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雨天 作者:未来方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了,由于今天班主任有事,下午放假。叶清静等 所有的同学都走了,才慢慢地收好课本走出教室的门,这时候锁门的那个胖得几 乎不能走动的“猪老头” 又朝她翻白眼了(其实他姓朱,由于太胖,叶清静在心中一直叫他猪老头。), 她低着头,尽管心中有恨,但却不敢在脸上表示出来,轻轻地说了声:“朱伯伯, 再见,”象逃犯似的从那异样眼光中闪了出去。 走在路上,她低着头的,怕接触路人那多疑的目光,谁叫她个子高呢,而又 偏偏那么瘦,象是从出世以后就未曾吃过饭似的,班上的同学都背地里叫她“清 竹杆”。她也恨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瘦?背地里她总是大口大口地吃着零食,甚至 偷偷去过医院还打个催胖剂,可就是长不胖起来。在学校内,她没有一个可以谈 得来的女友,小时候,年纪还不怎么大,个子虽然很高,但总有几个女生同她来 往。至今想起来,她心中好是一阵难过,那时候她好疯,足球、篮球场上她往往 跑得比男生还快,放学的路上,总被一群女生围着,她又爱笑、爱闹,日子过得 是那样的充实、愉快;在家中,也被父母宠爱着,她也时时在姐姐面前耍点小性 子,姐姐也总是依着她顺着她。可是,现在的她却,却什么都失去了,想闹想笑 都由不得她了。 街头上人来车往,笑声阵阵地在耳边响着。正是晌午时分,炽热的光圈照在 楼面、地面上,令人有喘不过气来,气温也出奇的高,还没走上一段路,她已感 觉后背上沁出汗珠来了,偏偏又没有风,她又走在阳光中,越发地感觉热了。 路过公交车站,她没有上车,随手招了一辆“的士。”她从不敢高高地抬头, 无论在家中学校里或大街上,她都是低着头的,她怕别人望,也怕望别人。一米 七四的个子,已经是十八岁了,胸部却是平平地,怪不得班上的男生都说平得就 象一望无际的“蒙古草原”似的,以至于见了男生,她象过街老鼠见了猫似的转 身就逃。她怕夏天,看着其它女孩穿起各式各样的夏季衣服,她只能羡慕地远远 地望着。现在,她却穿着一套厚厚地运动装,她的衣柜里,找不到一件薄薄的衣 衫,更没有一件裙子之类的。 她不想回家,怕见父亲和姐姐清柔那异样的目光,那眼光象是她一个满是毛 发的怪人似的,在父亲的眼中,她样样不如姐姐清柔,姐姐清柔永远是美丽、聪 明、可爱的,她最怕父亲拿她和姐姐相比,那当时的窘相让她无地自容,又不敢 流泪,更不敢反驳,就双腿并立着,头低低地向下弯着,一任父亲讲着。 因此,她怕回家,更怕见到父亲和姐姐。要是妈妈在世就好了,她可以依在 妈妈的怀中不受惊骂,那日子一定比现在好得多。只是妈妈去世得大早了。 到了家中,客厅中没有其他人,父亲肯定是在卧室里休息,姐姐也肯定没有 回来,佣人也不在,客厅中有中央空调,她坐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热意才渐渐 退去。 这时佣人阿春嫂走过来,对她说:“二小姐,老先生大小姐在餐厅里吃午茶, 你过去吧!”阿春嫂是个乡下来的,在她家中已经做了五六年了,对她也越来不 如一年好。 清静依然半躺在沙发角上,用隐然不安的眼光看了阿春嫂一眼,立即低下头 去,“我,我肚子不饿。” “二小姐,你也知道老先生的脾气,我看还是去的好,总归是躲不开的。” 