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哭泣中醒来 这个故事写于一九九七年初,原名《兽人》,觉得很象日本的色情小说名字, 所以改了。当时文笔还非常不成熟,所以这次投稿对文字方面改动很大,但是内容 和框架上为保持原作风格无法做大手术,因此不一定很好看,还请各位朋友多多支 持、指导和谅解。 这是一个发生在人们还没依赖网络沟通的年代的故事。 二十世纪末,人们慌乱惶恐,年轻人轻浮跳躁。群魔乱舞,人们找不到自己在 社会上的正确位置。感情脆弱虚伪,人与人之间平日笑面相迎,背地里而虞我诈。 一九九六年,我念高三。会考之后,四月初我跑到了广州,豪气干云地欲以一 生漂泊为代价换取自由。然而家人在一个星期后把我逮回了家。 父母把我遣送回学校后,我惊奇地发现,我获取了更多自由,即使那种自由是 无人愿意管束我的自由,我仍乐于承受。毕竟,享受比辛勤工作要好过得多。我发 现,我甚至连那种空虚与无聊都感觉不到了。我觉得自己是个轻飘飘的魂儿,没有 质感,每天活在一群与我不同类的动物当中,虽然自己有一个与他们一样甚至比他 们更光鲜体面的壳。每天唯一能想到的事就是希望口袋中能有更多人民币。除此之 外,我整天迷糊着。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我把自己称为“飘族”。这个名字只适合我和我的几个朋 友。 我与方方交谈。说一些不着边际,纯属鬼扯的瞎话,开自己的玩笑。方方似乎 比我清醒一点,至少他还能发现有两个女孩不时在我们身前身后出现。 “这绝非偶然。”他肯定,“诗诗一直想勾引我。” 我同意。我有什么不同意的?方方惯于幻想自己会吸引所有看过他的女孩子。 我不以为然,虽然他有令我们相信的条件。我也相信,我们的外表都够迷惑任何人。 但我更相信凭外表去玩弄女性的男人无疑是蠢猪。其实无论凭什么都不行,思想, 才华,地位,金钱,等等。想到钱,我不想再想了。 “还记得上次那封信吗?”方方说,“我肯定是诗诗写的。” 方方收到来自各年级女生写给他的情书。他拿给我们几个朋友看——以表白他 对琳的不渝的深情,一方面可以刺激琳对他更死心踏地。虽然其用心并不见得光明 磊落,但他对琳这事我还是挺佩服他;毕竟,能象他这样的“好男人”并不多。可 是不久前,他收到了一封匿名情书,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于是我们开始猜测;但 久久没有结果。于是作罢。 “也许吧。”我漫不经心地说,一边用手遮在额前,挡住太阳。 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我开始用迷茫的眼光寻找他说的诗诗,那个瘦瘦高高,穿 着短裙的女孩。 我对这个女孩一直有一点排斥。她从头到脚都与我的审美观不符。我喜欢丰腴 的女孩,她却瘦得象颗豆芽,老让人觉得她营养不良,怕一阵小风把她吹走。我喜 欢长头发的女孩,喜欢那种飘逸的味道,而她,一头齐耳短发,就象那时候红极一 时的江口洋介那样。我喜欢的女孩应该会打扮自己,不论服装或化妆,应该更能突 出自己的女性美,然而她却老是穿一条小学生穿的那种高过膝盖一点的格子裙。总 之,从外表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对她产生好感。因此,不管方方怎么推崇她(其实在 方方心中,她不过是他的囊中之物),我都只是点头笑笑,不置可否。 甚至有一次在三路公共汽车上,我们看见了那个骑着山地车从学校回家的女孩, 在大家的怂恿下,我对着窗外声嘶力竭地大叫:“诗诗!”其声音让全车乘客面露 痛苦之色。大家都清楚地看到她那两条飞快蹬车的腿以及一张因激动而涨得通红的 脸。同车的是方方和琳及几位及亲密的朋友,他们畅快地大笑。 我也知道当时心里对她的看法,是默认了方方的观点,认为只是一个“骚到了 骨子里的小娘们”。因此我也故作老成地在“世风日下”的感慨中,排斥所有低年 级的女生。不象方方,那些低年级女生,他都能如数家珍地一一道出;我连我们班 女生也未必全认识。对此,我并不自卑,尽管方方竭尽所能地想达到这个目的。我 只想保住我仅存的一点清誉与一个女孩的名节。 所以无疑,诗诗是我第一个知道其姓名的低年级女生。 当我们走到小卖部的时候,我们听到有人在叫方方的名字。声音是属于女孩子 的,却是陌生的。回头一看,是诗诗与另一个胖胖的女孩子。 我的思想还没有运作之前诗诗开口了:“可不可以借我二十块?” 我和方方两个人怔住了。她们的任何问题不会比这个问题更让我们惊讶。全校 最穷的几个人中,可能就数我和方方最有名了。我们是属于那种典型的今朝有酒今 朝醉型,每周三后身上很难找出任何可用于消费的东西,虽然他的女朋友我的红颜 知己琳是全校最富有的女性之一。 我们诧异了几秒,又对视了几秒,然后方方说:“我去小卖部给你借借。”我 忙说:“我去吧。”然后掉头就走。 无疑我是想逃避。借二十块是微乎其微的事,但面对她们却会使我异常难堪。 还是把这件事交给乐此不疲的方方去办吧,我选择我认为轻松的工作。 诗诗在身后跟方方说着话,声音飘进我的耳朵;大概是说为什么要借钱的原因 吧。