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编醉酒 星期五的下午。 最后一节课。 和以前一样,我总是急着盼着下课,因为我知道叔叔一定在街上的某个地方等 我。叔叔虽然一直很严肃甚至可以说是严厉,但他偶尔也跟我玩点游戏。譬如,每 个星期五下午,他都不在学校大门口等我,而要让我出了学校大门,随便朝个方向 漫无目的地走,然后,走不到10分钟,忽然就被他拉进那辆黑色的小车。我真佩服 叔叔的特异功能,无论我朝哪个方向走,他都能在10分钟之内把我拉进他的车里。 为此,叔叔好像也很得意。 张军真烦人!不认真听课,不做笔记也就罢了,还把书本搞得重重得响,搞得 许丽瞪了他好几次,搞得老师也拿眼睛瞪他,他还不知悔改——一边继续一边不时 地恶狠狠地瞪我。 我招你惹你了么?真是的!我懒得看张军,继续盼下课。 “叮呤呤——” 哇!终于下课啦!我抱起书本跑出教室,跑向宿舍,我要赶紧把书本放到宿舍 里,然后去大门口。 刚把书本放到桌子上,突然想起:星期一早上我从叔叔家下楼时不是跟叔叔说 了我不再去他那儿了么? 天!我怎么忘了! 唉!我心里一沉一重一酸一痛。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就恹恹地坐在床上(这个 学期开始时,张军就命令我和他都睡下铺,他睡陈世俊的床。我原以为自己睡不了 另外那张床的,没想到躺在上面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和上铺一样)。 不知不觉地靠在被子上,又不知不觉地钻到被子里面——连日来的忙碌,让我 一沾被子就想睡觉。 完了!不能睡觉!不能睡觉!我掐了掐脸,揉了揉眼睛。校学生会邀请我参加 今年的元旦晚会,也就是说要让我去参加一个什么节目,下星期就要开始排练,而 我的《圣风文学》、《校园报》的“元旦特刊”还有最后的一道工序没落实,而 《校园报》正在酝酿明年开春由我接任主编——原来的主编要准备考研。其实,我 做个什么《校园报》副主编就已经够累了,而且,我查探了一下,S 大自有了《圣 风文学》、《校园报》,从没有哪个人兼任二者的主编的。难道我周瑜是个奇才, 这条先河要由我来开? 没辙。牢骚也好,抑郁也好,反正事儿已经摆在面前,就好像已经骑在老虎背 上,不找个办法下来是不行的。 打开电脑。我忽然有点讨厌这个电脑了。它让我少看了多少书,少睡了多少觉 呀!恨死你了!臭电脑! 咦?怎么没有“滴滴”声呢?暗夜玫瑰怎么没给我留言呢? 不留言也罢。她若留言了,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复,首要的是我都不知道是该 叫她姐姐还是阿姨。 唉!忙我的正事吧。 忙!忙!忙! 忙!忙!忙! 啊!终于忙完啦!《元旦特刊》终于搞定啦! 肚子好饿呀!吃晚饭的时间到了吧? 哇!天怎么黑啦!看看电脑上的时间——8 点36分! 该死!我怎么忘了下去吃饭呢!该死!张军死到哪儿去了?也不叫我吃饭!哼! 还污蔑我星期天出去怎么怎么,他自己不也跑得不见踪影么? 哦!张军一定跟许丽出去了吧。张军!你个该死的!平时假正经不跟许丽一起, 却偷偷地搞起“周末夫妻”了呀! 切!人家两口子的事,关你周瑜什么事呀!吃饭要紧!保命要紧!我冲下楼, 就向小吃店跑去——那里有我喜欢吃的苏打饼、小米粥。 “哎哟!”我赶紧捂住鼻子,完了完了,不会又流血了吧。 “周主编!狼来了么?”一阵嬉笑。 一群丫头!烦!我低头准备接着跑。 “这么急,追哪个美女呀?”一阵大笑。 “我饿死了!你们让我去吃饭好不!”我简直是怒不可遏了。 “哇!你还没吃饭呀?” “跟美女疯得忘记吃饭啦?”又一阵大笑。 “喂!”我指着那个笑得最恶劣的丫头,“你再笑一下!” “是么?”那个丫头仰着脸,我的耳边立即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 “你!“我虽然很生气很恼火,但是却不忍心对笑声的主人出手——那笑声太 好听了。 “喂!小帅哥,别气啦!” “喂!我提议!我们请周主编吃饭好不?” “好呀!”异口同声的回答后,我就被几只香喷喷暖和和的手拉住了拽住了。 “我自己去吃饭!” “我身上有钱!我不要你们请!” 但是,寡不敌众。我晕乎乎被推进了一个高挂着“烤烤烤”匾额的大门——不 是酒楼,但又比小吃店要宽敞洁净得多。 