话不说完,阿春嫂就自行走开了。 叶清静看着阿春嫂走开的背影,盘着的双腿才微微动了一下子,摇摇似乎有 点低得发酸的头,还没站起来,就无来由地打了一个喷嚏。又患感冒了,她心中 自言自语。 大概是空调开得太大了,她一向易感染,也许是由于她瘦的关系,还没走上 几步,她又猛地打了几个喷嚏,鼻子是湿湿的,些许鼻涕挂在鼻孔里,欲下不掉 的。 走进了餐厅,父亲和姐姐已经在用餐了,看见她进来,两个人望都没有望, 仿佛当她没有进来似的;她双脚并齐,双手扭在一起,低着头,用低低地声音说 着:“爸爸姐姐,下午好!” 父亲抬起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鼻子轻得不能再轻地嗯了一声,就低下头 吃着;姐姐清柔却是头都不抬,也未打招呼,依旧吃她的点心,好象不当她是个 人似的;她小心而又小心地挪移脚步,生怕打搅了父亲和姐姐的清静气氛,轻轻 地坐到姐姐的对面,用筷了夹起一只清蒸刀切小馒头,放在觜中咬了一小口,拿 起勺子着一口牛奶,慢慢地吃着。\\\\par “哟、哟,清静,今天好象放学 很早吗?”父亲突然对她说,依旧没有抬头,语气没有一丝热情,冷冷的。 骤然间听到父亲的问话,清静一时不知好何回答,口中正好咀着一小块馒头, 鼻孔间的鼻涕正要掉下来。 “爸爸在问你话呢?你没有听见吗?”姐姐清柔抬起来,语气颇严历,也是 冷得象冰。清柔是个天生的美人胎子,所有女人优越的条件都具备了,一头如云 似水的长发,一张如花似玉的脸,一双黑漆亮丽的明眸,一副高窕多姿的身才, 再加上一个理想的学历(名牌大学生),而如今又是“兆祥”集团的代理人,无 怪人人见了,都会赞叹不已。 一见姐姐那责怪的眼光,清静一时心又慌了,双腿不禁发抖起来,口中的食 物就搁在觜中了,正要开口讲话,冷不防一个喷嚏上来,张开觜连食物带留在鼻 孔间的鼻涕就全部喷出来,恰好射到对面坐着的姐姐胸脯上。清柔一下子从位子 上跳起来,双眼圆睁,用手指着她的鼻子,也不管父亲在旁边,大声地尖叫: “你这‘假女人’!连吃饭都不安宁,你还会做什么?”她更加地慌了,战战兢 兢地站起来,不敢看姐姐那发怒的眼光,手足无措地想拿块干毛巾递上去,不知 总的就是心慌,手忙手乱当中,不小心把自己面前的碗而打翻了,顿时半碗浓浓 地牛奶全部倒在洁白的台布上,倾刻间就流了一大块桌面。这下子,连父亲也站 起来了,冷冷地看着她,不说一句话;清柔一边清理胸脯上的食物,一边扯开喉 咙大喊阿春嫂,阿春嫂慌忙跑过来,紧黑着脸站在一边,不发一言地看着,清柔 再叫她,她就走上去,收拾起来。“你还呆这里干什么?快点走啊!你想让爸爸 骂你打你才够吗?都是高三的学生了,竟然连一个小孩都不如!吃得也不比别少, 医院里也去看了,没有什么病,真不知道你把饭吃到哪里去了?” 清静象一只受伤的兔子逃出了餐厅,原本白得没有血丝的脸上更是死白,委 屈和伤心一齐堆在心头,但她不敢哭。她怕姐姐清柔胜于父亲,父亲只不过是骂 骂她,虽然是冷冷冰冰的眼神,不高兴的时候只是拿她出出气而已;而在姐姐眼 中,她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假女人”,是最无用的女人,比白痴还是白痴,她更 怕接触姐姐的目光,那眼光象是冬天里的阴风,比刀子还是历害,带着无尽的鄙 视与嘲弄的同情!她受不了,她宁愿看父亲那冰冷的眼光,也不愿看姐姐那轻蔑 的羞辱目光。