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共枕 我穿的并不单薄,可我一直觉得冷,冷到心里去了,而且一阵比一阵冷。我的 身体时而轻飘飘、时而沉甸甸,时而紧缩成很小、时而膨胀成很大。 趴在桌子上,尽力地集中精力,可是老师的话还是一会儿极近、一会儿极远; 黑板上的字犹如一朵朵雪花,在寒风中凄绝地飘舞,怎么也找不到寄身之处。 手里那支陪伴了我三年半的轻巧的钢笔,此刻,却变得陌生而沉重,她不再像 以前那样与我配合默契,甚至故意与我作对——我好不容易写了一个字,却是歪歪 扭扭、不忍目睹。 书本上原本熟悉而亲切的字句,此刻却化作无数只怪异的黑蝶,翩飞在我的眼 前,偶尔还戏噱地落在我的鼻尖,惬意地掸掸翅膀、伸伸腿脚。我定了神、刚要去 捕捉,它们却又立即变回原身,在纸页上姿态各异地排列着。 “周瑜,你怎么了?”张军在碰我的胳膊,“不舒服吗?”我努力地侧过脸看 了一下张军,可是我没说话——此刻的我,岂止一个“不舒服”就可以概括的? “一定是饿的……”张军小声说道,“早上叫你多吃点,你不听……”我趴在 书本上,不想再听他说——天气冷,我也想多吃点饭,可是我吃不下,张军和我一 起吃的早饭,难道他还不知道么? “很难受吗?要不……要不去宿舍躺着……”张军的声音变得温和了,可是我 还是不想说话。“周瑜,跟老师说一下,你别硬撑了……”右边的同桌也开口了。 “谢谢你,我没事……”可我刚说出这句话,“当——”我手中的钢笔无声地 滑落、清脆地落在桌面上,“当——”又一声清脆的响,钢笔落到地板上。 “周瑜!周瑜!”我的身体莫名地飘了起来,但是很快又被人从空气中拽在了 怀里。“老师,周瑜病了!”接着我就被人扶着站了起来。 “喝点开水……”张军把水杯递给我,“小心点,别烫着。”我实在不想接那 杯子,刚才在医务室打了一小针,屁股还疼得厉害,而且为了喝下那至少半把的药, 我已经喝了两大杯子开水。 “再喝点吧,医生说了要多喝开水。”我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天!烫死我 了,我差点又把水吐到杯子里。“叫你小心点,你不听!”“不听!不听!你说多 少遍了?”我突然火了,“喝开水顶什么用?喝开水能让我的腿脚热起来?能让我 暖暖和和地睡觉?”我将杯子放到张军手里,屁股往下一溜,就躺下了——唉!脚 那头好冷啊!我赶紧把腿蜷起来。 “周瑜……”张军在叫我,可我在被子里除了哆嗦还是哆嗦,我不想说话。 “唉……”张军好象在叹气。 身上的被子突然沉重了,露出眼睛一瞅,张军正往我身上盖被子——“哪儿来 的被子?”江枭的被子早在换厚被子时就管理员被拿走了,这里难道还有其他的被 子? “你冷啊,怎么办?”张军把被子扯伸展了,站在床边看着我,一副无可奈何 的摸样。“这会儿不冷了吧?”“恩……”的确是没刚才冷了,但是、但是,这腿 这脚,还是冷,可是我没说出来。 “唉!都怪你!”张军在原地转了圈圈后,就开始打哈欠,“非要让我养成午 睡的习惯,这下可好了,我瞌睡死了,我没被子了,我怎么睡?” 完了!我知道身上加的这个被子的来历了。“你……”我不知道怎么说好,我 的身体正慢慢地暖和,我实在舍不得让他把被子拿走,可是不拿走他睡哪儿?他身 体再棒、再不怕冷,也不能什么都不盖吧? “啊哈……”张军的哈欠越打越长,而且几乎要“涕泪交流”了。“要不…… 要不你也睡这个床……”说出这句话时,我自己都有些吃惊,从小到大,除了跟妈 妈睡,我还没跟第二个人同床睡觉。 “床这么小,怎么睡……”张军看看我、又看看床,“啊哈……”他又在打哈 欠。“完了……熬不住了……老站着也觉得冷了……”张军抱着膀子、看看窗外— —窗外风声正猛、雪花正紧。 “我睡这一头……”张军脱了衣服从那一头钻进被子。“咣——”一股冷风吹 到我的脸上,我赶紧把脸往被子里缩——陈世俊回来了,他老是回来这么晚。 “你们?呵呵……”陈世俊在笑。我刚露出眼睛就看到陈世俊站在我的床边、 莫名其妙地笑着。“陈世俊,拜托你早点回来,别老在我做梦的时候推门……”张 军翘着头,他已经睡眼朦胧了。 “呵呵……”陈世俊又笑了起来,然后转身走向他的床。“张军……”我把张 军的脚往外边推了推,他的脚好臭。“干嘛?”张军又翘起头,“你准备把我推到 地上啊?”我一看,他的脚果真已经是挂在床边了。“你去洗脚吧,臭死了……” 我实在无法想象,他的脚怎么这样臭?而且是越来越臭了!我赶紧把脸全部露在被 子外面,把脖子上的被子压得紧紧的,可是那臭还是钻进了我的鼻子里——那双臭 脚就在我耳朵边呢! “哈哈——”张军突然笑了起来,“我是汗脚,怎么洗都臭……”“张军……” 我有点承受不住了,“我……”我觉得有点恶心。 “那……只有一个办法了……”张军坐起来了,“我跟你睡一头……”“行, 你过来睡。”我答应得好干脆,此刻除了消除脚臭,我再没别的念头。“可是……” 张军有些踌躇,“睡一头好挤啊,我睡惯了大床,从来没跟人挤着睡过。”“你没 跟人挤着睡过,我更没有呢!” 张军终于在外边躺下了,立即就觉得有无穷的温暖源源不断地从我的左边传来、 直至我的全身。不知怎么了,我侧过身、面对着张军,然后整个人就紧紧地贴着他、 贴着他温暖无比的身体。 “嘭!嘭!嘭!”朦胧中好象有人砸门。“嘭!嘭!嘭!”谁在砸门呀?我只 在心里问,嘴上却说不出来——昨天晚上几乎一夜没睡,上午挂了吊瓶、打了小针、 还喝了药,现在实在是困得不行了。张军也没动,他是个瞌睡大王,只要睡着,除 了学校的铃声、其他的都很难把他叫醒。 “嘭!嘭!嘭!”砸得更重了、更响了。离门不远的陈世俊怎么不起来?他还 睡得着么?”嘭!嘭!嘭!”“烦死了!”陈世军好象起来了,“咣——”门好象 开了,因为我感觉有冷气吹过来。 怎么又安静了?没有人进来么?或者人进来又走了?我努力地睁开眼睛——是 谁在床边看着我?是江枭么?好象是的。还有一个也在看着我,是陈世俊么?好象 是的。 “你来有事么?你们看着我干嘛?”我张了张嘴巴,可还没说出来,江枭突然 转身就走了,停了半刻,陈世俊也转身走了。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