还没坐定,就有丫头高叫着:“老板!上各色烤鱼!” 奇怪!她们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鱼,而且喜欢吃烤鱼呢? 烤鱼上来了! 我的天!搞这么多干嘛?我一个人吃得完么? 我的地!怎么还有烤鳝鱼呀!这是什么?烤泥鳅?乖乖! “老板!上酒!” “噔!”我咬了一口的烤鱼掉在桌子上了——“我不喝酒!” “知道你不会喝!我们喝!” 丫头们齐刷刷围定桌子,纤纤玉指捏着烤鱼就吃将起来,端起酒杯就喝将起来 ——这阵势颇有点像“杨门女将”,只是那柔弱的肩头扛不起大刀,那粉嫩的手儿 抡不起长矛。 我太久没吃烤鱼了。我太久没这样轻松这样自在地坐在桌子上吃饭了。我太久 没有与这么多人一起说笑嬉闹了。其实,我一直喜欢吃烤鱼。其实,我一直喜欢轻 松喜欢自在。其实,我一直喜欢和同学和朋友们在一起热闹。 “我也喝点酒,行不?”看着丫头们个个腮上飞红霞却依然英姿飒爽,我莫名 地羡慕和向往。 “你?”一块烤鱼塞到了我的嘴巴里,“吃你的烤鱼吧!” “让他喝嘛!” “就是!让他喝!” “好!喝!”一个满满的杯子“刷”地到了我的鼻子前面,“喝!” 喝!喝!喝! 喝!喝!喝! 花开半屏,酒到半醉,是人生最美时。丫头们越来越美,脸美、手美、声音美, 哪儿都美。 喝!喝!喝! 喝!喝!喝! 奇怪!烤鱼怎么动起来了?丫头们怎么也开始动起来了? 奇怪!桌子盘子碟子杯子怎么都飞起来了?丫头们怎么也飞起来了? 奇怪!我怎么也飘起来飞起来了? “周瑜!”我被谁拉住了拖住了。 “干嘛!”我努力地定下心神,集中精力眼力看拉住我的人。 “许丽?”嘿嘿!这许丽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 “坐下!” “喂!我可不是……张军呀!”我想站起来,可被按住了——姥姥的!我陪叔 叔锻炼了那么长时间,还是搞不过这家伙!真是气煞人! “谁在哭呀?谁在哭!”我竖竖耳朵、伸伸脖子、揉揉眼睛。 “王小丫?”的确是王小丫,正坐在我对面哽哽咽咽地哭。 “你……哭什么?”我的心猛地一痛,我已经太久没有这样贴近这样专注地看 王小丫了:她还是那样瘦小,甚至比以前还要瘦还要小。她的身上唯一长了的只有 头发,长,却并不乌黑,也没有光泽,甚至有些凌乱。 她的眼睛,比以前大了,却满被忧伤覆盖。她的鼻子,隔一会儿抽一下,鼻尖 微微地泛红。她的嘴巴,被一只手捂着,那只手,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肌肤下面是一 条条细若发丝的脉络。 “你……怎么了?”我看着王小丫的手,心里一阵阵痛。 “别问了!”许丽瞪了我一眼,然后端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她也在喝酒。 “你怎么不回家?”我想站起来,可是腿软绵绵的。 王小丫抬起头看了我一下。 这是什么眼神?幽怨?痛楚?心碎?绝望?好像都不是,又好像都是。 “你走!”王小丫刚对着我说出这两个字,两大滴眼泪就落了下来,落在那只 纤小的手上。 “小丫!”我抓住那只手,站起来,绕过去,“好姐姐!你别哭了好不?” “哇!”一阵尖叫,一阵嬉笑。 “周瑜!你!”有人在拽我胳膊——是许丽,还恶狠狠地看着我。 “干嘛!” “哇!非礼呀!非礼呀!”一阵尖叫,一阵暴笑。 “什么?”我看看四周,全是丫头们夸张的眉眼;再看看自己——天!我!我 怎么抱着王小丫!王小丫怎么在我怀里! 许丽!许丽呢?许丽怎么不见了? “许丽!”我拉着王小丫就往门外跑,可刚跑了两步就“扑通”跌倒。 “哈哈哈哈——“身后又是一阵尖利的笑。 其实许丽并没有走远。我拖着王小丫跌跌撞撞地跑到大门外时,许丽正抱着膀 子阴森森地看着我。 然后,我就开始糊涂了。只记得在宿舍楼的大门前,许丽冷冰冰地掰开我和王 小丫拉在一起的手,冷冰冰地说:“周瑜!睡觉去!”只记得当我晕乎乎地回头晕 乎乎叫道:“小丫姐姐,你也去睡觉吧!”王小丫点头“恩”了一声,同时给了我 一个很美很美的笑。只记得摸摸索索地打开宿舍门时,眼前一片漆黑一片寂静。 我不记得自己是否骂了一句“该死的张军”,总之,我爬上床,爬进被子,就 彻底地什么都不记得了。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