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一百天 人的一生中难免经历种种苦难,而苦难之后往往蕴育着无穷尽的回味。 走过人生四分之一的时光,细细回首,印象最深的居然是最苦的地下室的那一 百天。 为了能和兰仔在一起,我毅然辞去了工作回到他所在的小县城,本想从此在宽 敞明亮的新房中度过我们最甜蜜的新婚,可天有不测风云,一纸调令他被调到另一 个市。为了他的前途,我决定再次跟随他去上任。 单位给了他一套底楼的二居室,说是条件不太好,我说没关系,只要有地方住 就好。可到了一看,心底的凉意油然而生:这哪是底楼,明明是地下室——和地面 平行的是三楼,到底楼还得下楼梯倒走三层,打开锈迹斑斑的门,迎面就是一股霉 湿味,灰尘滿地,外面阳光灿烂,里面阴沉黑暗。兰仔一脸歉意。我强忍着失望只 笑着说:“没关系,挺好的…”阳台就是厨房,对面是地下车库,走进厨房,一群 大大小小的老鼠呼啦啦全以最快的速度从水槽旁的下水道跑出去。还好,我这个人 除了怕爬行动物之外,还不太怕老鼠,只要它不跑到我身上来!当然这也是无奈中 的自我安慰罢了。 生活很现实也很残酷,让人别无选择,而既然选择了,就得为自己的选择付出 一切牺牲。这就是生活的法则,我渐渐才明白意味着什么。 生活过得平淡之极。兰仔工作很忙,而我则成了名符其实的家庭妇女,尽管还 没有拿到那两个红色小本本。我每天的事情就是去买菜、做饭,然后等他回来。 每月我们都会把他的那点工资用得干干净净,好几次到了发工资那一天我就拿 着存折去取钱,可人家银行说还没有转上去,于是我就一脸尴尬地空手而归,当天 的菜就只有一个素菜。真的,做梦也从来没有想过在90年代的两个大学毕业生会沦 落到如此凄惨的地步。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个月,我再也无法再忍受,突然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于是我去找工作,然而半个月下来,我这个大学毕业生居然四处碰壁,找不到 任何像样点能用上我所学的哪怕一点东西的工作。这个城市太小,根本没什么工作 机会,除非去当服务员、营业员! 我最终还是选择去了一个服装店卖衣服。当人家看到我的成都市身份证,看到 我的大学毕业证书后,第一句话总是:“你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了?什么不好作来 作个营业员?”我只有默默不语,内心的酸涩呀!难道我能跟他们说我是为了爱情 吗?也许只能换来不以为然的嘲笑。一个月三百块的工资,每天站立服务,不停地 说,不停地对顾客笑。我真的很佩服自己,还是很能吃苦的嘛!然而我的心在流泪, 难道这就是我的归宿? 兰仔总是尽一切的可能满足我的一切要求。他很内疚,让我跟他受苦。而我还 要瞞了父母说我和他没住在一起,要知道,在父母眼中,如果我们没有那两个红色 小本本就住在一起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我默默的承受着一切,也许爱就是要承受, 要付出,谁叫我们彼此相爱呢! 这痛苦是怎样的非同寻常。每当午夜梦醒,睁眼,眼前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那黑暗仿佛要凝固,将人冻结到无法动弹。死一般的沉寂。夜静得可怕,只听得见 自已怦怦的心跳···总是胡思乱想,不知怎样才又睡去。清晨再醒来,枕边湿湿 的一大片,不知是何时也不知究竟流了多少泪。 因为辛苦,因为焦虑,因为失落,我的体重直线下降,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 方,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的苦不能向任何人诉说。 每次接到成都同事们打来的电话,我只强笑着说我很幸福。当我那失去音讯的 初恋情人想方设法联系上我时,我也只能对他说我很幸福。放下电话,我只想哭, 然而却无泪。想到兰仔每日拖着疲惫的身体看我的脸色,逗我开心,我的心更是一 阵绞痛,我爱他,无论如何,我要和他在一起。 夏季过了,兰仔出色的成绩得到全单位的认同,一纸调令,他又被调到另一个 城市,正好是一百天。终于走出阴暗的地下室,迎着阳光,我知道,新的生活又开 始了。国庆节,我们拿到了两个红本本! 一年多过去了,如今我们有了一间并不大却明亮干净的小屋,一百多平米的集 资房也在修建之中,手头也有了些积蓄。住地下室的那种日子应该是一去不返了。 然而生活也并不是那么一帆风顺,不如意的事还很多,我的工作依然没有着落,只 在一家单位做份收入不太高的临时工。那种失意和惆怅乃至心酸仍不时侵袭我的内 心。有时我甚至会为此和兰仔吵架,但他总说:“不要这样,想一想当初,地下室 的那一百天那么艰苦的日子我们都挺过来了,这点小事算什么?” 是啊,地下室的那一百天,是我们今生最难忘的日子,赠予我们最贵重的一笔 财富。我们将携手走过风风雨雨,我们将携手走完这无悔的一生。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