午 餐,然后就莫明其妙地成为同学们口中的一对情侣。...真奇怪...” 她开始进入自 言自语状态。 “我也不确定我是不是喜欢他。...其实他挺好的...后来回到主园,他的态度 就变得...冷冷...的。”她说:“反正就是别扭。” 我夹了一筷子肚丝儿,这馆子的肚丝水平不低。量也足。 “今天早上,他正式跟我提出分手。分手?可是我们到底是不是正式的男女朋 友?”她自嘲地笑了笑:“他说他喜欢上法语系的另外一个女生。其实我早听说了, 那女生也算法语系的系花儿之一吧...” “系花儿?”我重复道。 “嗯。”她点了点头,刘海在眉毛上面跳动着:“比我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