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爆大叔 我认识的一位老乡叫老爆,说老,是因为他年纪大了点,说爆,是因为老人家 脾气火爆,乡亲们都说,他要有一点不顺心马上就发火,火苗子能窜一房高,能把 柳溪河的水烧热! 老爆这次上火只为一点小事。前天他去乡里找秘书小张,让小张在一封外出参 观的介绍信上加盖乡政府的公章,小张正忙着汇总农业产业结构调整计划表,没有 立即给他办。 等了一会儿老爆便有些不耐烦,说:“你们国家干部吃着我们,花着我们的, 我们办个事还这么难。”小张“噼哩啪啦”打着算盘,随口反驳说:“你一个人的 事是小事,全乡的事是大事,我先办完大事才能办小事。”就为小张这一句不顺耳 的话,老爆“啪”的把介绍信拍在桌子上,一只茶杯跳起来,滚到桌子下面。小张 没见过这样的阵势,丢了汇总表,带着算盘珠子跑到派出所。王所长便很负责地把 老爆请了过去,要他赔茶杯。老爆觉得不公平,说:“摔坏了杯子叫我赔,秘书说 错了话为什么不赔我!”王所长被问得一时没“找到北,”老汉便抓住了把柄,非 要到县里说个明白不可,上县就意味着上访,上访就会影响稳定,就证明我们的工 作没做好,这个简单的公式压得我心里沉甸甸的。为了尽早解决好这件事,一早我 便带了盖好公章的介绍信和小张一道,去向老爆道歉。 早春的早晨,空气很湿,很新鲜,夜雾刚褪,已经清晰的田野上残留着几丝朦 胧,太阳从柳溪河上照过来,给吃草的羊群染了一层金黄。我坐在吉普车里,心情 和眼前的景色极不相称。心想老爆现在在不在家呢?见了面会怎么样呢?到了他家 能不能让我出他的门呢? 为了稳妥起见,我先找到了村支书。村支书是老爆的侄子,脾气安稳温和,一 边陪我们往老爆家走一边数落着他叔。 支书说:“他呀,自根就是一根筋,认死理,抬死杠。刚和我婶结婚,就和老 泰山吵起架来,把老泰山起了个半死,非要把我婶儿领回去,还是我爹过去给人家 下了一跪才把事了了。”我问为什么,支书笑着不回答。 路不远我们便到了老爆家。这是一家普通的农家小院,四间旧北房,风吹日晒 久了,青砖变成了白色,房檐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大溜玉米棒子,窗前的东墙边 上方方正正地垛着黄芪秸和菊花秸子,靠东南墙修着猪圈,圈里一头肥猪瘸着一条 腿正在吃食,猪圈棚上摆着折了一条腿的凳子和破了的瓦盆。 一位慈祥的老妈妈把我们迎进屋里,是老爆的老伴儿。支书抢着说明来意,老 妈妈不好意思地笑了,她打开迎门桌的厨门,胳膊伸进很深的里面摸出几个茶碗, 支书给我们到水一边解释说:“我婶儿怕我叔闹性子,总是把怕摔的东西藏在最里 边。”我细看着屋里,没摆放一件瓷器,桌上只有一只盛旱烟的铁盒子,底儿是凹 进去的,显然是老爆发脾气时的牺牲品。 我问老妈妈,大叔是不是到县里去了,老妈妈笑着说:“他那儿也不去,脾气 发了火儿也就消了,你们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他这个人心眼不坏,就是脾气不好, 见到不对的事不管不顾的就发火。”老妈妈接着说,“那年,俺家儿媳妇正怀着俺 孙子,身子不舒服脾气也就不好,为一点小事和我拌了两句嘴,惹恼了老头子,骂 儿媳妇没教养,我劝他,‘少说两句吧,媳妇那身子生不得气,’你猜他说什么? 他说,‘女人怀孩子有什么了不起?咱家那驴也怀着驹,不听话照样抽它!’一句 话把俺儿子媳妇气得搬出去住了,到这会儿也没搬回来,俺那孙子都好几岁了── ────” 听完老妈妈的话,对老爆也有了几分了解,早饭后乡里要开会我们不能等他回 来了,我把介绍信放在桌上,并请老妈妈代为转达我们的歉意,无论如何要劝他不 要到县里去。带着几分遗憾和担忧我们回到乡里。 过了几天没有老爆上访的消息,我的心才定下来。又过了几天,陪着县里的领 导下乡调查农业产业结构调整准备发动工作,又见到支书,工作结束后我打听老爆 的消息,支书说,“没去上访,倒是把我训了一顿,让我以后多给老百姓办事,逮 住不对的地方就去要告我! 我问支书:”上次你说老爆叔结婚时得罪了老丈人差 点被轰出来,到底为什么?“ 支书笑着说:“唯独这件事我婶儿不让往外说!不过我叔不在意,等见面以后 再问他吧!” 从那儿以后我也没见到老爆,心里想见他,却又有点儿怕见他......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