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作者:温玉 我与军的故事 与阿军分别大概有三年多了吧,还记得认识他的时候是十八岁,那时我刚刚毕 业就只身一人来到了广州。因为在公司我是年龄最小的一个,再加上我身上那股脱 不了的孩童稚气,多少能让我占到不少别人的疼爱,而他——军是那些人中对我最 好的一个。还记得初次认识军的时候,他那高高大大的身躯与“故作”的深沉让我 着实吓了一跳,总以为自己肯定倒霉了,遇上了一个铁石心肠的长官,所以对他说 起话来总会有点委委缩缩,有点害怕。总害怕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小心,就会被挨骂。 这样的“担惊受怕”的日子维持了一个月,可就在那天与他同公寓的男孩阿昆急着 找他, 说我因为没吃晚饭而胃疼的厉害, 而我又绝不接受他的好意——胃药时, (那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特讨厌那小子。)我们之间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记得 那天军拿着胃药气冲冲地冲进了我的宿舍,看着痛得汗水直流的我,也没一点心疼 的样子,完全是来完成任务的将药放在我的手里,二话不说反身倒了一杯白开水。 “啪”的一下放在我的床头,嘴里挤出了三个字“吃了它”。我哪里受过这种气, 一向心高气傲的我,宁愿疼死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接受“恩惠”,将头一扭,好似 一副很铁的样子,泪水却不争气的落了下来。整张脸也因胃痛而变了形。(那时我 一定很难看)“好了,好了,你这丫头,吃了它就好了。”似乎他知道了我不吃硬 的那一套,可就那句话听起来也这么别扭。而且我都摆出了那种臭样子,如果就这 样接受了,多没有面子。(没办法,那时我将自己那块皮看得特重)“为什么不吃 晚饭?”他也不理我,坐在我的对面看着我问。“一个人在外,一点都不会照顾自 己怎么行?”“你的脾气很臭你知不知道?”他也不管我回不回答他,自己说自己 的。“你,你还不一样,装深沉,装酷,以为谁都怕你,哼!”我终于忍不住了。 “装深沉?装酷?呵——小丫头。”“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可 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呀,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唉——好了,丫头,吃药了。”他那 时真的笑了,虽然多少有些笑得无票,可他笑起来真的很帅,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 我还发现他有两个深深的酒窝。那样的笑总让我认为很美,很动人。而且我还总认 为笑起来有酒窝的人一般都很诚实,很坦率。就这样我乖乖地吃了药。等我胃疼好 得差不多了时,军就让我与他一起出去吃点东西。那夜似乎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时而还有一两滴雨洒在脸上,我们就那样并排走着,走着一直没说话。“你是独生 女?”直到坐在一家小餐馆里,点了菜后,他才开始“试着”打破沉默。“不,我 有个姐姐,为什么这样问?”“你脾气真的很倔,很臭。为什么那么讨厌阿昆那小 子?其实他人不错的,看你胃疼,他比谁都急。”“人对人的看法存在着许多的不 同点, 为什么爱, 为什么恨很难用几句话说清楚”其实我是根本不知如何回答。 “看不出小丫头说出的话让人深思呀”又是很美的一笑,让我看着有点着迷。“喂, 请尊重别人好不好,我有名有姓的,我不叫丫头,更不叫小丫头,什么时代了,那 么土。”“为什么不吃晚饭?”“还不是为了赶你明天要拿去开会研究的那个计划, 字写得那么潦草,叫人看着都累,况且还要打印出来,还有,我做为一个下属不知 道有些事可不可以问?”“丫头说起话来挺像个大人吗?可以。”他还是改不了口。 “先生,我成年了。”“你这几天为什么心不在焉的?”“我,我有吗?”“对不 起,主管,我做为一个下属本来不该管的,可是原来打你的文件都是条理清楚,语 句通顺,数字精确,主题突出。