父亲不愿看她,只因为他的妻子因她而死,八岁时那一次是她太玩 皮,一个人在马路中间乱跑,在一辆小汽车发疯似的冲过来时,母亲为了救她, 而倒在马路中间,当时的她只看见大滩大滩的血和母亲圆睁着的眼睛。自此以后, 父亲就不喜欢她了,只用冷冷的眼光看着她,父亲大多数的时间也是把他闭在房 间里,想着他的妻子,他依然回想着往日的生活,只是逝者已去,美丽的回忆和 幸福的往日生活,是他最大的精神安慰。他喜欢清柔的原因,就是清柔太象亡妻 了,拿清柔与清静相比,他对清静就越发地失望了,这一点他不得不承认,他是 在恨清静。 走进她自己的房间,她紧紧地关上门,只有这时候,她才可以自由自在、无 所欲为的想她所想的事、做她想做的事。她把身上那件厚厚的蓝色运动服脱下来, 里面一件内衣也脱下,没有戴胸罩,走到镜子前,她看着镜中的胸脯,完全是小 女孩似的,哪里象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转身拉开衣柜,拿出一只小号的海绵式胸 罩,照样子戴上去,可是一弯下身,胸罩就挂着了,象是小朋友胸前挂着的一只 望远镜似的,晃来晃去的。 这时候,她觉得她是一位老人,她的青春已经过早地去了,就是她的童年, 在心中她一直这样想。 晚上吃饭的时候,阿春嫂就对她说了一句话,说老先生和大小姐出去了。清 静嗯了一声,一个人在餐厅里慢慢地吃着,父亲和姐姐不在,她反而自在些。 父亲与姐姐肯定去参加舞会了,她隐隐的记得有一次随他们去,在姐姐的监 督下,她理了个男式发型,穿了一套黑色毕挺的西装,活脱脱一副男孩样。当父 亲向主人介绍时,那姓赵家太太笑哈哈地说:“你家的大公子长得可真够‘结实, ’个头这般高!”偏偏旁边一位认识她父亲的打扮得花枝娆艳的胖女人插进一句: “我说赵太太呀,你搞错了,这是叶家的二小姐啊!”只一句话,立刻惹得旁人 的眼睛纷纷转过来,时不时地传来众人的纷论。她一家三口尴尬得头抬也不是, 低也不能,结果是出尽了父亲和姐姐的洋相。回去的路上,姐姐骂她的话是要难 听有多难听,自此以后,姐姐只要与她说话,称呼就是开口“假女人”闭口“假 女人。”自此,父亲与姐姐去参加舞会时,再没有带上她,她也自甘心愿地留在 家中,宁可一个人看书呆着。 早上吃早餐时,清静进来的时候,若大的餐厅 里只有姐姐清柔一个人坐着,手中拿着一份今天的报纸,正一边喝着牛奶一边看 着。她悄悄地坐起,纵使吃着稀饭也是轻悄悄的,生怕打乱了姐姐看报的思绪。 由于清柔是“兆祥”集团的代理人,在商场里见过大世面了,养成了一副目空一 切的傲性,见她进来,微微地扬扬修长的睫毛,又低下头一声不吭的看报纸。 清静一边喝着牛奶一边想着,今天是一周的星期六,下午可以休息的。上午 有三节课,是几何、生物、英语,她都不喜欢,她喜欢的是古典文学和美术,只 是想到下午可以和齐浩天在一起,她的心中总是很高兴的。因此叶清静在这一天 里,尽管脸上没有笑容,但心里却是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 记得以前在上古典文学课的时候,她一直听得很细心,这是她唯一的爱好, 也是让她引人注目的。班上的同学总是认为古典文学是深不可遂的,又是记又是 念,何必花那么多的时间去浪费呢?况且在社会上又排不上用场,令可去学些有 用的有价值的数理化一类的。她一直不认为如此,古典文学是世界艺术上的一大 奇珍,她的历史源源流长,她的价值远远胜过其它的,简直是无如伦比。教古典 文学课的是一位很年长的老者,陈之恒教授,他白发须须的,精神清瘦。