懒得管,不过她的声音很好听,我想。 至于我们为什么能在小卖部借到钱,我分析了一下,原因总结如下:一、我和 方方是那种非常大手大脚看见什么都要买的人;这种人往往非常受卖方的欢迎;二、 小卖部有一台黑白电视机,中午教室的电视不开,我就每天在这泡港产电视连续剧; 三、象我们这种聪明勤快,而且在多数情况下待人和气的小伙子,魅力总是不可思 议的;四、我们平时从不借钱。 第二天是星期五。下午一下课,方方和琳,还有小何都失踪了。鬼知道他们上 哪去了。小何是那种典型的流浪狗型动物,平时都不大可能找到他人,他的朋友满 地都是。至于琳和方方,估计躲在哪家电影院的角落里卿卿我我吧。我想着他们, 哂笑。 中午回了一趟家,拿了一点钱,打算短期内不回了。这点钱如果用来吃饭足可 以让我吃半个月,可是要用来做别的事,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所以我打算什么也 不干,吃完晚饭,点上一颗烟,在后面的足球场上散步。 然后我看见了诗诗。她穿一件粉色的T 恤,下边还是一条短裙。其实对很多人 来说,她也的确够迷人的。身材高挑苗条,脸蛋长得挺清秀,笑容甜甜,声音清亮。 然而我唯一欣赏的是她的声音。也许是自己对声音有种执着的偏好吧,我喜欢她的 声音,甚至可以花一点时间来想象她唱歌时的情景。肯定好极了,我想。 我在球场一边砌了一半的护墙上坐下。她看见了我,走过来坐在我身边,两条 细长的腿撂在一起。我发现她穿了丝袜,而且透过丝袜可以看见她的腿白得出奇, 甚至有细细的血管在白皙的皮肤下蠕动。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幕非常迷人。 我吸了一口烟,借以转移我的视线。我发现我几乎没有盼望她开口说话,让我 听到她那迷人的声音,尽管在这之前,听到她的声音是我见到她之后的第一想法。 她开口了,声音依然亮丽。 “我的车丢了,也不敢回家,所以才向你们借钱。所以今天才没回家。” 语无伦次。我在心里对她的话不以为然。我对语言的挑剔有时到了让人觉得讨 厌,经常打断人家的话,近乎吹毛求疵地指出人家的语病。但我不忍心说她。她毕 竟还算是述事清楚,想说的都说出来了;最主要的是她的声音可以弥补所有缺陷。 于是我开始漫无边际地跟她闲聊,谈话的方式与平时和方方谈话一模一样,只 是内容有所改变。我完完全全忘记了刚见到那双漂亮的腿时短暂的惊艳,而是不断 地从她的话中找出语病,却并不指出。 最后她说她的化学学得很糟,要我帮她补习。我的反应与她第一次找我们借钱 时一模一样,莫名其妙地怀疑自己的耳朵——她居然要我帮她补习!这要是让我的 同学听见会笑掉大牙的。而且这好象不能象借钱那样自己没有从别人那借,学习上 的事,不懂就是不懂,我临时上哪学去?但是向她解释后她还是强烈要求,理由就 是,不管怎样总比她强。于是我只好勉强点头。 想想也是。 星期一中午第一次“上课”是在她们教室。教室里还有几个女生,好象都跟她 挺好。我冲她们笑笑,然后在诗诗身旁的座位上坐下。她拿出一张试卷让我叫她答。 题目非常简单,我至少能答对九十分,不会的看看书也能做出来。我第一次发现原 来我的成绩并不象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差,甚至对高考产生了一点幻想。然后我马上 感觉到受了奇耻大辱,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只知道非常难受。我努力使自己平静下 来,然后厚着脸皮继续跟她讲题。 她很笨。笨的原因是不专心。问她懂了吗的时候她就会厅求再讲一遍,其余的 时候我可以感觉到她在盯着我的鼻子。 讲了半个小时,三道题都没讲完。我很泄气,正想对她提出意见时,她对我说, 你能唱首歌给我听吗? 我第一反应是扭头看看周围。我被她请来补课已经可以算得上学校奇谭了,如 果再跟她跟她闲聊,那又算什么?更不要说唱歌了!所以,我必须跟她说明白,可 是,为什么周围连一个人都没有了?开始那些女生呢?她们为什么要离开?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个陷阱。可是我有什么好图的呢? 我怕什么呀?于是我故作坚强地准备教育她。 当我一转头时,我又看见了那双腿。美丽的腿。它离我更近了,几乎与我的牛 仔裤挨到了一起。感觉得到它们的气息,温暖而又芬芳,象水仙。迷人的东西! 我头晕了。鬼使神差地说:“好漂亮……” “是吗?”她微笑着,看着我,大胆地逼视着我,“你也是。” 我是说她吗?还是说她的腿?或者根本没办法分开来? 然而我居然会对一个前两天还认为是“骚到骨子里的小娘们” 的女孩说“好漂亮”,我是疯了吗? 她呢?你也是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也很漂亮?我? 也?很?漂?亮? 不是我疯了就是她疯了。 我再不逃的话我就不是疯了,而是笨蛋了。 我说了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反正是告别的话。然后逃出了教室。 -------- 黄金书屋