而这篇计划却根本如同出于两个人之手。我又不敢 找你说,只有按照你的基本思路与具体材料进行重新整理。你不知道,你板着脸的 样子有多可怕,好像谁都欠你的。”说这些话,我真是鼓了十二分勇气。“是吗? 我真要注意控制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像自言自语。而我也不 好真的打破沙锅问到底。那夜我们聊了很多,送我回到宿舍后,他还仔细看了看我 帮他整理过的计划,似乎很满意。也就从那天后,我们就常常会在下了班后,一起 逛街,一起吃饭,一起聊天。相互之间谁也没对谁承诺过什么,一切都很融洽。广 州的天气总是很温暖的,可是灰尘太重,而一向有点洁癖的我,总爱将床单,被套 轮着来洗,可就靠我的两只手根本很难拧得动,军就每个星期过来帮我把东西提到 他那儿去洗,等干了又提回来给我。这样来来回回,同事们早已认可我们是一对了, 可他们不知道那时我与军连手都没碰过。时间滴滴答答的在我们快乐的相处中慢慢 地流逝着。一转眼就是半年。半年来,军极少提及他的家人与朋友,每次偶然问起, 他也都很灵巧的避开了。忽然,有一天很晚军敲响了我的门,当我打开门一看时, 我吓了一跳,军的双眼红红的,似乎刚哭过,手里还抱着一个大大的纸箱。一见我, 就急急的将纸箱递了过来,也不让我拆,只让我放回房里。等我再站回门边时,他 就不顾一切地拉着我的手向外走,那时我很怕,我似乎预感到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可我除了乖乖地跟着他,就什么办法也没有了。那夜,我们一直在走,一直在走, 什么也没说,我开始还问了他几句怎么了,可他只会拉着我的手,用他通红通红的 眼睛看着我。我的心被子揪得厉害,可他却一直沉默着,一直拉着我的手向前走着, 好象要把所有的路一口气全走完一样。一直到第二日凌晨四点多,他才无可奈何地 说了一句“我送你回去。”回到宿舍后,我感到很累,无论身体,还是心灵,而军 却还是一句话不说的转身离开了,又将我独自一人丢在了孤独中,甚至恐惧中。我 靠着订,关了所有的灯,只让黑暗来包围自己,来吞噬自己。忽然,我象想起来什 么,从床上弹了起来,打开灯,抱直敢军递给我的纸箱,用一种无法言语的动作去 撕开包装纸,撕开纸盖。东西被“哗—”的一下,全倒在了床上,有闹钟,有布娃 娃,有红包,有白玉,有吉它谱,有CD,有————很多。而最重要的是那封信。 我坐在床的中间,急急地将信撕开。丫头: 我是军,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不要奇怪,不要奇怪我为什么会写这封信给你。 其实这封信已在我脑海里出现过很多次了,可我没想到,却要在这个时候递给你。 丫头,并不是我相瞒着你,那个支零破碎的家我早就想忘记,可今天我要告诉你, 告诉你一个关于我自己的故事。我出生于一个小城镇,在那里有我慈爱的母亲,嗜 酒嗜赌如命的父亲和一个比我小两岁的弟弟。那时我的家天天都在上映着一场接一 场的闹剧。厨框里的碗碟不知被摔破过多少,母亲不知在父亲的醉酒装疯后被打过 多少。而不争气的弟弟也是常常彻夜不归,原本长得极美的母亲变得一天比一天憔 悴。白嫩的肌肤也变得蜡黄,在与她同年的妇女中相比,白发已是过早的爬上了她 的两鬓。那时我就只有一个愿望,快点长大,快点考上大学,快点赚钱,快点让母 亲过上幸福的,安逸的生活。可就在我十七岁,也就是我高二那年,在父亲又一次 痛打母亲的时候,我忽然象疯了般冲了上去将父亲扑倒在地,死命地扼住父亲的脖 子。下一母亲劝架不成,急得要撞墙,我才将手松开。而从此我也就被父亲赶出了 家门。后来是母亲偷偷的在外面为我租了民房,偷偷的在每个星期六,星期天来为 我收拾房间,为我做饭。为此母亲还免不了又挨过父亲的打。那时为了让母亲少受 皮肉之苦,我开始利用自己业余的时间帮别人涮盘子,帮别人发传单。那样的日子 一直维持到我高三毕业。那年出乎意料的是,我竟然考了个全市第四名,当广东华 南理工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送到我手时,我激动地大哭了一场。可是随着而来的问题 就是钱,家里的钱全部被父亲拿去赌了,就是有父亲也不会给我,而靠我自己涮盘 子,发传单攒的那点钱也根本交不起大学那昂贵的学费。那时我真的很颓唐,很沮 丧,以为自己所有的努力最终还是要放弃。可是母亲却冒着被父亲打的危险从父亲 这儿偷了一部分出来,其余的就是我们俩东借西借借的。