她的成 绩单上唯一出色的就是古典文学成绩,她知道在其他的老师眼中她是白痴,而在 古典文学陈之恒教授的眼中她却是天才。的确如此,她在这方面的知识真的是高 人一等,记得在初小时,全市所有中学举行写作比赛,她只轻描淡写的小试,就 技压四座,一时闻名全市各校,连许多学生都未见到的市长,也在那天,与她握 手相谈,至今家中还有那张鲜红的奖状,只是是摆在她的房间中。 是的,在她写作的时候,她的思想可以无限制地任之飞来飞去,象一只小船 航行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纵使惊涛如雪,依然来去自如。她可以发泄着心中的 不平和忧随,在她的心里,别人甚至连爸爸都认为她是一位彻底的悲观主义者, 这点她清楚看得出来,可她却不认为,内心中她一直承认自己是位悲观中的喜观 主义者,她欣赏英国大师卓别林的小品,就是因为那些喜剧当中却是悲剧的影子, 这和她的内心形成对比。只是,这些年来,她已默然成规了,已无能为力去反抗 了,也失去了信心,或许是她生来是这样的命。是不是?其实,人又怎么能够真 的能胜天呢? 升上高中后,大家的目标是大学,古典文学课只作为附属,不列为大考项目, 连美术课也被取消了,她有好一阵子伤心,一个人的时候,心里时时地恨着,连 这两课心中最爱的课程也被剥夺了,其它的还学着有什么用? “嘿,快点吃呀,都已经八点了!”清静思绪正浓时,突被姐姐的一声断呼, 看看腕上的手表,她匆忙站起来,用带着谢意和不安的眼光看看清柔,慌张地向 外急奔。“喂,书包!” 清柔没好气地再叫了一句,“这么大的人,脑子不知放到哪里去了?真是无 可救药!”清静再慌乱地奔进来,口中喃喃自语:“我,我,……”抓起餐桌上 的书包,不敢接触姐姐的眼,匆促地退了出来,一颗心怦怦乱跳着。 她慌忙地招了一辆“的士”去上学,赶到学校时,离上课时间只差二分钟, 身上已被急出一身冷汗。整个一节几何课,她茫然不知老师在讲些什么?身子不 停地在冒汗,幸好教室里有中央空调,好长一会儿,她的情绪才稳定下来。 在上英语时,由于教室内开着的中央空调太大,她的感冒又上来了,不停地 流鼻涕,带来的面巾纸也用光了,但依然止不住鼻涕。由于她个子高,坐在最后 一排,是没人注意的。 看着其他的同学在不停地忙着做笔记,她的脑中轰轰地作响,听都听不清, 哪里能够做笔记。 她只好一手握着笔,一手拿着面巾纸抚着鼻孔,不让鼻涕流着,胡涂地记着 单词,这个时候不由想到了齐浩天。 齐浩天是她的辅导教师,是来教她英语、几何的。他是她父亲好友的儿子, 算起来和她家是世交。他长着一副伟硕英昂的高大身躯,由于他母亲是美国人, 他的那双眼睛蓝蓝的,特象阿兰·德龙的眼睛,对她一向是挺好的,每个星期六 下午和周四晚上都到她家中来教她功课。她喜欢与齐浩天在一起,虽然大多数的 时候她是一个老实的听众,但她爱看着他,他那双眼睛,总是闪着智慧的光芒。 叶清静的感冒而流鼻涕,终于引起了英语老师的注意,英语老师走过来,略 带着关心,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这时,离她附近的几个学生回过头来看着,都带着一种讥笑的目光,仿佛是 她做错了天大的坏事,将受到惩罚似的。她吓得手足无措,一时忘了站起来,就 那么地干坐在椅子上。 英语教师何洁凤本来就对叶清静不无好感,原因是她的英语成绩太差,虽然 有过几次挽救,却丝毫不起效果,渐渐地她已对这个学生的英语失去信心了。这 时,何洁凤见叶清静依然低着静坐,对她的话不加理睬,心中禁不住一阵上火, 鼻中轻嗯了一声,提高了声调:“叶清静同学,请你站起来回答老师的话?” 这句话仿佛一颗炸弹,一时班上所有的学生都回过头来,象看把戏似的看着 她,多半带着嘲弄的眼光。叶清静微颤颤地站起来,一只手撑在桌子上,一只手 抚着鼻孔的同时也掩住了觜,想开口说话,却哪里能够说出了声。她知道全班所 有的学生都在看她,也知道没有一个学生的眼光里是带着同情的。 她的沉默不语,更激起了何洁凤心中的怒火,大声地说:“叶清静同学,你 就开一句你的‘金口’吧。”班上的学生听到这句话,有几个同学立即哄笑起来, 这下子叶清静更觉得难堪了,最恨不得脚下有个洞钻进去。这时候,她觉得自己 是一丝不挂的被脱光了衣服,任意地被人妄为,什么都不属于她的了,自尊、人 格随意地被人践踏。 看来不开口是不行了,她放下抚住鼻孔的手,呒嗯着说:“我,我,我……,” 正要往下说时,鼻涕却如同刚下过雨的屋檐水珠,慢慢地往下缀着,不一会儿从 鼻孔间就连成了一直线,她想要拿面巾纸去塞时,却已经晚了,一大串的鼻涕就 滴在桌面的书本上。这下子,班上看着的同学一律哄堂大笑,连旁边有点发怒的 何洁凤也不禁嘴露笑意。 “既然你饿了,那就先回家吧,唉,”何洁凤只好这样说,班上哪个女生象 她这样,这样的学生少一个也无关紧要,真的是一个人败坏一个班级,上次与其 它班举行英语比赛,虽然夺得了第一名,但整体第一名却白白地被别的班级夺去, 她多次向校长室反映,说她的班级不能够有这样的学生拖拉,无奈校长始终不同 意,她知道这是校长与叶清静父亲十多年的交情关系。 叶清静窘得无地自容,这也难怪老师的指责,也难怪学生的哄笑,她知道自 己难看的样子,反正她已经习已为常了。可是这一次,她觉得是最难堪的,在平 日子,她知道老师对她的不好,也只是用淡冷的口吻,却也是不似这次在全班学 生面前肆意任为地数落她的不是。 想着想着,她的心中是一阵阵地悲哀,泪水在心中是止不住地流。 在众多学生的同情、叽笑、反感的目光下,叶清静一只手仍抚住鼻孔,一只 手简单地收饰好课本,向老师和学生弯腰行个礼,低头慢慢地步出了教室门。 晌午的天空,气温相当地高,也相当地闷热,但在南边的天上却涌起一层很 厚的乌云,这个城市马上就要下雨了。 叶清静看看手表,才十点三刻,时间还早得很,这么早回去也无事可做,况 且家中也没有人,就在街上闲走。她在街边的小店中买了两块手帕和一大包面巾 纸,走了一会儿,竟然不流鼻涕了,感觉头脑里也没有嗡嗡的作响声,感冒也好 了。 路过一家很不错的礼品店时,看到几个象学生的年轻人在高高兴兴地挑选着 卡片,她不禁想起:今天7月22日,不正是齐浩天的生日吗?是呀,她怎么能 够忘得了呢?有好几年没送生日礼物给他了,今年是他二十八岁的生日,而她业 已经十八岁了,送礼物祝贺他时,或许在生日卡上写点东西,把心中的情思含蓄 地表示一下,也许他能从中体会出来呢?想到此,她的原本雪白的脸上也起了一 晕红色,心中一阵乱跳,慌忙向四周一望,大街上穿行的人匆匆忙忙的,没有哪 位在注意她。 于是,她转过身走进了礼品店。在贺卡前立了好长一会,她才挑好了一张精 美的贺卡,让那位三十来岁的女店员精心地包好,再细心地选了一支“PARKER” 笔。临走时,那女店员对她会心地一笑,轻轻地问:“嗯,男朋友的!”她脸上 立即红了,慌忙低下头,一抹浓浓的笑意却在眼睛里,匆促地退出了礼品店。 路过公交车站,正好一辆公交车停着,她就随着人流上了车子。车上人不很 多,却没有座位,她倚着靠窗的栏杆,望着车外的街上。