去上大学的那天只有母亲 来车站送我。大学四年里,我还是边打工边读书,无论对朋友,还是同学我都极少 堤起自己的家人。九四年我毕业了,应聘到了现在这家公司,在这两年期间我很努 力很努力的工作,终于坐到了现在这个位子。当我急不可耐的打电话给母亲时,我 却听到了另一个消息。我的父亲患了晚期的肺癌。天哪!这是在报应谁呢?我的父 亲吗?不,是我的善良的母亲。她根本不会在这种时候离开自己可恶的丈夫。那时 我也想通了,为了母亲,我同意他们一起过来住,可母亲却坚决的拒绝了,也许母 亲不想麻烦我吧,不想拖累我吧?可我那时真应该坚持自己的立场,如果不是这样, 也许就不会有以后的事发生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父亲做恶太多,(我一直无法原 谅他。)他在我得到此消息后不久就不于人世了,那时我的心里有的只是一种解脱, 我是不是很可怕?可我真的有这种感觉。回家参加父亲葬礼,完全只是想去见见母 亲。可是不想那个快被我忘却了的弟弟,却在走着一条比父亲的那条还可怕的道路 ——吸毒。家里的东西早已是被子洗劫一空。原本憔悴不堪的母亲,愈加苍老了, 额头上已留下了深深印记,五十岁刚出头的人看上去足足有六十多岁了,连头发也 已是半白了,我的心开始被死命的揪住。可当我再一次让母亲与我来广州时,她却 仍然坚决的拒绝了。回到单位后我的心绪经过很长的时间才稍稍平静了下来。没想 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没想到你会走入了我的内心。是你让我暂时地逃离了那些阴影。 我喜欢你,喜欢你的倔脾气,喜欢你的善解人意,喜欢你的多才多艺,喜欢你的毫 不做作。喜欢——很多。可是,我并不知道你是否也与我一样。我不想在感情上再 受挫折。我害怕。我一直很小心地观察你,体会你。可我却毫无信心,你眼中的那 份单纯让我感到自己根本是在亵读你,几次伸出的手都在与你的双目相对中退缩了 去。丫头啊,我走了,永远的离开了,我是多么想留下来,留在你的身边,我是多 么想牵你的手,多么想牵着你的手走完我所有的路。可我不能,根本不能。昨天我 接到了从家乡打来的电话,弟弟因吸毒过量死了,母亲在接受了一个又一个的精神 打击后,完全崩溃了。她神智不清的把每一个来人都叫成我的名字。我走了,我一 定要去守在母亲的身边,伴她度过后半生。丫头,不要再问我什么了,我已经不能 再回答你了,也许当你打开信的那刻,我已经踏上了回家的火车了。再见了,丫头, 多保重啊。千万千万要记住吃饭定时,千万要多加保重身体。丫头,纸箱里的那些 东西都是你喜欢的和你需要的。对了,那个红包不要拆,别笨笨地以为我会开张巨 额支票给你,那个是用来保平安的,听广州人说很灵验的。还有那本吉它谱,里面 有你想要的《爱情的故事》,还有一块白玉,那是上个月我们去佛祖庙时偷偷帮你 求的,记得要带在身上哟。再见了,愿一切都好。 军 看完信,我再了忍不住的放声痛哭起来。我急速地向外跑去,一路跑,一路叫 着军的名字。可是除了空中的那点回声就什么也没有了。一个月后我跳槽到了另一 家公司,繁重的工作让我暂时分散了想军的精力。可就在一年后的那天,白玉忽然 从脖子上掉到地上碎了的那一刻时,我的心就无法愈合的碎裂了,往事也在那一刻 全部向我涌来,那时我才真正的知道自己有多爱军。第二天我就向公司请了半个月 的假,带着我的行李踏上了去军家乡的路。可是当我到达那个城市后,我才发现我 除了知道军出生于这个城市外,我什么也不知道,那时我就一路上到处打听着。我 甚至去问过每家医院,我曾不停不停地幻想能在哪条街上忽然间遇上他,能够听见 他的那一声“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可是一切都没有按想象的发生,而我靠打 听得来的答案不是不认识,就是没听说过。最终我只有无票地返回了广州。现在再 次想起,已与军分别有三年多了,也不知道军现在怎么样了,也许已找到了一个爱 他的,他也爱的人了。也许已有了一个幸福的小家庭了。真希望上天能够保佑他以 后的路都顺就好。真希望在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个时候能够在茫茫的人海中忽然与他 相遇,能够听见他的那一声“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