这时候,天上刮起了风, 还挺大的,人们急忙忙的,骑着自行车的人更是匆忙。一群小学生正在老师的指 挥下,队伍整齐地穿越街道,张张小脸上是天真无邪的笑容,象春日里的鲜花一 样,鲜艳的红领巾系在胸前,随风飘着;几个小女孩子手拉手,小男孩子却是双 手乱舞,眼睛不停地四处乱望。两旁行驶的车辆都自觉地停了下来,不少的路人 也停下急匆的脚步,脸上纷纷带着慈爱的笑意,伫目看着。这是一个多美的世界! 叶清静在心中说着,那张张笑意盈盈、眼内闪着天真的脸上,可以看出他们的心 田是多么地单纯,想到自己的童年,她的脸上也不禁流露出孩子似的笑容。 公交车开了三站停下后,叶清静走下车子,就被迎面随大风扑来的灰尘而迷 了眼睛,刚刚还炽热的气温,这时竟一下低了许多,她觉得有点冷,幸好到家了。 抬头望望天空,乌云正翻滚而来,仿佛就在头顶上似的,天空一下子竟变得是那 么地低,大雨马上就来临了。 她揉着眼睛走进家中客厅,屋中静悄悄地,父 亲肯定是到围棋协会去了,不到黄昏是不会回来的,姐姐呢?这个时候大约在公 司里上班,只从母亲去逝后,家中一直是冷清清的。 看看手表,才十二点多一点,齐浩天一般性在二点左右来她家的,还有二个 小时的时间,她一边走着脑中一边想着齐浩天,想象着他今天的穿着。上次她记 得,他穿的是一套超薄形的黑色休闲西服,里面一件“马斯龙”牌子的纯白色T 恤,下身一件超薄形纯蓝色牛仔裤,脚上一双“飘马”运动鞋,整个人简直是帅 极了,平时不说话的姐姐,那天好象很开心,竟陪着他说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话, 害得她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白等。 她的房间是二楼,隔壁一间就是姐姐的卧室,刚刚走到她的卧室时,似乎听 到姐姐的房间里有人说话的声音,她不禁奇怪起来,姐姐平时这个时候是坐在办 公室里,怎么今天……? “喂,轻点,轻点嘛!”姐姐的声音,充满了无比的兴奋。 “为什么呀? 你家中又没有其它的人?”一个好熟悉好熟悉的男子声音,竟然、竟然是齐浩天。 齐浩天?他怎么会在姐姐的房间里?叶清静不禁睁大的眼睛,齐浩天与姐姐 在一起?不可能的?姐姐清柔是堂堂的商界女强人,性格趾高气扬,又是那样地 孤芳自赏,怎会轻易看上不起眼的浩天。 “嗯,嗯,不要再动了吗!也许会有人哪,阿春嫂一定还在呢?”姐姐嬉笑 着。 “哟,告诉你,没有人的,我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阿春嫂出去呢?喔,再摸 一下……” “别动,哟,嬉嬉……今天是你的生日,晚上到哪儿?”清柔笑得很甜很甜, 也很腻。 他们俩人说笑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叶清静忍不住再走进几步,似乎可听 到里面俩人的呼吸声。 “第一次进你的房间,没想到和你的办公室布置截然不同,哦,温柔之乡… …和你妹妹的房间更是天壤之别。”是齐浩天的声音,想必他们是在床上,有 “吱吱”的声响。 “你说清静,嗯,你知道吗?这丫头居然在暗恋着你呢!” “什么?你妹妹她暗恋我?”诧异的笑声。 “不相信吗?她简直对你是一往情深呢?嗯,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 清柔的声音提高了一点。 “你怎么知道的?”齐浩天的声音依旧很轻。 “前几天进入她房间,不经意间从她的抽届间看到一本日记,就随手翻了几 页,竟然写得都是你嗳。” “你偷看别人的日记?”齐浩天嬉笑着。 “嗤,我才不愿偷看呢?不过,她日记中的你写得倒挺不错的呀,知道吗? 她在日记中说你的文采简直赛过宋玉子建,啧,这丫头没想到还有一手呢?” “是吗?不过,她在文学方面是真的有点水平,恐怕你我都非是她的对手… …” “柔柔,她不知道我们在相爱吗?” “你不知道她有多笨,只晓得低着头……嗤。”清柔盈盈的笑语声。 俩人的声音又低了下去,似乎在床上扭打着,不时地发出欢笑声,清柔的声 音更是甜美。 “……喂,别闹了,我问你嘛,你什么时候向我爸爸说明呀?我已经二十七 岁了。” “我,我……再等等吧,等我的事业有点成就,何况我现在还在教你妹妹呢?” “那个‘假女人’有什么好教的,瞧她那个样子,嗯……” “嘿,柔柔, 我发觉你妹妹真的很笨,每次教她时,她总是双眼看着我,一声不吭的,事后让 她练习时,她却一问三不知,那二个小时内,我好比是对一头牛讲话,……” “再忍忍吧,”清静安慰着,“谁叫她是我的妹妹呢?看她那个身子,瘦如 竹杆,竟然竟然在喜欢你……” “我怀疑她有病?”齐浩天喘着气,呼吸很重的。 “谁知道呢?你心后就叫她‘假女人’好了……” “是吗?她身上是假的,那你的身上一定是真的……” “不要嘛,唷,唷,放手嘛,……嬉嬉,”又响起“吱吱”的声音,而且越 来越大。 “嗷,嗷,轻点吗?很痛的,唷,唷……” 门内的响声渐渐地消失,终于一切平静下来。 叶清静一时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双眼酸酸的,双腿竟然打起颤来,她一步一 步地向后退着,手中拿着卡片和礼物,双眼惊恐万分地望着姐姐的房间,退到客 厅后,只觉得双腿有重斤压着,再也不能够站立,不由自主地倒在地上。 无助地望望四周,依旧静悄悄地,姐姐与齐浩天一定还在床上嬉闹着,他们 的脸上一定笑盈盈的,他们有的是希望,可怜她这个丑八怪竟然痴心妄想,她的 心中一阵心酸,哭又哭不起来,汪汪的泪珠却一串又一串地从眼角沁出。 慢慢地她从地上爬起,抬头再看看楼上,她悄悄地走出了自家的门,向街上 走着。眼角的泪水象下雨似的,纷纷而落。 这个时候,突闻天上一阵轰然大响,倾盆大雨就随着强劲的大风从空中而降, 雨珠纷纷洒在她的头发上、身上、脸上,只倾刻间她身上全部湿透,雨水顺着她 瘦弱的脖子,令她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冷颤,雨水也迷住了眼睛,看不清前方的路, 整个世界一下子竟变得迷糊不清,一个灰暗、阴晦的夏季。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不清楚该往哪儿去?手中的生日贺卡早已掉在地上,在 风雨中摊开,仍然可清晰地看见“祝愿心爱的老师生日快乐!”她又向后扔下被 包装很好的“PARKER”笔,没有回头,就那么地向前走。 街头上依然是飞驶的车辆,两旁的橱窗里,早已是霓红灯高高地闪亮着,偶 尔会有几个闲人从玻璃窗里看着清静。 清静低着头,心中想:这个夏天已经这么冷,那秋天、冬天该怎么过呢? 她的脑中一时又嗡嗡地响起来,感冒又上来了? 王慕恒于1995.09.17至1995.1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